三十一 迷失現實(1 / 1)

三十三重樓 桉羊 6734 字 11個月前

黑暗裡,是向下的樓梯。

果然,這裡是第三十三。

重樓想著,然後堅定地走了下去。

當終於來到一個開闊的平層,重樓回頭,下來的樓梯變成了一片白色的牆壁,和周圍空間的牆壁一樣,把他再一次隔絕在一個世界裡。

手機上又有人給他發了消息:“看來你沒有掌握到快速通關的訣竅與精髓哦,真是一個糟糕的闖關者,要不要試試來找一下我?感覺會很有趣……”

重樓開始覺得這個頻繁給他發消息的人是在玩一場隻顧著自己的即興的惡作劇。

但是當他仔細檢查了短信的內容後,突然發現,能看到他的IP地址和定位。

果不其然,在這個類似於大廈平層的樓層裡,手機左上角的網絡信號顯示了滿格。

這可真奇異,但是,接受了無限流設定的重樓隻想找個房間休息休息,好好洗澡睡個覺,他快半個月沒怎麼洗澡睡覺了。

然後他在自己隨意敲開的離自己最近的房間裡,看到開機的電腦界麵停留在email上,向自己的賬戶發送了一段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訊息。

三十三重樓真可怕,到處都是五維生物。然後唯物主義者重樓開心地倒在旁邊的沙發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夢裡他好像成了一家公司的總裁,每天有做不完的工作和貼心的秘書,還有打不完的商戰。

“請在自我消失之前,找到屬於這個樓層的十個秘密。”

腦海中好像閃過了什麼機械提示音,但他沒注意。

一覺醒來,重總就被忙碌的工作包圍了,昨天加班到深夜,根本沒有時間回家,將就在公司的沙發上睡了一覺。年輕漂亮又貼心的小秘書給他蓋上了空調被,沙發檔次很好,睡得很香。

?奇怪,我腦袋裡麵為什麼要想這些事。重總撓了撓頭,把貼心的秘書喊了進來:“小張,幫我拿一下會議室的資料。”

然後就是一個上午的忙碌,開了兩場會,研究了兩個報表,看了三個合同,中途還喝了一杯咖啡,但是重總表示這裡的咖啡不好喝,建議換成辦公室可樂。

正當重總發完牢騷準備繼續大乾特乾的時候,他突然看到設計部提交的成稿裡,有一個很新奇的東西。

可能是太過激動,他突然撂下了手裡的攤子,大步離開自己的辦公室,衝向了對麵設計部的辦公室。

設計部的老李和他興高采烈地交談,談論了這個設計是誰誰誰的創意,怎麼開發出來,怎麼做大做強,言語間還表示要給設計部批獎金下來。

一直聊到將近晚上八點。重總突然很困很累,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見了對麵老李在燈光下慘白慘白的頭發絲和有些充血的雙眼,歎了口氣說道:“瞧這燈該換一個了啊,把我們人才輩出的設計部照得全是白發。”

年邁的重總沒發現自己的滿頭華發和反應遲鈍,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辦公室睡了一覺。

閉眼前依稀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給自己掖好了被窩,然後轉頭傴僂離去,關好了房門,重總感慨到:“原來我還有個保姆,真好。像媽媽一樣。”

半夜,淩晨零點。

“所有玩家生命值清零,心跳清零,副本重啟。”……

第二天重樓感覺自己忘了一些事,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文件今天做的特彆順手,他開始和辦公室年輕漂亮的女秘書聊起天來。

“小張啊,你知道我們公司都有哪些人才不?”

小張無疑是一個沒什麼經驗的秘書,因為年輕,但是她很順口地說出了幾個人名。

重總很高興,挨個去交流,果然深得他心。於是小張加薪。

今天的中午好像有些特彆。

他拒絕了秘書把餐食送到工作室的提議,起身來到了餐廳。

有個陌生的穿白色西裝的女人從門口走來,坐在了重樓的對麵。

她微笑著,端莊得體:“您好重先生。”然後拿出一個加密的黑色文件夾,從裡麵取出了一疊A4紙。

她給人的感覺很標準,標準的15度微笑,女精英造型,標準的五官和妝造,吐字的音節也非常標準,連發絲的弧度也很標準,像是人偶或者機械。

也許重樓察覺到了一絲不對,想要起身,可是在“她”的注視下,他四肢開始變得僵硬,無法動彈,於是他就著起身的動作僵在了那裡。

女人開口笑了一笑:“抱歉重先生,我隻是一個傳話人偶,但是您妄圖離開的舉措稍微有點過分,所以請原諒我把您定在這裡完成我的任務。”

