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靖浩趕到“橙多”的時候，周嘉木還沒開始，而是坐在靠裡的一張桌子，低頭看著手機。趙靖浩注意到，那是他經常坐的位置，所以他輕車熟路地過去打了招呼。

他拉開椅子，看了看四周，沒發現寧瑾的身影，放心地坐了下來。

“你在做什麼？”趙靖浩沒話找話。

雖然他每次都想找機會和周嘉木獨處，但每次又難以找到合適的話題與其展開，聊天氣氛通常會變得尷尬。他覺得自己還不夠了解麵前這個人，所以才要想儘辦法收集對方的信息，包括他喜歡做什麼，他正在做什麼。

周嘉木抬起頭，把手機推了過來，“看文章。”

趙靖浩一看，發現是一個主打人物采訪的公眾號的文章，他碰巧也關注了。眼見終於找到了共同話題，他麵露喜色，剛想興奮地表示自己也很喜歡這個公眾號，就被突然出現的寧瑾打斷——

“你來了？蠻快的嘛。”

原來他隻是去了衛生間。趙靖浩有點失落，表情蔫了下去，這個變化被對方敏銳地覺察到了。

寧瑾佯裝慍怒，開玩笑說道：“你就這麼不歡迎我啊？”

周嘉木也勾起了興趣，向趙靖浩投來探究的目光，他連忙搖搖手，直說“沒有沒有”。

還好寧瑾沒有繼續下去，不然還真的不好收場。

趙靖浩從包裡拿出電腦，準備看一些專業相關的論文。

雖然商業街的奶茶店人來人往，人多嘴雜，敞開的門也會讓門外的噪音溜進來，但趙靖浩在這種環境中反而能夠靜下心來，專注於文本閱讀。

周嘉木在他閱讀時不會突然說話，所以他不曾被乾擾。但此刻情況有所不同，在場的除了周嘉木，還有一個缺乏眼力見的寧瑾，他一直嘰嘰喳喳地說話，弄得趙靖浩都無法集中精力了。

寧瑾問的問題很多，比如“你是什麼專業的”“你多大了”“你喜歡做什麼”等，諸如此類。趙靖浩不勝其煩，但一旁的周嘉木心無旁騖，看起來並沒有被影響，他也不好表現出自己很不耐煩的樣子。

“好了，”在趙靖浩腦子都要炸了的時候，周嘉木開口了，“你煩不煩啊，問個沒完的，人家正在看書呢。”

寧瑾很聽周嘉木的話，撇了撇嘴，不再提問。

過了一會兒，他把注意力放在周嘉木身上，他問周嘉木和趙靖浩是怎麼認識的，對趙靖浩的第一印象怎麼樣，現在是什麼感覺。

這些問題趙靖浩也很感興趣，但他從來不敢太直白地問，怕對方覺得自己彆有用心。此刻機會難得，他假裝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同時豎起耳朵等待周嘉木的回答。

“你過分了啊。”周嘉木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你今天怎麼回事？怎麼問題都是關於趙靖浩的，你對人家有想法嗎？”

寧瑾毫不掩飾：“對啊，我覺得他很可愛，我很喜歡他的。”

這句話是回答周嘉木的問題，卻是對著趙靖浩說的。

趙靖浩被寧瑾突如其來的表白打亂了分寸，疑惑地看著他，等著他解釋說自己隻是開玩笑，彆當真。

但寧瑾沒有說，也錯過了解釋的最佳機會。

周嘉木放下手機，“我去上班了，乾活。”

隻剩下趙靖浩和寧瑾兩個人了，尷尬的氣氛還在延續，趙靖浩好想拔腿就跑。

在趙靖浩坐立不安時，寧瑾收到了一條消息，然後火急火燎地跑到吧台和周嘉木說了什麼，折返回來時就和他道了彆，先走一步了。

趙靖浩鬆了一口氣，覺得周邊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周嘉木將他的舉止看在眼裡，竟覺得十分可愛，忍不住笑了出來。

剛才的氣氛著實尷尬，寧瑾的問題又密又突然，讓他措手不及，但同時也敲開了一扇門，讓他窺探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心意。

他喜歡趙靖浩嗎？

他立馬否認這個想法：怎麼可能？我們認識的時間那麼短，相處的次數也不多，喜歡從何而來？

他掏出那次撿到的吊墜，放在手心仔細端詳。

原本打算今天帶回來還給趙靖浩，但寧瑾剛才的一番話讓他改變了想法。

也許有一點喜歡吧，在日常相處中看到了對方可愛的、強大的一麵，因此滋生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也僅此而已了。

寧瑾也喜歡趙靖浩，而且比自己更加主動、大膽。

他不能和寧瑾喜歡上同一個人，猛烈的喜歡會變成傷害的利刃，而且三個人的關係更是錯綜複雜，處理不當的話會造成難以挽回的結果。他不能讓他們倆受到傷害。

周嘉木垂下眼眸，仿佛看到了從前偏執的自己。

那這個就留給我做個小小的念想吧，他想。

他把吊墜放回原位，同時也把自己悸動的內心壓了下去。

***

寧瑾突然收到班級學委的信息，對方說他的作業出了問題需要修改，於是他隻好就近去了常去的那家網吧。

“老位置。”寧瑾亮出身份證拍在前台。

網管見來人是他，也不惱，頭往裡間點了點，說：“有人捷足先登了，其他機子好嗎？不然你可以去溝通一下？”

