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木推開玻璃門，門口的服務生熱情地說了一句“歡迎光臨”。

寧瑾說已經到了，他巡視店內，很快在右側一個角落找到了探出頭來的寧瑾。

他微笑向服務生示意後，徑直走了過去。

店內的暖氣開得很足，一路上的寒冷被驅散離了體，他那快被凍僵的麵龐和手指漸漸恢複了知覺。

“等很久了吧？”周嘉木解下圍巾，抱歉地問。他其實出門很及時，但錯估了今天氣溫，於是不得不返回家裡添了件衣服，又係了圍巾。

“沒事，也不久。”寧瑾把菜單遞給他，“你先看看想吃什麼，我們還要再等等。”

周嘉木疑惑：還要等什麼？但還沒來得及問，他就看到寧瑾高興地站起身，朝著門口大幅度地揮手，招呼來人過來。

周嘉木見狀，心想：我到的時候都沒見你這麼熱情，現在倒是打了雞血似的。他轉過頭去，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讓寧瑾這麼激動，意外地發現來人竟是趙靖浩。

直到趙靖浩坐定下來，臉上被店裡的暖氣烘得臉頰泛紅，周嘉木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趙靖浩會來。

前幾日，寧瑾突然約他吃火鍋，還解釋說因為好久沒有和朋友一起吃飯了，而且天冷了，火鍋是最合適的。

周嘉木不疑有他，告訴寧瑾自己的空閒時間，然後讓其決定地點。

寧瑾沒說過趙靖浩也會來啊，周嘉木心中疑惑，但依舊不動聲色。

趙靖浩把頭發稍微規整了一下，以免讓自己顯得邋遢。他的臉頰通紅，一是因為方才在外麵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受了冷風，此時身處暖烘烘的室內後血液開始回溫；二是因為周嘉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雖然對方的眼神中並未流露出太多感情，但他還是羞紅了臉。

至於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周嘉木和寧瑾的火鍋局，還得從遇見陳睿睿的那天說起。

自從向寧瑾主動出擊後，他陷入了無限循環的糾結中。一方麵覺得靠著寧瑾確實可以借機接近周嘉木，一方麵覺得這麼做會對不起寧瑾。腦海中雲霧騰起，刹那間出現了兩個對立的小人，倆人各執己見，誰都不讓誰。

偶遇陳睿睿的時候，他還在想這個事情，沒仔細看路，和陳睿睿撞個正著。乍見之下，兩人都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訝異的神色。

突如其來的默契讓兩人沒有打招呼，也沒有離開，直到氣氛開始產生些許微妙的尷尬時，陳睿睿才主動提議：“聊聊？”

趙靖浩點點頭，隨著他在一旁的方形石墩上坐下。

他發現陳睿睿臉色有些疲累，黑眼圈也愈發明顯，關切地問道：“最近怎麼樣？”

“就那樣吧，”陳睿睿微微歎氣，“你呢？”

“我也是老樣子。”

氣氛再次尷尬下來。

沉默了一會兒，趙靖浩吸了吸鼻子，突然提問：“陳睿睿，你知道飛行棋嗎？”

陳睿睿轉過頭看他，覺得莫名其妙——飛行棋他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飛行棋和現在的他們有什麼關係。

趙靖浩自顧自地說著：“你知道嗎？我們人生就像是一個飛行棋一樣的棋局，從不同的起點出發，去往不同的歸宿，我們或許可以在途中遇見，但不可能一直同行。能走過一段路，已經是很難得的了。有一天我和你也會走入人海背道而馳，從彼此的世界裡消失。你和其他人也同樣。”

陳睿睿心中了然，聽懂了趙靖浩的言外之意，但他開著玩笑避開這個禁忌話題，說道：“所以，現在就是我們分道揚鑣的時候了？”

趙靖浩笑說：“你想得美，要擺脫我還早呢，你的視頻還掌握在我的手裡。”趙靖浩伸出手，抓了下拳頭作勝券在握狀。

果然，還是無法避免提到這件事。但陳睿睿轉念一想也覺得正常，因為那段時間他們作為團隊在一塊就是為了這個差點夭折的微電影而努力，還是有些革命友誼的。但私底下又沒有其他交集，所以談及彼此時隻好拿這段經曆來反複掰扯。

陳睿睿低下頭，露出了這次會麵的第一次微笑。

趙靖浩再次逾越雷池：“你喜歡餘渙嗎？”

陳睿睿愣了愣，仿佛在思考一件很久之前的事情，隨後輕聲道：“喜歡啊。”不喜歡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痛苦了。

“我的意思是說，你喜歡的是真實的餘渙嗎？”

陳睿睿陷入沉默。

“或許你喜歡的，隻是你想象的餘渙，隻是那場講座中站起來大膽質問權威的側影。但你了解真正的餘渙嗎？他的脆弱，他的糾結，他的過去，你了解嗎？你了解之後還會喜歡他嗎？我覺得喜歡一個人，要喜歡具體的，會哭會笑的，而不是加了千八百層濾鏡的他。”