她將那疊A4紙完整取出放在桌麵,保持著微笑繼續開口:“請不必擔心,您不會有任何危險。這裡是我代我的主人想要傳達給你的信息,請務必認真觀看。”

然後像失了控的發條,她的肢體在重樓眼前開始扭曲,折疊,擠壓,發出奇怪的哢嚓聲,融化,如同塑料一樣燃燒,冒出了青灰色的煙霧,好像還伴隨奇怪的尖嘯,重樓知道那是氣流阻礙發出的聲音。於此同時,她臉上十五度的微笑沒有任何改變過。

說實話,這實在有點讓人驚訝,對於已經忘記自己進入了三十三重樓,現在全身心地做著這裡總裁當著老板的重樓來說。

他好像突然才發現自己能動了,已經滲出冷汗的腿僵硬地從原來的位置挪下來,摸索著身後的椅子坐下。

奇怪,剛才沒有任何人看見嗎?餐廳那麼多員工,甚至今天還有和自己談過話的人在,那麼多人,都沒有看到嗎?如果看到了,他們為什麼不說話?!沒有驚慌?沒有無措?沒有報警?如果沒看見,那為什麼,隻有我看見了呢?

他垂頭坐在椅子上,短暫地思考起人生。

思考人生其實是原來的重樓的老毛病,足夠多的思考讓他變成和常人不同的東西,微笑著接受所有的事情,準備和籌劃著一些危險的事情。

首先是懷疑自己的不同。

“你是重樓嗎?你代替了他的一生?誤入了某個賭局?真正的重樓,他的記憶與生活裡沒有那麼刺激的東西,沒有也不會有。”

“桌上的信息?不可思議的人偶?這些是真實發生的嗎?選擇相信?還是逃避?”

“唔,如果是正常人的話,誰不想要當一個工作輕鬆還容易的老板啊,況且這個公司幾乎完美,擁有成熟完整的產業鏈和人事,甚至不需要經過自己創業。”

“沒有人會拒絕權利,地位,金錢甚至更多的東西。”他隨意拿起了桌上的文件,“甚至這個擅自打擾你的人雖然掌握你不了解的科技,卻承諾了絕不打擾你的生活。”

“似乎,好像這樣也不錯”

關於那份文件,第一頁是誠意的致辭,包括了願意提供幫助保障絕對的安全且絕不乾涉你的選擇,重樓靜靜地坐著,翻到了第二頁。“為什麼不加入另一個世界呢,如果有這樣的機會,就可以不用做一個普通人了。”

他的眼光冰冷,好像原本的重樓應該是個這樣的人,原本就有不滿足於做一個普通人的野心一樣。

而第二頁,就是一段誠意十足的邀請信:如果您願意的話,當然歡迎你加入我們。雖然我們的職責與目的暫時不能給你更多的了解,但是我相信更吸引你的東西會是利益。我們擁有能操縱這裡的能力,你可以把這裡叫做這個世界,當然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秘密需要你自己去發現,我隻是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如果擁有操縱這裡的能力,還要去發現什麼秘密呢?

第三頁,信裡的人提醒重樓照一下鏡子:

也許,我的朋友,你已經很久沒有照過鏡子觀察這個鏡子裡的自己了。也許剛才觀察周圍時你沒有發現,因為在我的觀察裡我發現你對人或者說人類這個物種的變化不太敏感,這些藏在環境裡的細節可能會要你的命,在這個世界裡。但是我知道你不會沉浸在這兒。請快些解決所有的問題然後給我回複吧,隻需要把紙燒掉就行,我會很期待看到你的回答。

