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寵物之家?(1 / 1)

三十三重樓 桉羊 6220 字 11個月前

電梯裡果然沒有按鍵,也沒有直達第一層的可能性。

短暫的等待以後,電梯停止下行,他打開了電梯的門。

電梯門剛打開一個縫隙,重樓聞到了撲麵而來的動物毛發氣息。

味道很乾淨,但是再怎麼處理好的毛發都有一股獨屬於動物的氣息,重樓不由得慶幸還好他不對動物毛發過敏。

電梯門還未完全開啟,就如同碎片般消散在周圍,隻剩下一段空白一片的走廊和儘頭稍帶光亮的醫院。

之所以認出那是醫院,是因為走廊儘頭上空懸掛的“寵物之家”招牌和旁邊暗綠色與白色混合的“門診”。

三十三樓和往常一樣藏著許多秘密,像是有分開的空間和完全不同的時間,但其實,說不定現在也已經有了科技能達成這樣的假象,讓它合理地變成整蠱遊戲。

重樓再次掏出了兜裡的手機,時間定格在傍晚8:41分,而電量定格在百分之四十二。信號仍舊是滿格,但他無暇再顧及是否要與外界聯係,發出求救信息或者報個警那些。也沒有什麼信息再次發到他的手機。隻是,逐漸變暗的光線告訴他,這裡,至始至終都不安全。

沒有再猶豫,走廊的燈光開始閃動了第一下,重樓頭也不回地向前方的醫院走去。

重樓走到時,那邊是夜晚,地麵消毒水的痕跡還沒乾透,酒精散發出好聞的氣息。明亮的白熾燈的光輕輕照在重樓頭頂,在身後和兩旁的玻璃上投下他的影子。

玻璃上,有隻白色的卷毛小泰迪蹲在他的腳邊搖著尾巴,兩隻眼睛呆呆的無所顧忌地望著他,卻又在轉瞬間消失不見。

有了之前的前車之鑒,他這次好好地觀察了自己,藍色工作服和橡膠手套,還有藍色發套罩住了他因為疲倦有些微卷的頭發。

走廊靠牆的位置還堆著一些看起來像是醫療器械和瓶罐溶液之類的東西。

工作服的口袋裡有聲音響起,嗡嗡,重樓記起是那個剛剛被他握在手裡的手機。

重樓有些麻木,要是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樣,發明這棟樓的人是不是有些資本主義的殘餘,不是在工作就是在逼人去工作的路上。

電話接聽,那邊傳來一個甜美的聲音:“喂,重醫生嗎?三橋那邊送來一個狗狗,說是出車禍了需要急救,您到了嗎?”聲音懇切且著急。

不是,三十三,你們玩cosplay都這麼下血本的嗎?

在與三十三重樓逐漸熟練的吐槽裡,這變成了重樓親切稱呼與問候的日常。

然後他便推起走廊停放在那裡的推車,往前來到掛著手術室牌子的房間前停下。

推開了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從前方有著明亮燈光與看不清配置的儀器的器台上傳來。一堆穿著藍色衣服的人圍在那裡,這數目就算放在大城市也有點讓人驚訝。

他們望向了剛推開門準備進來的重樓,然後又低頭投入緊張的手術流程中。

重樓看到一個穿粉色護士服,帶白色口罩的小妹妹從手術台小跑了過來:“重醫生快來,我幫不上什麼忙,情況很危險,都靠你了!”

手術台旁一個即使戴著口罩也能看出容貌蒼老的老人也再看了過來,他用蒼老又不失威嚴的聲音喊道:“重樓,愣著乾什麼,快來救命!”

重樓的手打著顫,他把撿來的推車停在了門口,急忙跑到了手術台的位置。眾人紛紛給他讓開,像是原就給他預留好這裡一樣。

可是他怎麼做得到回應眾人期待?真正的重樓不是一個麵對任何血腥場麵都能穩定處理狀況的醫生。

有條不紊的交談響在他的耳邊:“腹部破裂,有貫穿傷……腸子出來了,但是好在沒斷……出血有點嚴重,止血鉗……縫合針……三英寸那個……儀器準備……”

“重樓,愣著乾嘛,動手!”

