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午休起來，趙靖浩洗了把臉，簡單抹了幾把防曬就打算出門去。

還沒背起包，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了，進來的是黎岩銘和陶滔。

“怎麼了，又出去啊？”黎岩銘伸手遞了什麼過來，“喏，給你的。”

趙靖浩一邊接過，一邊下意識地問道：“這什麼？”

陶滔伸了個懶腰，懶懶道：“玫瑰餅，班主任的心意，一人一個的。”

黎岩銘手上拿著半張餅，嘴裡還在嚼著：“昨個咱不是給班主任和各位老師送了教師節禮物嗎，這是班主任的回禮。味道還行，你試試。”

趙靖浩翻看了一下：“謝了。”然後隨手裝進包裡。

陶滔許是累了，爬上床趴著不動，隻有黎岩銘精力旺盛，喘勻了氣就來問趙靖浩要出去做什麼。

“還是去奶茶店嗎？你要去的話給我帶杯奶茶，老樣子。”

趙靖浩一愣，頓時明白他為什麼會如此發問，旋即無奈地笑了笑，轉頭對他說：“不是，我去食堂，約了人見麵。”

“行吧，那你去吧。”

趙靖浩隨手把背包往身上一帶，說了句“我走了”。

門關上之際，他聽到黎岩銘嚼著餅含糊不清的一句哼叫，還看到背著身子的陶滔舉手擺了擺，心中一暖，輕手輕腳關上了門。

雖然最近去“橙多”去得勤了，讓舍友們誤以為他一出門就會直奔那裡，但現在他確實要去食堂。

他約了高元成見麵，陳睿睿和餘渙也會到。

這一個多星期以來他都在忙活部門工作的交接，恨不得把日常工作進展的竅門、馭下□□的門道以及這幾年來的工作經驗都一一教於新上任的人。可是說得再多，都不如讓他們實打實地去實踐。

如此想來，急迫的心情倒是緩解了不少，現在也有時間來忙高元成的委托了。

過了飯點許久，食堂內部隻有稀稀拉拉幾桌人。趙靖浩撥開門口隔風的薄膜，冷氣瞬間包裹全身，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他找了個不是空調直吹、但也十分涼快的地方坐下，看了下時間，還沒到雙方約定的時間。

打開手機看了會兒其他學生自製的短片，又在腦海裡構思自己想要拍攝的場麵，時間過得很快。

食堂裡環境音不算小，但趙靖浩覺得自己的心異常平靜。他沉浸其中，沒注意時間，也沒注意來人，直到高元成在自己麵前打了個響指才回過神來。

陡然抬頭，三道身影映入眼簾。

除去熟得不能再熟的高元成，還有兩個人。

左邊的人身著簡單的T恤，臉上掛著一道燦爛的笑容，眼神清澈，是個容易接近的人。而右邊的人雖然也不怎麼打扮，但是臉上沒什麼表情，環抱著的雙臂也已然表明了自己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態度。

趙靖浩很快回過神來，準確地認出了左邊的是陳睿睿，右邊的是餘渙，然後禮貌地打了招呼。

陳睿睿熱情回應，餘渙隻是冷冷地點點頭，開口說了句“你好”。餘渙的眼神掃射過來，趙靖浩感覺空氣似乎都冷了幾分。

高元成大大咧咧地在他身邊坐下：“看什麼呢，這麼入迷？”

“彆人的作品。”趙靖浩招呼陳睿睿和餘渙坐下，抬手喚了打掃的阿姨過來擦了下桌麵，然後禮貌地道了謝。

高元成站起打算去買杯喝的，問了其他三人，發現沒人打算喝，於是隻能孤零零地去點飲品。

他一走，趙靖浩頓時覺得很尷尬，因為和麵前的兩個人都是第一次見，也不知道聊些什麼。幸好陳睿睿是個熱情的人，沒兩句就聊活了場麵，很快大家進入主題。

“這次我們打算做的是一個同誌題材的劇情短片，時長大概會控製在十分鐘以內，主演就是你們兩位。”趙靖浩一邊說一邊抬頭看他們的表情，確認對方沒什麼意見之後把自己的ipad遞了過去。