重樓沒有去照那所謂的鏡子,他興奮的時候有時會忘掉自己的生理功能,包括吃飯和呼吸,可能這杜絕了他前一天通過鏡子察覺不對勁的可能性。

他選擇了先燒掉這冗長的一封信,這樣看似真摯的傳銷他上輩子,呃,前半生一定見過很多次,這該死的被現代社會鍛煉出來的堅定的抵抗力。

還有,現代人遇到詐騙會選擇騙回去,就算這個詐騙的手段有些超越科學。

有時候重樓會覺得自己像個幽默風趣的大學生,如果他是。

好好的總裁夢被貿然打碎,說不準是感謝自己還沒完全踏入織網的獵人的陷阱,…其實他還有點生氣。

沒辦法,窮太可怕,好不容易可以不靠自己奮鬥的,至少不是白手起家的奮鬥,重樓傷心得快哭了好嗎。

然後他就著已經冷掉的,食堂餐廳還算不錯的夥食,大快朵頤了起來,沒錯,餓更可怕。

然後去到了從未踏足過的區域,說起來,這層樓應該都是他公司,但他從未踏足的區域有點多。

他在衛生間收獲了一個看起來快年滿四十歲,中年大叔一樣的自己,雖然看起來幽默帥氣,還留著肯德基爺爺樣式的胡子……

不對哦,我剛剛大口乾飯的時候,胡子上怎麼沒粘上東西。

“……好吧,一切並沒有變得糟糕,隻是我可能在遙遠的昨天就死了一次,以身體衰老的方式,當然也排除這身體是個糟老頭子的可能性——根本沒辦法安慰自己往那邊想啊,在被那張紙上的信息提醒了的情況下……”

但是重樓仍然擁有一顆陽光開朗大男孩的心,這是在吃苦耐勞的優良傳統下唯一保留下來的東西。

他再次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記憶,找不到更多的東西,這具衰老的身體可能不是他的身體,甚至大腦裡還裝著似乎原本的自己不應該知道的東西。

不可思議的事情隻會發生在大學生身上,於是他把自己代入了大學生,因為成年人隻會選擇接受現實或者和現實乾一架。

好吧,他用這三秒鐘的想出來的歪理證明了這是自己的腦子,從而放棄了用剛才從餐廳摸出來的餐刀硬割自己脖子的決定。

彆說可不可能死,反正肯定很痛。

那就不能讓腦死亡的事情發生在這具身體上。

重樓看著鏡子,打濕了自己的額發,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荒野求生貝爺一樣的帥氣,

“如果今天不是第一天的話,不,在接到那封信以前我絕沒有和任何奇怪的人相處過,今天絕對不是第一天……”

“那麼我絕對會再死一次。”

“但是,在那之前,先讓我分析分析。”

“首先是,那封信有沒有可能是我自己留給自己的道具——絕無可能,他的口吻不像是隻有一個人,而且我沒有那麼中二……”

“這裡的時間和記憶並不屬於我自己,但是腦子,換種說法,靈魂,屬於我。能感覺到我的靈魂正在時刻被人玩弄,這真不是件讓人開心的事情。”

“還有,三十五歲的我真他麼的帥氣。”

“鏡子不是一切問題的答案,我陷入了一種思維的定勢,從一開始。”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質疑過屬於我的所有東西,包括這個樓層,這些同事,我的公司?直到我進了這個衛生間。”

“……能想出這種設計的人簡直有病,這絕對不是我自己開的公司……我感覺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上輩子一定是個學設計的吧,這職業病……”

於是,不合理的地方被這麼簡單的被找到了,重樓仔細地檢查了這棟樓的布局,同時一邊懊惱著。

“我居然沒有發現這窗戶外的東西那麼假,一天了都沒想過下個樓,或者看到任何人下樓,這麼久都沒想過要走樓梯或者坐電梯回家,哦不這裡沒有樓梯,我真是個熱愛工作的好男人。”

還有,你要相信,在極端不合理的情況下,人是真的會激動得控製不住自己的語言和自己對話的,至少重樓會。

一直以來,堅定的自我都支撐著他孤獨又脆弱的神經。

在最後所有的疑點都指向了電梯,察覺自己已經死過一次的重樓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喊來已經衰老的秘書來倒一杯咖啡。

這時夕陽已經彆在窗台,豔紅的光灑向屋內,早晨年輕貌美的秘書現在好像已過五十。

他突然有些好奇這裡發生過的故事,為什麼所有一切都停在這天裡,他們的生命都停在這天裡,他也好奇可能已經無數次死在這裡的自己,在同樣的一天裡都發生過什麼事。

突然秘書說,“你不是不喝咖啡嗎?昨天還讓我換成可樂。”

重樓瞪大了雙眼。

“有人想要救你逃出這裡,當然,你也是不隻是靠運氣。”好看的秘書眨了眨眼“我當然妨礙不了你們,可這不是關卡的最後一題,還有東西看你自己。還不準備走嗎?”