他突然回憶起了一些塵封在記憶裡的舊事。

“哇,好小一隻金毛!你媽媽不要你了嗎,要不要跟我走?”

“小金毛你真可愛,以後就叫你阿呆吧!”

“阿呆你吃東西吃得好香,以後肯定能快點長大……”

“我這幾天可能要回鄉下一趟,你自己在家不要亂跑哦……”

然後有盜賊入室盜竊,給了勇猛捍衛主人財產的金毛一刀。

當重樓回家時,看到的是滿地碎掉的玻璃和客廳流著血嗚咽的阿呆,“沒事,你等著,我一定會救你!”,這是他最後對阿呆說的話。

當重樓回過神來,手術已經結束了。年邁的院長,也就是剛剛在手術室喊他過去的有威嚴的大叔,在手術室外旁的等待椅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枯坐在這裡,有些愣神,看起來好像剛哭過一場,眼眶紅紅,一副脆弱的模樣。

大叔在安慰他,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不是救回來了嗎?怎麼還跟個小孩一樣,嚇到啦?早點回去休息吧,下班了。”

重樓揉了下通紅的眼睛,乖巧地點了點頭,哽咽著回了聲:“好。”

“寵物之家”門口並沒有什麼特彆之處,換好衣服出門時已經十一點半了,自己從彆處帶來的包好好地放在更衣室,還算明亮的路燈映照著千篇一律卻又不太熟悉的城市道路,他決定明天來拿。

沒錯,重樓手機上的時間再次開始流動。

好像和現實一樣,除了換了一份工作。

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打開了地圖,周圍的飯菜和燒烤倒是都有,滴滴打車也能用,隻不過,以寵物醫院為圓心,周圍1.5公裡以外的地方,好像都沒有路。

重樓覺得得去看看。

比什麼都最讓人感到安慰的,是這裡一切都不是現實。

至於他現在要去哪裡休息,他看了看手機裡五位數的存款餘額,隨便住了附近一家旅店。並不用說,這個餘額一定是真正的重醫生的,而現在的重樓隻想感慨,有錢真好。

至於第二天他從護士妹妹的口中了解到,他自己不住在A市,而是院長看在他的情況,在醫院的樓上單獨給他安排了一個不錯的房間,那又是另外的事。

當他疲倦地來到了旅店附近,那裡點著一盞白熾燈,像是還沒關門。從店門往外興奮地衝出兩隻狗子來,一大一小,一隻田園犬和一隻柯基。

介於之前的經曆,重樓難免有不合時宜的想象,莫非重醫生其實是個喜歡虐狗的BT,而這個地圖所有的居民都是貓貓狗狗的愛護者,而他不能被他們發現?

兩隻小狗開心地向重樓跑了過來,圍著他轉圈和搖尾,旅店老板緊隨其後,不,應該說,緊隨其後的大概就是旅店老板。

她是個慈祥的奶奶,一邊呼喚著“阿大”“阿毛”應該是兩隻狗狗的名字,一邊把重樓引進旅館。

“重醫生又要在外麵住嗎?”

不等重樓思考,她又說:“你彆說我都知道,你們那兒那麼忙,忙著上班又沒空收拾,經常出來住也正常,重醫生現在還沒有女朋友吧,要不要我幫你介紹一下……”

重樓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捉摸不透老人的態度,她見狀也沒有再說,隻是把鑰匙給了重樓,讓他上樓好好休息。

為什麼重醫生經常出來住?那奶奶的兩隻小狗都這麼親近他,他好像也不像一個喜歡虐貓狗的BT,老人的態度好奇怪,像是一點都不希望他住在外麵。

果然公寓裡應該是有線索的,明天得回去看看。

重樓日常的在睡夢中保持警惕了,一晚上並沒有出現任何危險,隻是他有些頭痛。

現在是早上七點,他是十二點的晚班。

旅館床頭貼心地準備了溫度計,他拿起來量了量,果不其然在發燒。

其實重樓本人很少生病,也許從小並沒有什麼優渥的成長環境,反正讓他產生了抗性,素未謀麵的道士喜歡說他命硬,每當這個時候,他隻是笑笑,然後在心裡說:“人不能總靠運氣的。”

