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述說自己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並不是在敷衍對方。

在被迪克遜教授，或者說係統裡所描述的“黃衣之王化身”送到這個他經曆過一遍的場景之前，他對當前的情況也隻是有一些不確定的猜測，教授也讓他自己去求證。

在教授教導他的日子裡，他停下來，去思索這一係列事情後，發現了許許多多經不起推敲的事情，整個過程就像是一部為了刺激觀眾感官而做的電影剪輯或者說是短劇，他被各種突如其來的信息打亂思緒，每一次被迫重新整理思緒的時候都有一個“引導者”給他方向，最後引導他走向了錯誤的地方。

這也是他推測教授是“副本外”存在的根據。

因為迪克遜教授並不介意他去思考，他的行動模式從本質上與這些人不同，而且他還知道許多林述不知道的事情，甚至他對林述本人也很了解。

而最重要的是，他切實從教授身上得到了東西——“神秘學知識”。

這是他進入副本以來第一次得到技能，而且這個技能很特殊，它沒有讓林述忽然變成超人，但卻補足了林述對“神秘”的認知。

有一個理論很有趣，無論彆人對你吹的多麼天花亂墜，隻要他沒真的付出，那就不要立刻相信。

林述從教授那裡得到了知識，對於一名新手獵人，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偷渡者來說，他不太清楚這個技能的實際價值，但從他以這個技能為基礎可以推測出的一些可能性來看，這個技能絕對很珍貴。

因為知識是無價的，有了基礎知識，就可以進行創造。

但在與教授分彆後，他回到了這個他經曆過一次的地點，並且所處的地方還是那座祭壇。他閱讀了石書上的文字，對自己先前對教授的猜測產生了動搖。

祭壇上供奉的是一本儀式書，上麵記載了一個儀式。儀式是向某個偉大存在獻祭，但解讀這本書需要神秘學知識，而神秘學知識是他在迪克遜教授那裡學會的。

由此可以推測出，或許隻要滿足某種條件來到這座祭壇就會觸發普林頓的隱藏副本，在那裡學會神秘學，再回到這裡解開石書上的秘密，那迪克遜教授就不是副本之外的存在，而是副本相關的人物。

至於他先前所看見的莎拉被嚴剛殺死的場景應該隻是幻覺，他在來到這個祭壇時其實就已經陷入了普林頓的幻境。

現在回想起來，對於教授身份的猜測，教授也沒有說他回答的正確，他隻是自認為回答正確。

關於迪克遜教授的謎團在他回到多倫鎮這個副本的時候並沒有減少，反而變得更多。

仔細思考，教授教導他的並非僅僅隻有神秘學這個技能，還有一些不能用技能概括的東西。

比如給了他機會並鼓勵他去完成他現實中的夢想，體驗成為一名電影演員；比如在教導他的過程中會帶他去外麵轉轉，會為他提供社交機會，教導他如何與人相處；甚至從更高的角度來看，普林頓這個地方的構築太過真實，林述在這裡得到的人生知識並不僅僅是在副本適用，在現實中也同樣適用。

就好像迪克遜教授構築了一個世界作為教學工具。

所以最後一節課與神秘無關，而是與林述這個人有關。

“......就像是真的老師一樣。”

林述看著係統欄中“門徒”兩個字內心有所觸動。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麼地方吸引了對方的注意，但他感謝教授對他的教導，感謝教授讓他明白了，原來拋開現實中過去的一切擔憂，在有一個類似父母師長一般庇護者的前提下，自己也能擁有另外一種人生。

他從這短暫的“丹尼爾·林”的體驗中，他實現了讀大學的夢想、想要成為一個演員夢想，不再為生計犯愁，隻需要考慮自己想要做什麼，而不是一定要做什麼。

現在，教授將他送了回來，他也明白自己該醒了，他還有他需要考慮的問題，有他需要肩負的責任。

隻是曾經他哪怕從來沒有嘴上抱怨過自己的人生，內心深處其實有一個地方在告訴他，他隻是被生活推著往前走。

他進入副本一直在隨波逐流，或許並不僅僅是因為他不夠強，還因為他內心在那個時候對“危機”產生了某種向往。

或許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他曾閃過某個更加不經意的念頭——在這個副本中死去，也不會有人會責怪他沒有儘力去救妹妹。

這一段短暫的休憩讓他喘了一口氣，然後他現在選擇再次肩負起自己對家庭的責任、對自己人生的責任。

他決定不再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彆人的手上。

同時，他也清楚了自己當下該做的事情。

因為就在剛才，係統窗口在他眼前自行展開，原先對副本描述的部分，就像是有人在用手撕開了保鮮膜一樣，那部分全部被撕開，新的副本描述出現在他的眼前，他也明白了自己在這個副本中現在所扮演的身份。

他收回發散開的思緒，拿著新收獲的裝備，還跟著一條疑似被老師丟給他的狗，走向了手握匕首對他表示警惕姿態的莎拉·馬爾科姆。

“你說我們可以通關了，是什麼意思？還有這本書為什麼你能拿下來？”