“這上麵是我打算拍的劇情，你們可以看看是否有什麼不妥的情況。”

陳睿睿接過，粗略看了之後遞給餘渙。餘渙瞥了他一眼，伸手接了過去。

“靖浩，是這樣的，我有個想法。”陳睿睿十分自來熟，攏共才認識十幾分鐘，就已經“熟”到隻稱呼名字後兩個字。

趙靖浩很認真在聽：“嗯，你直接說就行。”

這時聽到隻言片語的高元成端著飲料回來，眼巴巴地看著陳睿睿，一臉期待的樣子。

餘渙也抬眼看過來，陳睿睿在幾個人熾熱的目光中緩緩開口：“我是這樣想的，我想以我們的故事為藍本來創作，這樣我們拍起來也比較真實，反應也比較自然。”

餘渙淡淡開口：“我們哪有什麼故事。”

趙靖浩顯然沒料到餘渙會這麼說，尷尬地看著陳睿睿，等他的反應。

陳睿睿習以為常，淡定說道：“不是說我們已經有了什麼故事，而是說可以以我們認識之後發生的事情為藍本來創作，一來這樣難度較小，二來對於我們來說比較容易共情。”說完朝趙靖浩遞了個眼神。

趙靖浩了然，讚同地說：“好主意，但這需要你們把你們的事情告訴我。當然，隻要你們有時間就行，我都可以的。”

陳睿睿欣然回應：“我當然有空，不過不知道……”他邊說邊看向餘渙，語氣中帶著些許猶豫。

不知道是不是趙靖浩的錯覺，陳睿睿的語氣中似乎還帶著一絲期待。

餘渙倒是沒什麼太大的反應，淡淡地點了點頭：“我可以。”

趙靖浩看到陳睿睿舒了一口氣。

高元成比誰都激動：“你說你說，願聞其詳！”

而後又覺得不得勁，又說道：“我買什麼奶茶啊，我應該買爆米花和可樂的！”

趙靖浩翻了個白眼：“你以為這裡是電影院啊？還爆米花，正經一點！”

陳睿睿也作勢探身打他，高元成抬手護衛自己，場麵一度很混亂。

餘渙冷淡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像是凝結的冰麵裂開幾道冰紋，不仔細看的話很難發現。

餘渙冷冷拋出一句“好了彆鬨了”，用眼神掃了一眼陳睿睿，說：“要講就講吧，他們有時間聽也不意味著你可以浪費時間。”

餘渙的話格外奏效，趙靖浩見陳睿睿頓時緊張起來，收起了孩子氣，正兒八經地把自己和餘渙的交集娓娓道來。

*

說起餘渙，陳睿睿心情複雜，也有很多話想說。

其實兩人第一次見麵，隻是陳睿睿遙望餘渙。

他們參加了同一個講座，主講桌上的教授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之後站起來走到學生前麵，宣布進入問答環節。

前麵幾個學生問得中規中矩，語氣也十分平和，場麵很是融洽。陳睿睿看著這樣的場麵，默默翻個了白眼。

他貓著身子準備溜走，卻聽到一個男生說話，那人說有問題請教。鬼使神差地，他停了下來，探頭看下聲源處，隻見在大概前麵五六排的位置，一個男生舉起了手。

教授露出和善的微笑，示意對方提問，然而在對方說話的同時，教授的臉色慢慢變得難看。

男生很直接地問：“教授，您在說您的觀點之前，做過調查嗎？”然後男生一字一句地說出了自己覺得教授的觀點不合理的地方。

教授在做講座時談及了文學中的同性形象，其實隻是提了一嘴，此時卻被男生抓住話柄。

其實很多人是不願意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這些的，畢竟同性話題一直以來都具有極高的爭議性，但隻要有人提起，就像往平靜的湖麵丟了一顆石子，漣漪慢慢蕩開，原本的平靜也會被躁動取代。果不其然，男生說著自己的觀點，底下的同學也開始竊竊私語，不知道是批評還是讚揚。