“算了，旁邊有嗎？我要旁邊的就行。”

網管很快操作好了，他徑直走進去，在老位置的旁邊座位坐下，修改自己的作業。

幸好他平時都有把文件備份到雲端的習慣，所以現在就算不回寢室也可以進行修改。問題很簡單，他花了十幾分鐘就修改好了。

時間還早，他想回去跟趙靖浩待在一塊，又覺得現在離開上網的錢就虧了，於是登錄電腦版微信，想讓周嘉木推一下趙靖浩的微信。

對方沒回，應該是在忙，沒時間看手機，他再次陷入無聊。

“他的”老位置上坐著一個男生，劈裡啪啦地敲著鍵盤，但對方的顯示器上的畫麵不是什麼遊戲界麵，而是Word的文檔頁。

對方好像是在寫什麼文章。

他往旁邊靠，眼睛盯著不斷變多的文字，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讀到感興趣的地方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男生被他嚇了一跳，緊張地看著他，確定他沒有惡意後才放鬆下來。

“同學，你在寫玄幻小說？”

“對，”男生點點頭，“你想乾嗎？”

“不乾嗎，我就看看。你怎麼不在寢室寫？”

說到這個，男生有點得意：“這就叫默默努力，然後驚豔所有人。大神都是起初默默無聞，然後在某一個瞬間登頂成神，所以我要保持神秘，在做出成績的那一瞬間給人一種極致的反差感。而且如果我一開始就表示我要寫小說、要做網文作者，彆人肯定會說‘就你？’，可要是我做成之後再說出來就不一樣了。”

“可是你的朋友肯定會支持你的，那些看不起你的人你也無須理會他們。”

“話是這麼說，但我還是不想讓彆人覺得我是一個隻說不做的人。”男生突然想到了什麼，急切地說，“你不要給我說出去哦！”

寧瑾笑了笑，表示自己又不認識他的朋友。

“那我們就交個朋友吧。”男生伸出手，“我叫段壹逸。”

寧瑾也伸出手回握：“我叫寧瑾。”

“那你繼續寫，我不打擾你了。”

段壹逸比了個“OK”的手勢，繼續進行他的文學創作。

***

當天晚上，學校的圖書館報告廳有個講座，高元成和趙靖浩打算在那裡取景拍攝，還原陳睿睿初遇餘渙時的場景。

為了順利拍攝，嚴歡搞來了幾張記者證給高元成他們戴上，這樣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舉著攝像機滿場跑了。

講座已經開始了，陳睿睿和餘渙厚著臉皮走了進去，大咧咧地走在兩排座位中間的過道，吸引了兩邊的學生的目光。

饒是餘渙臉皮再厚，也受不了被這麼盯著，他匆忙在中間坐下，而陳睿睿往後繼續走了四五排，也找了位置坐下。從陳睿睿的背後看去，正好可以看到餘渙的側臉。

高元成、趙靖浩他們一行五人也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從旁邊的過道走到最後麵。

嚴歡送來了記者證，任務已完成，就拉著同樣沒事做的蔣甜湉坐在最後一排充當觀眾。高元成戴上記者證，端著相機就去拍餘渙。

而趙靖浩則拿著相機和三腳架到最高處，架好相機，確保能夠把陳睿睿和餘渙收到同一個畫麵中，並且呈現出比較美觀文藝的構圖。

周嘉木也隨著他走到最高處。這讓他很高興，但還沒好好享受著來之不易的相處，就被寧瑾的到來破壞了好心情。

一想到寧瑾，趙靖浩就忍不住頭疼。

他也想不清楚為什麼寧瑾那麼黏人，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對方那種輕薄的態度。寧瑾頻繁打斷他和周嘉木的相處，這讓他很生氣。

此時寧瑾又嬉皮笑臉地湊過來，擠在他和周嘉木中間，礙於場合不對，趙靖浩忍住了怒氣，專心拍攝。

他看著顯示屏中的畫麵，想象著最後呈現的效果。

照陳睿睿所說，他們初遇時，餘渙坐在距他四五排的右前方，從他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到餘渙那下頜線明顯、表情堅定地側臉，對方仔細聽著講座，最後勇敢站起來提問。

他們也是這麼拍攝的——相機就是第三視角，在這個視角裡，陳睿睿和餘渙坐在一條對角線上，從陳睿睿背後“望”過去，陳睿睿的背影是前景，而焦點落在餘渙的側臉上；從餘渙側麵“望”過去，餘渙的側臉是前景，而焦點落在望向餘渙的陳睿睿身上。

陳睿睿的眼神始終落在餘渙身上，但對方始終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