林述猶豫了一下，斟酌著話語，結合在普林頓從迪克遜教授那裡得到的一些關於多倫鎮的神秘知識編織了一個謊言回答道，“......剛才在檢查祭壇的時候，雖然表麵上沒有什麼東西，但那座祭壇其實啟動了，我接受了一個試煉，與原始信仰有關，獎勵就是這本書，上麵記載了通關副本的方法。”

莎拉自然注意到了林述的猶豫，但她此刻滿腦子都是通關，於是急迫問道：“什麼方法？”

見莎拉被自己的話語吸引開始詢問，林述把書籍中與副本有關的信息與對方分享，“你先前的猜測沒錯，這座祭壇確實與信仰有關，但並不是黑暗信仰，而是原始信仰。副本描述中的黑暗信仰是外來的，我們的真正目標就是幫助驅散黑暗信仰。”

莎拉迫不及待詢問，“上麵有說該怎麼做嗎？”

“很簡單，在這座島上完成原始信仰的儀式就行，難度並不高，我已經學會了。”

“原來如此......”

莎拉看上去相信了，她收起匕首靠近了林述，林述也毫無防備的將書打開，莎拉靠近的時候忽然暴起從林述的手中搶走了這本書，然後迅速後退。

“你什麼意思！”

“對不起，但我覺得還是把書放在我手裡比較保險，我可以承諾帶你一起通關。”

林述看著莎拉似乎有些愧疚但還是緊緊抓著書不放，他雙手攤開道：“如果這樣可以讓你相信的話我沒意見，書就放在你那，我們一起通關。”

莎拉緊握著書的那隻手力量漸漸鬆了下來，內心也在懷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畢竟林述隻是個寫作“獵人”，卻沒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普通人”。

她借著月色打開了這本書，卻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懂。

林述趕忙解釋道，“書裡相關的內容我已經記下來了，書可以放在你那，等出去後再還給我，它除了記載儀式以外還是一件裝備，可以帶出去。”

“......我不會貪圖你的戰利品，等出去後我會還給你。”

這種單方麵有利的承諾隻能賭莎拉是不是守信，林述看上去毫不介意，讓莎拉愈發懷疑是不是她想太多了。

但自己被困在副本裡太久，這本書她必須拿在手裡，這樣哪怕林述是騙她，完成儀式後獨自脫離了，她也不至於一無所獲。現在看不懂，以後總能找到機會解讀。

林述閱讀著莎拉的肢體語言，知道他的表演取得了對方的信任。

這本書其實是綁定裝備，隻要他呼喚，書籍就會回到他的物品欄，所以他根本不擔心莎拉搶走。

而他對莎拉所說的東西也是半真半假。

因為他在做一個測試以確認莎拉是不是還活著。

他的副本信息在剛才變動後成了如下的樣子：

《小鎮邪祀》

難度：一星（特殊副本）

背景：多倫小鎮在一次天災中被摧毀，最後的生還者弗雷澤·馬爾科姆在悲慟中進行了原始儀式，他呼喚了某個偉大的存在保存了多倫小鎮，唯一的代價是他必須永世沉淪在泡影之夢中。如今，另一位偉大的存在關注到了這個泡影，祂認為這毫無意義，並在黑暗中大肆嘲笑凡人的臆想。作為祂的門徒，你有義務毀滅這片泡影以取悅你的導師。（泡影消失後，無法脫離泡影之人會隨之一同毀滅）