那應該是重醫生的問題,但是他可以向醫院請假養病,這樣就多出來不少調查的時間了。

雖然目前不知道這是不是普通的發燒。

一晚的休息到底是讓重樓充滿了乾勁,恢複了陽光開朗大男孩的模樣,就是臉頰通紅像是有些低燒,他愉快地利用自己的性格優勢開始打探情報。

旅館老板姓劉,他一邊手順手擼著手到擒來的金毛,另一隻手在柯基屁股毛上打轉,然後和旅館奶奶交談起來:“劉嬢嬢,你家狗子好乖……”

老人家喜笑顏開,“重醫生說笑了,那是因為他們喜歡你。你忘了咯,之前阿毛出事,在天橋底下吞了撿來的臟東西,還是你把它救出來的……”

老人打開話匣子以後和重樓說了一籮筐雜七雜八的話,大概內容是這座城市每家每戶總有那麼些寵物,要是運氣不好出事總會送到中心的寵物醫院,一來二去大家都和樓醫生混得很熟。

然後老人家從廚房搬出自己做的饃饃,好聲地說請重醫生不要嫌棄,她做饃饃的手藝是這裡最好的,讓重醫生一定要吃了來表示她的感謝。

重樓盛情難卻,隻能在旁邊鼓搗著幫忙。慢慢就磨蹭到了早上十點。

大概是知道他有自己的工作,老人家沒有再留,這和他晚上來時的態度完全不同,更堅定了重樓要去醫院樓上,屬於自己的公寓看個究竟的想法。

然後他成功地憑自己暈暈乎乎的腦袋拿到了假條,穿粉色護士服,昨晚還給他遞手術鉗的小妹妹還麵麵俱到地囑咐了他一些生活常識和藥物使用。重樓苦笑,他看起來好像確實不像個醫生。

回到公寓時,還沒開門,他聞到了一股黴腥,有綠色的青苔從房間的縫隙裡爬出來,顏色濃稠,像是液體。

已經感覺到不妙了,打開的一瞬間,重樓仿佛步入了原始森林。

窗簾沒有拉開,這裡顯得有些陰森,重樓從自己帶來的在換衣間找回的包裡,摸出了偷偷從樓下保安室順走的手電。

房間裡有許多籠子,搭著白色的背景布,而背景布上生長著青苔。

靠近窗簾的地方有一張桌子,雖然昏暗的光線足以重樓看清桌上擺放著一個本子,應該是類似研究報告的東西。

顯然重醫生也有秘密,但這在這個城市的其他人眼裡,應該不算秘密。

重樓小心翼翼地掀開了旁邊籠子上白色的幕布,一隻白貓睜著雙眼,口吐綠色青苔的情景映入眼中。

他不忍再看,將幕布搭了回去然後看向窗前的本子。

這時角落裡傳來微弱的“喵”聲,重樓嚇得冷汗倒立,因為那是從剛才他掀開的籠子裡發出的。

而那個籠子裡的白貓,早就雙眼結醫,失去了活物的特征。

心裡有個聲音在問他:“你好奇嗎?你不好奇嗎?死而複生?”

這個聲音盤旋在他心底……,嚇得他幾個踏步取走了窗前的報告,然後飛快逃離了這裡。

報告並沒有記錄什麼特彆的內容,或者說,這報告屬實太過特彆了些。

“3095號實驗體,培育成功。

培育記錄,趨光性百分百,寄生性百分百,但是遇到光線會陷入休眠,凡是附著的生物在短暫休眠後都會起死回生,類似病毒且傳染性極強,暫無明確隔絕途徑……”

此時重樓已經開始頭暈,上麵並沒有詳細說明被這個所謂實驗體傳染後的症狀,但重醫生的發燒應該與它脫不了乾係。

這時樓道裡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早上給他吃饅頭的奶奶,牽著阿大阿黃來到了這裡。

她在樓道的儘頭看到重醫生,高興地說:“醫生我來接小白!”

