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國慶假期的前一天，趙靖浩被之前部門的人約出來聚餐。他原想拒絕，但轉念一想，以後不在一起忙學生工作的話見麵機會就更少了，於是欣然答應了。

還是南邊的商業街。因為大部分的人的宿舍都在南區，所以選擇南邊的商業街比較便利。

趙靖浩抬頭確認了一下點名，無誤後走了進去。

跟著老板的指示進到包廂裡，他發現人都來得差不多了，自己算是最晚的一批，到的時候烤肉都已經上了一桌了。

“我的天，你們這也太豪氣了吧，是要吃垮這間店嗎？”趙靖浩張大嘴巴，誇張地說道，把包隨手一丟，坐在了嚴歡的邊上。

嚴歡是學校新媒體中心的新任學生主任，平日在部門裡跟他關係最好。

嚴歡翻了個白眼，懟了回去：“拜托，又沒讓你買單，到時候AA嘛。”

他也不甘示弱：“AA也不少錢呢。”

旁邊有個男生湊了過來充當和事佬，雙手舉起非常誇張地表演：“Everybody calm down！老板說最近開業酬賓，會打折，放心吃就行。”

趙靖浩和嚴歡被他誇張的動作逗笑了，立馬統一戰線回懟男生。

沒多久，剩下的幾個人都到了，大家開始嘮嗑吃烤肉，一邊回憶之前的學生工作，一邊幻想自己“掌權”之後的大作為。

嚴歡很會來事，很快就組織大家玩遊戲，還讓老板上了半箱啤酒，看得趙靖浩一愣一愣的。

他悄悄拉下嚴歡的身體：“你有毒吧，喝啥酒啊現在？”

嚴歡伸出食指抵在嘴唇上：“噓！現在不喝什麼時候才喝？而且是他們要喝的！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大家小酌一下怎麼了。小酌怡情，你們說是不是？！”

大家異口同聲：“是！”

趙靖浩翻了個白眼：還沒喝呢，就都醉了。

場麵一時混亂，趙靖浩退在角落裡看著他們你來我往，一杯接著一杯，而他自己意思地喝了一杯之後就不再接杯了。

嚴歡許是玩累了，在他身邊癱軟下來，偏過頭去看他：“大哥，你在乾嗎？去喝啊！”

趙靖浩擺擺手，表示無力，“我老了。”

嚴歡驚訝地說：“你才大我一歲啊大哥！你老了那我豈不是也老了？”

趙靖浩回得異常認真：“可能是心態老了吧。”

嚴歡這次都沒接茬，挺身而起喝了一杯酒，又倒了回來。她看著天花板，有意無意地發問：“話說，你要不要找個對象？”

趙靖浩來了興趣，轉頭問他：“男朋友？”

說完便沉默了。他驚奇地發現，自己在說出“男朋友”三個字的時候，腦海中浮現出周嘉木的臉。

嚴歡疑惑轉頭：“聽你這語氣，難道你有目標了？”

趙靖浩愣了片刻。目標？周嘉木算嗎？

他看著嚴歡一臉八卦的樣子，把真實的話吞了回去，張嘴隻蹦出句“沒有”。

嚴歡“嘁”了一聲，忽然想起了什麼，又說道：“要不我給你介紹吧，我采訪的時候認識了超多這樣的人，身材啊樣貌什麼的全都超絕，真的，你絕對不會後悔的！”

趙靖浩不可置信：“你看看我，你先看看我。”

嚴歡疑惑：“怎麼了？”

“我，這個臉，以及這個身材，人家會圖我什麼，圖我……”趙靖浩煞有其事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隨後搖了搖頭。

嚴歡伸手指戳了戳他的腦袋：“你彆太看輕自己。就這麼定了，下次我約到人跟你說。”

趙靖浩看了她一眼，沒說行，但也沒說不行。

場麵突然冷了下來，趙靖浩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始向她發難：“你還說我呢，你自己呢？跟陶滔談戀愛，最後才告訴我？你還當我是你的昔日上司嗎？”