通關條件：喚醒弗雷澤·馬爾科姆並見證他的絕望

任務倒計時：30分鐘

失敗懲罰：永世沉淪於泡影之夢

當前存活人數：2

副本的描述已經向林述揭示了迪克遜教授的身份和他需要做的事情，而其中有一個存活人數的描述。

當前副本中還有兩個人存活。

這個測試就是看看自己給出編造的信息後，莎拉是不是會按照他的邏輯行動。

如果莎拉跟著他的邏輯走，就代表莎拉不是副本中的怪物，不然剛才就不應該是搶書，而是殺了他。

現在他發現，並不隻有自己被信息牽著鼻子走，莎拉也是。

莎拉願意幫助自己完成儀式，這證明了她並不是這個夢境的一部分機製，她與他一樣都是副本的幸存者。

但他不能告訴莎拉他知道真相，因為現在副本的性質已經改變了。

林述卻無法確認泡影消失後，莎拉是否會隨著泡影一同毀滅，亦或者與他一樣得以通關。

他甚至無法確認自己在成為“門徒”後是否與莎拉處於同一個陣營。

或許莎拉先前沒有騙他，在這個副本中，殺死“奪麵者”與其他司機，探尋這一層秘密，通關任務的bug就會消失，她可以離開這個副本。

這個過程中不需要毀掉這個夢境。

但林述的任務是限時任務，如果時間再久一些，他或許能找到讓莎拉先通關副本，自己再毀掉泡影的兩全之策。

可現在他隻能保證自己不沉淪於此。

迪克遜教授惡作劇的笑容在他腦海中浮現。

他可以肯定，那個時間限製是對方故意加的，或許自己這份抉擇才是這位神秘導師對自己的最後考試。

看自己是否真的認可“門徒”身份，考驗自己能否站在導師那邊。

而林述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抉擇——他不能被困在這裡。

喚醒儀式很簡單，唯一的要求就是全神貫注不被打擾，這裡唯一有可能給他帶來麻煩的就是莎拉，而莎拉以為他們是同一個陣營。

林述在祭壇的中央，對著月亮，吟誦著書籍中記載的古老歌謠。

莎拉在一旁看著，她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開始變得不同。

甚至是月亮，都好像隨著那個少年的吟誦而開始靠近。

真是個有意思的少年。

莎拉看著沉浸在某種神秘氣氛中的林述如此想到，她可以肯定對方說謊了，他在獲得這本祭祀之書的時候一定也獲得了其他的東西。

莎拉自覺自己在看人上十分準確，林述在某個瞬間獲得了她無法理解的一種成長，從原先一個十分稚嫩的少年，忽然間變得內心多了份底氣。

人的底氣來源於某種確信，金錢、權勢、學識、力量，隻有擁有至少其中之一的人才會有這種底氣。

這絕不僅僅是他描述的收獲能概括的。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莎拉如此想到。

如果是初入副本的時候，她或許還會眼饞彆人的收獲，但現在她隻想脫出。

“以後我們總會再次見麵的。”

莎拉看見林述周圍的空氣中好像浮起了氣泡，這個世界有一種虛幻感開始浮現。

漸漸的，光從林述身前的祭壇散發出來，撕裂了黑夜。

一開始，當光照到莎拉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就要出去了，但直到這光將她的手臂像是剪刀般撕開，她才感覺有些不對。

她抬起頭，看向了那個原本淳樸的少年，對方的目光中充滿了歉意。

她一瞬間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麼。

她大聲嘶吼：“你騙了我！”

但她內心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痛恨。說到底，她在自己的人生中騙過的人、在副本中害死的人也不少。

獵人，本來就是把頭拴在腰上的職業。

林述注視著莎拉與周圍的世界一同被光撕碎。

在撕碎的破碎的空間碎片中，他看到了他所見過的多倫鎮的剪影，他還看見了他進入副本就遇到的那三個隊友，在這個世界破碎時，他們還在查塔姆島上搜尋他的蹤跡。

如果沒有滿足某種條件進入普林頓，得到神秘學知識解開祭壇的秘密，他或許就會如同先前的幻境所展示的一樣，在歸途中撞上嚴剛，然後莎拉被對方殺死，自己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去。

光愈來愈強，他不得不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眼時，他發現自己出現在了一個被摧毀到隻剩下一小部分的島嶼上。

他猜測，這裡或許就是被摧毀的多倫鎮。

這島嶼上隻有一個屋子，他沒有猶豫準備走過去。

但在此時他聽到犬吠——大黃搖著尾巴跟了過來。

他蹲下身子撫摸著狗頭，有些心情複雜道：“看來隻有你和我活下來了。”

想來也是，這條狗是導師送給他的禮物，從普林頓帶出來的，能活著倒也理所當然。

他起身，帶著狗走進了那個小木屋。

他沒有忘記，任務中還有見證弗雷澤·馬爾科姆的絕望，對方應該就在這個裡麵。

木屋的門嘎吱嘎吱被他推開，一人一狗進入其中。

屋子裡彌漫著一股藥味，就如同他在馬爾科姆藥劑店所聞到的一樣。

靠近窗戶的地方有一個小床，床上躺著一個老人，那是丹尼爾老去後的樣子。

林述走近了小床，他本以為自己要等到老人醒過來，見證他徹底失去家鄉後的絕望，但他靠近後才發現，老人已經沒有了呼吸，隻是睜著眼睛看著屋頂。

他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想要給老人合上眼，但在觸碰到對方的時候，屍體與他所在的木屋一同風化。

他眼前一黑，出現在一片黑暗中。這一刻，他才終於確信自己真的通關了副本。

雖然副本中還有許多未解之謎，他也沒有完全探索，包括海底的屍體，工業區的秘密等等等等，但那些對他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係統欄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係統消息：您已通關《小鎮邪祀》（特殊一星），評級A（以特殊手段通關），通關人數2，現在計算通關獎勵。】

林述看到通關人數為2的時候僵住了。

他這個時候沒有再看獎勵的計算，而是低下頭，望向自己腳邊的大黃，大黃狗尾巴搖的正歡，還在“汪汪”叫個不停，但當代表著係統通關後傳送回藍星的光灑在狗身上時，狗搖晃著的尾巴僵住了。

下一刻，林述與狗一同消失在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