小白這名字讓重樓聯想到了剛才在公寓看見的口吐青苔的白貓。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阻止,老太太就以極快的速度衝來,推開了重樓還沒做好準備去麵對的公寓門。

老人急切地打開了重樓剛蓋上幕布的籠子,輕車熟路地把裡麵的貓咪抱了出來,嘴邊還留著可疑的涎水,那貓從籠子裡出來,躺在老人的懷抱裡,可愛的腦袋輕蹭著老人的肩膀,然後在動情的呼嚕聲中,將頭轉向了他。

也許是受發燒影響,重樓十分頭暈,似乎快分辨不出眼前的景象。

貓咪從剛才眼睛睜大,眼醫發白的死態中脫離出來,而早上還與他親切交流的老人嘴角流出濃綠的青苔。

他捂住了頭,有些聽不清老人說話:“多虧了……重醫生……研究出來的藥……小白……健康快樂……”

突然有個意識包裹住了他,有些親切的聲音如水流般在他腦海響起:“接受這一切,讓我來。”然後重樓便恢複了鎮定,與此同時,失去了所有意識。

當他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額頭的溫度沒有退下,應該還在發燒。他躺在像是公園的一個躺椅上,路燈直直地照著他。

還好這遊戲還沒喪心病狂到隻有自然光才能延緩變異的程度。

也許重樓早該注意到這個城市的深夜沒有一個人出門,路上往來的車輛都打著明晃晃的燈光。看來感染早已發生才對。

可是人們接受了它,並利用了這個實驗產出的奇怪病毒,最開始是把它作用給貓貓狗狗,弄傷自己的寵物然後再通過傳染的方式間接接受病毒帶來的好處。

從公寓帶出來的實驗報告貼心地擺在他手附近,重樓支撐自己坐起,撩起衣物,看到了身上寥寥卻清晰的,被青苔覆蓋了半邊身體的痕跡。

報告上還記錄了一些,諸如實驗體會對培育者產生好感,徹底寄生實際是宿主死亡,實驗體蠶食宿主大腦的過程,然後從此模擬宿主生存,還有高級實驗體會想要吞噬低級,人被傳染後的兩日內就會失去意識然後死亡被實驗體取代……等等。

這個實驗最開始也許隻是為了拯救吧?

也許原來的重醫生也猶豫過吧,所以才用幕布掩蓋,防止蔓延的發生?

可是他料不到會有貪心的人不斷將自己的寵物送來這裡被迫接受治療,然後傳染給自己以此達到軀體的永生。

可能是,自始至終,從未有誰在乎過,殼子裡的是人或者什麼。

重樓捂眼坐在燈下嗚咽:“我想回家。”

那個聲音沉默了一會,然後回答:“可是你家和這裡是一樣的。”

“接受吧,重樓,早該接受的。”

如果不接受的話,還有一天的時間,他會死在這裡,第一天來到這裡動的那場手術讓他沾上了動物的血液,感染已經發生。

他會和那個老人一樣,被實驗體的意識取代,變成一個活著的空殼,還會把自己的寵物殺害送到醫院,創造實驗體互相吞噬的儲備糧。

果然隻能接受了嗎,重樓在路燈掩映下,來到了事先打探好的菜鳥驛站,這裡還沒有關門。

極速小哥遞來一個頗為貴重的單子,“重醫生對吧,你訂的酒精。”

驛站的鸚鵡學舌著:“你的酒精,酒精,酒精……”

重樓拖著白天從大街租來的三輪,把酒精扛著放了上去,旁邊的快遞小哥看起來有點疑惑,到底沒說出幫忙的請求。

然後在忙活了好一會以後,汗涔涔的重樓終於把酒精搬到了醫院附近。

醫院這時還沒關門,過於明亮的光線甚至晃著人的眼睛。穿粉色衣服的小護士有些擔心地看了看重醫生,然後找人過來幫忙。

他們把酒精搬了進去,他們都隻是擔心地看著重樓,什麼也沒問。

“看起來就像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對嗎?可是你根本分不出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可他還是放火燒了這家醫院,然後在滾燙的熱浪裡,躲進了太平間冰涼的門裡。

太平間很乾淨,在這個滿是動物毛發味道的城市裡,這裡隻有簡單的白熾燈,還有製造低溫環境的儀器清晰規律的電流聲。

有隻可愛的卷毛小狗睜著大大的眼睛望向他,然後轉瞬消失。

重樓歎了口氣,走向了眼前出現的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