嚴歡捂臉作害羞狀：“哎呀，我隻是害羞嘛，誰家小女子談個戀愛全世界招搖的？”

趙靖浩不為所動：“你是小女子嗎？剛才喝酒那個陣仗可不像個小女子的所作所為。”

嚴歡恢複原先的狀態：“好啦，是我考慮不周，忽略了你。但是話說回來，你不是後來也知道了嗎？”

“話說，你為什麼會和陶滔在一起？”趙靖浩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和他，不像一類人。”

“那你說，我應該和誰在一起？”

趙靖浩沉默。

“其實我們是打遊戲認識的，後麵我才知道他是你室友。不過你說愛情這個東西，就是情到濃時，無法自已的。我沒告訴你，是因為我沒把握自己會和他在一起多長時間，鬼知道我們會不會在一起半個月之後覺得不合適就分手了。”

趙靖浩嚴肅起來：“那你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個人很好，樣樣都好，你會選擇向他走過去嗎？”

嚴歡果斷點頭，堅定地說：“會啊，因為他那麼好。人總是喜歡美好的事物的，哪有他很好你就躲的道理。再說了，你怎麼知道你在對方的心裡不是樣樣都好的呢？”

趙靖浩點點頭，若有所思。

嚴歡看出他有心事，也不再多說，倒了一杯酒遞給他：“來，喝了它，什麼煩惱都會煙消雲散的！”

趙靖浩接過，一飲而儘。

*

由於部分人隔天還有安排，他們也沒鬨太久，八點多就散場了。

嚴歡喝得有點多，趙靖浩扶著有點累，索性就打電話讓陶滔來送她回寢，自己則在原地把幾個學弟安排好之後才走離。

經過“橙多”對麵，趙靖浩習慣性地望過去。這幾乎是他的肌肉記憶了，每次經過他都會看向店裡麵，看看周嘉木在不在，如果周嘉木不在，他也能看看對方工作的工作台。

而這次，周嘉木在店裡麵，正在低頭點單。

有時候，趙靖浩真分不清楚是不是有緣分在作祟，因為每次他看向周嘉木的時候，對方都會察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光太熾熱，還是對方太敏感。

果不其然，在趙靖浩盯著周嘉木看的第十秒，周嘉木抬起頭來，往他這邊看了看。

不過對方更像是盯著屏幕盯累了，抬頭眺望歇歇眼，可趙靖浩總是滿足自己的幻想，當作對方是在看他。

周嘉木發現了他，朝他招了招手，打了招呼。趙靖浩見狀，徑直走了進去。

周嘉木在忙，趙靖浩也不打擾他，自己走到一邊靜靜待著。

剛才喝了幾杯酒，他有點微醺，頭暈乎乎的，看著周嘉木時腦袋晃來晃去，他索性靠在牆上。

周嘉木真好啊，他想，好看，又優秀。趙靖浩覺得周嘉木身上總散發著一股向上的力量，堅韌而綿長，這股力量讓他忍不住靠近，卻又不敢靠近。

周嘉木推開隔門走出來，坐在他的對麵，把一杯水推到他眼前：“喝口水。”

趙靖浩反應有點遲緩：“……謝謝。”

“你這是喝了多少？”周嘉木聞著有股微弱的酒味，“醉了？”

“我沒有……我就喝了，”趙靖浩舉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三杯而已。”

周嘉木笑了：“那你酒量不行啊。”

周嘉木莫名地想起有些人喝醉了，總會言不符實，比如說著“三”，但是伸著四根手指強調。所以看到趙靖浩還算是清醒的樣子，他覺得對方沒醉。

“還好。”

周嘉木見他握著杯子，沒有喝的打算，端起來給他送到嘴邊：“喝一口，或許會好受一點。”

趙靖浩突然問道：“你喝酒嗎？”

“不……不喝啊。怎麼了？”

“那你怎麼知道喝一口水就好受一點？”