陳睿睿有些動容，但他不知道怎麼述說。餘渙單方麵和他分手之後，他便儘可能避免去想那些細節，儘可能閉口不談，以期心中的傷口快速痊愈。

所以此刻，他並未順著趙靖浩的話頭回答，而是生硬地岔開了話題：“你喜歡嘉木吧。”

沉默的接力棒遞到趙靖浩這邊。

“那你了解過去的周嘉木嗎？你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嗎？你知道他有怎樣的過去嗎？”

趙靖浩坦言：“我不知道，但我會努力去了解的。”

陳睿睿笑容更盛：“祝你好運。”

趙靖浩覺得自己走出了解的第一步就得利用寧瑾這個做法很無恥，但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他約了寧瑾吃火鍋，同時表示兩個人太不劃算，“順便”提議約上周嘉木，寧瑾欣然答應。

於是就有了這場尷尬的冷天火鍋局。

趙靖浩坐在寧瑾左側，周嘉木對麵。他仔細思考過如何才能不動聲色地記下周嘉木的喜好，最後得出“坐在周嘉木對麵”這個答案

坐在周嘉木對麵既能將周嘉木的用餐過程儘收眼底，也能借著抬頭夾菜的動作自然地和對方攀談。相比之下，直接坐在周嘉木旁邊操作難度相對較大。

可寧瑾看不穿這些小心思，他隻覺得趙靖浩此舉傳遞出來的信號是和他比較要好。如此下了定論，他笑逐顏開，喜滋滋地開始點單。

征求了兩人的意見，他下單了鴛鴦鍋底，又點了一些肉類和蔬菜，便問倆人有沒有要加的。

周嘉木抬起下巴，往前努了努：“加個娃娃菜，吃火鍋必吃。”

寧瑾在手機上添加，而趙靖浩在心裡默默記下。

趙靖浩沒什麼特彆要點的，所以就這樣下單了。在等鍋底的時候，幾個人東拉西扯地聊著天，說的都是一些學校的事情，偶爾扯得遠了，還會談論一些娛樂圈的八卦。

周嘉木平時對娛樂新聞不甚感興趣，沒怎麼插話，但寧瑾說到激動處他也會給點訝異的反應。

趙靖浩眼神篤定地落在周嘉木的身上，有時周嘉木回看過來他也不躲，直白而熱烈的注視引起了周嘉木的注意。

服務生將鍋底端了上來，俯身下去摁下啟動鍵就迅速離去。寧瑾站起身來，打算去調醬料，喊他們一塊。周嘉木笑著搖搖頭，“你們先去吧，我看著包。”

“我也等會。”趙靖浩側身讓寧瑾過去，心懷鬼胎地拒絕了。

“那你要調什麼？我直接給你調好拿過來吧。”

趙靖浩想了想，說出以往吃火鍋常調的蘸料：“一碟芝麻醬加一點香油就好了。”

寧瑾一走，周嘉木就開了口：“好巧。”

“嗯，好巧。”

周嘉木難得露出了熱情的一麵，他挺起身子離開椅背，手肘杵在桌麵上，眼睛含笑。他不是沒有察覺到趙靖浩大膽的視線，但寧瑾還在邊上，他也不知道怎麼反應。

對於趙靖浩的到來，他是開心的，自從覺察出自己對趙靖浩有些蠢蠢欲動的情愫之後，這樣的歡喜更加頻繁。他會被趙靖浩的小動作牽動，也會被趙靖浩的眼神打得手足無措。

他極力逃離這種感覺，但不得不承認，他也是享受其中的。

這種心悅一人的感覺許久沒有出現了。結束上一段感情後，他決心不再動心，不再接觸威力最大同時也是最難控的愛情。他怕自己重蹈覆轍，也怕自己誤把上一段的執念嫁接下來，錯把熟悉當□□。

有時候，他真想沒有顧慮地跟著直覺走。

“最近過得怎麼樣？”

“我還好，微電影結束之後閒了下來，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學習和複習了。”趙靖浩幾乎是脫口而出，生怕一有遲疑就會緊張到說話結巴，“你呢？”

周嘉木仔細想了想，才說：“我也差不多，最近有點忙，作業都做不過來。現在專業課考試臨近了，我們班主任還想讓我參與一個項目，我在考慮要不要參加。”

趙靖浩端起手邊的熱水，喝了一口，溫熱的液體滑入食道，緩解了聲帶的緊張。他說：“那就好。知道你在認真生活就好。”

周嘉木眉眼含笑，：“我也是。最近沒有看到你發朋友圈，所以想問問你過得怎麼樣。”

趙靖浩在刹那間湧起一陣難受——喜歡一個人真的太難受了。見不到時會想他，見到後會更想他，想和他在一起，想和他做一切浪漫的事情，這種見得到卻又得不到，情緒還會被他輕描淡寫的話語攪亂牽動的感覺太難受了。

此時他鼻子一酸，差點被這句話弄哭，還好鍋底沸騰而起的霧氣替他擋去了些許狼狽。

寧瑾不知站在邊上多久了，他突然出聲，嚇了倆人一跳：“嘿！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