陳睿睿看著男生淡然而堅毅的表情，心有所動。他不知道男生說得對不對，他也不關心，隻是被這樣的行為驚到了。

他疑惑地想，誰聽講座還聽具體講了什麼，不都是為了湊學分嗎？

男生話音一落，在座各位的目光都齊刷刷投在教授身上，期待他的回答。

陳睿睿也不關心事情的發展了，直接就近找了個座位坐下，掏出手機上表白牆去提問。

— 今天晚上在二報質問劉教授的人是誰啊，太勇了吧，求告知！匿得死死的。

也許現場的人也等著看熱鬨，表白牆發了動態之後很快就有人回應了。

— 是金融頂尖班的餘渙，這屬於普遍操作了。

— 是吧，我之前也聽說……算了，不可說啊不可說。

越來越多的人湧來討論餘渙本人如何，甚至還有人發了他之前的照片。陳睿睿覺得事態不妙，趕緊聯係管理員撤了那條動態。

不過在動態消失之前，他眼疾手快地保存了餘渙那張燦然一笑的照片。

之後的很長時間，他都不能把那個大笑的少年和眼前這位始終冷冰冰的本尊聯係起來。

後來就是陳睿睿一直腆著臉靠近餘渙而對方始終不搭不理的戲碼了。如果他能夠和餘渙之間有什麼進展的話，就不會委托高元成以拍攝同誌短片的借口創造相處機會了。

而餘渙這邊對於陳睿睿的印象隻有淡淡的一句：“沒什麼印象，不過……”

高元成翹首以盼，趙靖浩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微微歪頭看著餘渙，期待他的下半句話。

餘渙頓了頓，轉頭望向陳睿睿，輕輕開口道：“現在有了。”

趙靖浩無語，前傾的身體差點撲了出去。

他想起之前高元成說陳睿睿要追餘渙，現在看來，真是任重而道遠啊。

陳睿睿倒是心態良好，還開玩笑說“現在有了也不賴”。

把前塵往事了解完之後，趙靖浩在ipad上紀錄了一些關鍵詞，表示他會儘快加工成劇本給他們看。

事情解決了，但時間略顯尷尬，吃晚飯就過早了，於是趙靖浩謝絕了陳睿睿要一起吃飯的邀請，還拉住了躍躍欲試的高元成。

陳睿睿感謝地看了他一眼，和餘渙一起回北邊的宿舍去了。

直到他們的身影快看不著了，趙靖浩才反應過來，剛才陳睿睿的眼神應該是感謝自己製造機會給他們獨處。

想清楚之後，趙靖浩無奈地笑了，自己謝絕邀約是因為沒什麼胃口，而順便拉高元成下水隻是想讓他錯失美食而已。

明明他是高元成請來幫忙的！要餓一起餓！

一旁的高元成並不知道他心裡的彎彎繞繞，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突然開口說道：“你之前聽說過餘渙嗎？”

趙靖浩輕輕應了一聲。

如果不認識餘渙的話，他這幾年校園媒體的工作都白做了。

而這倒不是因為餘渙是什麼校園網紅，而是因為餘渙的性取向。

餘渙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性取向，也不像部分的人一樣以這為恥，他坦坦蕩蕩地把自己暴露在明槍暗箭之中，勇敢回擊那些蓄謀已久的惡意。不僅如此，他還明裡暗裡幫助了很多因為性取向而收到攻擊的人。

因此，餘渙收到的攻擊也非常多，但是他沒有一絲害怕和膽怯，這是趙靖浩敬佩他的地方。

從前隻是耳聞，今天得以相見，趙靖浩才明白為什麼餘渙能承受那麼多言語攻擊。

他就像一座冰山一樣，峭拔地屹立在那裡，冰冷地看著來往各人，任由他們如何辱罵亦或是攻擊，都心無波瀾。

高元成還想八卦什麼，趙靖浩瞪了他一眼，佯裝怨恨他勞累了自己，又詐了他一杯奶茶，拉著他往商業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