“……”周嘉木被問住了，一時不知道怎麼回應，好在趙靖浩還是老老實實喝了。

他心中突然有一種歡欣的感覺，但他卻不知從何而起。剛想再逗逗趙靖浩，門口卻來了客人，他隻能先去接待。

“你小心點，彆磕著碰著。”

趙靖浩猛地抬起頭，喊了聲：“周嘉木。”

“嗯？”

“我趴著睡會兒，你下班叫我好嗎？”

“好。”

*

人聲喧鬨漸漸消了下去，打烊的時間快到了，一同兼職的朋友做好自己的收尾工作之後先走了，周嘉木送彆了他，走到趙靖浩的麵前。

趙靖浩睡得很安靜，呼吸平緩。頭枕在手臂上，擠著臉部的肌肉，嘴嘟了起來。周嘉木看著卻不打擾，躡手躡腳坐在對麵。

忽然，趙靖浩身體抽搐了一下，哼叫出聲。不一會兒，他慢吞吞抬起頭，眼睛裡略有血絲。

“你醒了？”

趙靖浩花了幾秒鐘適應，而後回答：“嗯。”伸了個懶腰，才算是完全清醒。

“我睡了多久？”

周嘉木轉頭去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說道：“兩個小時。”

“哦……”趙靖浩抱歉地看著周嘉木，“拖著你打烊了吧，我現在就……”

趙靖浩臉色一變，似乎有點不舒服。

周嘉木關切地問：“怎麼了？”

他赧然一笑，緩慢開口道：“我壓得久了，腿麻了。”

“那你揉揉，我去給你倒杯水。”

“好。”

趙靖浩揉了揉，不見好轉，又站起身來跺了跺腳，這才有所緩解。他接過周嘉木端來的一次性水杯，將水一飲而儘，道了聲謝。

突然，外麵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爆炸了，趙靖浩覺得身邊的牆壁都顫動了幾下。

“周嘉木。”趙靖浩被嚇到了，下意識喊了一聲。

“我在這。”周嘉木穩住他，走到門口望了一下，發現左轉幾十米開外有個地方冒著煙，還有好多人圍了過去，場麵熱鬨而慌亂。

周嘉木返回把自己看到的情況說了一下，趙靖浩卻心念一動，新媒體人的直覺讓他判斷這其中肯定不妙，正好雙腿的酥麻感也消了下去，匆忙和周嘉木說去看看，就拔腿跑了出去。

周嘉木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跑到人群圍著的地方，一眼看過去就發現有一家店鋪的後廚滾滾地冒著黑煙，店裡還有個人踉蹌著跑出來，嘴裡喊著“著火了”。

趙靖浩剛想問路人報警了嗎，就聽到旁邊有個人已經先一步撥打了火警電話，並把現場的情況報了過去。

心中稍定，他拿出手機，打開錄像功能把現場的第一情況給錄了下來，並且配上自己的解說。

“現在是九月三十日晚上十點三十分，我校南區商業街一家名為‘萬氏家常菜’的店鋪發生爆炸，火勢蔓延得很快。現場熱心人士已經撥打火警電話求助，正等待救援，目前不知道有沒有人員傷亡，我們將持續關注。”

說完之後，他還抓過一個目擊路人進行視頻采訪，路人也將自己所見所聞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人群又開始喧鬨：“有人暈倒了，快打120！”

“打120啊！”

“我來，我來打！喂，是120嗎？我們這裡有人暈倒了……”

周嘉木看著事故現場，心都揪在了一起。他站在人群外圍，勉強可以看到內圈的情況，可他環視了幾回，都沒看到趙靖浩的身影。

“趙靖浩？”周嘉木大喊一聲，無人回應。

“趙靖浩，你在哪兒？！”

片刻之後，人群中擠出半個身子來：“欸，我在這！”

周嘉木上前把他拉了出來，見他毫發無損，心中的石頭頓時落了地。“什麼情況？”

趙靖浩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說道：“就是……他們家後廚發生了爆炸，然後就、就燒了起來。”