重樓震驚得不知道怎麼回答,半天才舉起手指著張秘書質問道:“你們NPC不準備演了?我還想試試給明天的自己留下線索的辦法,或者在這裡死一次是不是真的會死……你們的職業素養呢……”質問到最後快發展成哭泣的哽咽。

張秘書僵了僵掛在嘴角的笑容說:“你死不了。快到八點了,遊戲還沒結束,我叫張蔣安,已經猜到真相的你如果還能記得我的名字的話。去你應該去的地方吧,有人在那裡等了你很久。”然後變回了初見她時年輕漂亮的樣子,消失在暮色中。

適當的胡鬨是該停止了,記憶也因為關卡守門人的坦白而恢複了。

重樓思慮重重地來到電梯,忍著即將到來的困倦,這裡的謎題他已經多少知道了答案,可是,除了作者,究竟還有誰會希望他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呢。

果不其然一路上的所有人都沒注意到他,電梯周圍的空間也像是被人忽略,就像一個能影響人意識的夢。

電梯的門開著,重樓走了進去。

電梯飛速降落,剛好八點,那一刻重樓看見樓層裡所有的人好像都突然注意到了這裡,眼睛發出奇怪的光,麵露古怪的表情,動作僵硬像是被控製一般,扭曲著四肢衝了過來。

緊接著就是墜樓那瞬間的浮空感。

然後失去了所有重力。

在與現實重合的一瞬間,電梯的燈光閃了一下,他好像看見一個破碎的陰影蜷在電梯角落裡,卻又轉瞬消失不見。

“親愛的玩家,你找到屬於樓層的十個秘密了嗎?”

“她叫張蔣安。”

“她叫張蔣安!”

“她叫張蔣安……”

重樓仿佛沒有聽到一樣,嘴裡一直念叨著一個名字,直到意識抽離的感覺傳來。

“不就是十個秘密嗎?我能說一百個!”

他不知為何憤怒地大吼著,聲嘶力竭。

“這個副本不會死人,而是所有人都陷在一個從年輕到衰老的循環裡!”

“一旦發生任何危險都會進行重置,或者是等到一天結束時候的午夜。”

“因為創造這個副本的人她死了!在剛進入社會最有夢想最美好的年紀!死於公司的電梯事故……”

“她想再活一次,從年輕活到衰老,可她不記得了,她隻有生命結束的這天……所以這裡的時間停留在了這天,她的生命停在了這層樓,在她的意識裡,再也沒有人下過樓梯,甚至新來的她都不知道逃生樓梯在哪裡。”

“而且她甚至沒有圈住我的靈魂,隻是稍微放大了我的欲望,金錢,權利,那些人人都想得到的東西,讓我迷失在這樣的唾手可得裡。但隨著時間,再怎樣都會發現一切的真相。”

“如果我沒猜錯,可能那些東西隻是一場我靈魂經曆的幻覺,因為那裡發生過一場火災,死在電梯的她或許是因為請假回家,而沒從那裡出來的人是因為火災和加班。”

“沒錯,他們都死了。”

“因為人偶不會無緣故地起火,火災最開始發生的地方是餐廳,發生的時間是在傍晚八點以後,唯一安全的地方是總裁辦公室,對嗎?”

“而在八點之前,如果逃進電梯,會等到一場電梯事故。”

“玩家重樓,

副本循環,答對。

副本重置,答對。

副本原因,答對。

副本背景,答對。

事故原因,答對。

秘書死亡線索,答對。

員工死亡線索,答對。

安全地點,答對。

死亡線索,答對。……

幻覺,答對。

恭喜通關。”

“哦,答對就好,我猜的。”

他按開了電梯門,回到了自己躺在辦公室的身體裡,“啊,忘了說,我從來不會真的睡著,大腦總有百分之五十是清醒的,它還會和我說話。所以睡著後的事,我都知道。”

第二天,外麵的空間一片焦黑,透著不太明顯的晨光,重樓背著自己帶來這裡的包,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也許這裡的時間不會再停滯了。”

“那個組織的人又究竟在哪裡等我,又為什麼給我提供線索,讓我快些去找他們?”

“A4紙和短信,他們是同一個人嗎?”

“為什麼在三十三的時候不,在三十二又要催我呢?”

帶著這些疑問,重樓按下了往下的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