周嘉木給他順氣，又聽見他說：“還好沒有傷到人，那個老板身上沒有傷口，也沒有燒傷的跡象，具體是什麼問題還要上醫院看才行。”

趙靖浩又想到了什麼，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他首先打給陶滔，確認嚴歡的醉酒狀態，發現對方是真的爛醉了，轉頭就打給另一個副主任，讓他立馬趕回來報道現場。

“你讓現在還清醒的，宿舍在南區的學生記者趕緊過來南區商業街，這裡發生了爆炸事故。還有，我現在把現場視頻傳給你，你們編輯一下，出個短訊，後期再跟進詳細情況。務必快，趕在其他校園媒體之前。”

對麵的人如夢初醒，立馬應承了下來，然後開始窸窸窣窣地收拾東西。

趙靖浩靈光乍現，又考慮到了什麼，喊住了對方：“等一下。”

“怎麼了？”

“報道的同時，彙報給指導老師，看看他們什麼態度，按照他們說的來。”

“明白。”

掛掉了電話，趙靖浩還是心跳很快，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他還沒反應過來。

周嘉木看著趙靖浩冷靜處理、安排事情的樣子，愣了神。他從沒見過這樣的趙靖浩，有種運籌帷幄的感覺。

在火災出現的第一時間，他衝在前麵，在事故現場錄製視頻資料，采訪目擊路人，這一切都在短時間之內作出反應，好像是本能一樣。周嘉木記得趙靖浩好像說過，他在校園媒體中工作過幾年，也許正是因為這段經驗，他才那麼熟練。

周嘉木來了興趣，覺得趙靖浩身上還有很多事情自己是不知道的。就比如今晚的趙靖浩，和平日裡在他麵前乖巧順服的趙靖浩不一樣。

他想去了解嗎？周嘉木恍然覺得，自己有點想。

周嘉木已經走了回來，趙靖浩後知後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不起，我這是下意識的反應。不過該我做的我安排好了，剩下的就交給他們了。”

周嘉木問道：“你之前經常做這樣的事情嗎？”

趙靖浩有些不解：“職責所在嘛，怎麼了？”

“沒有，就覺得你……”周嘉木掃了他一眼，“小小的身體，大大的能量。”

趙靖浩失笑，昂著頭嘴硬道：“我才不是‘小小的身體’，我雖然不高，但也有一米七以上。”

周嘉木輕飄飄開口：“我一米八以上。”

趙靖浩無語，翻了個白眼，不去理會了。

“挺好的。”周嘉木突然說道。

他一頭霧水，疑惑地問：“什麼？”

“我說，現在的狀態，挺好的，現在的你，可不像之前那個乖乖小子。”

趙靖浩臉頰一紅，還以為自己在周嘉木麵前失態了，支支吾吾道：“我……人都是多麵的嘛。”

“我們走嗎？”

趙靖浩觀察了一下，他們的學生記者沒來，但是消防水車的聲音越來越近。他微微仰頭：“等我的小朋友們來了再走吧。”

“那我先去關店。”

“嗯，好。”

又等了十分鐘，他們的人到了，趙靖浩立馬安排他們做自己的事情，寫稿的寫稿，拍攝的拍攝。安排好之後，他走回“橙多”門口，周嘉木已經在等著他了。

周嘉木望了一下事故現場，隨後對他說：“走吧。”

“嗯。”

周嘉木不經意一瞥，發現趙靖浩的側臉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上了灰，走勢往耳朵方向，像一道疤。他叫住對方，抬手幫忙擦掉了。

趙靖浩任他擦拭，完事之後說了聲謝謝，兩人走離商業街。

“周嘉木，我真的不算矮的。”

“我知道。”

“你最好真的知道，男生就彆問身高了，要臉。”

周嘉木沒有再回答。

遠處的屋頂火舌燎動，搖曳著往上舞動，但過不了多久，它就會被消防水槍澆滅，化為幾縷水汽消散掉。

可是似乎在另一個地方，有股小火花搖曳燃起，在試探著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