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點什麼?茶?咖啡?”
“都不用,這到底——”
“那讓我先泡杯茶,你該不會連這點耐心都沒有吧?”
提問沒回答上,下課後,林述抿著嘴一言不發坐在這個迪克遜教授的辦公室,看著頂著任務目標臉的迪克遜教授有條不紊泡了一壺紅茶,爾後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一臉玩味的表情盯著他,等待著他提問。
林述有些恍惚,眼前的這個穿著正裝的迪克遜教授與不久前他在多倫鎮上第一次見到的丹尼爾似乎重合了。
但很快他就掙脫了這種恍惚,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到底是誰?”
迪克遜教授沉吟了片刻,把問題又丟了回來,“你先猜猜看怎麼樣?如果猜的對了,我可以給你一份獎勵。我是指通關獎勵之外的獎勵。”
“我有幾次機會?”
“嗯......三次怎麼樣?”
林述冷靜了下來,沒有著急回答,而是仔細思索起他進入副本以來的遭遇。
從外貌線索來看,這個迪克遜教授與丹尼爾的臉是一樣的,而丹尼爾承認過,他就是林述的任務目標弗雷澤·馬爾科姆。
假設迪克遜教授就是弗雷澤·馬爾科姆,那也就解釋了林述為什麼一直無法脫離副本——任務目標還沒死,所謂的完成也就隻是障眼法。
隻是這依然解釋不了為什麼他忽然從查塔姆島來到了這個現代化的普林頓城。
林述將第一次機會用在這個猜測中,“你才是真正的弗雷澤·馬爾科姆。”
“很明顯,猜錯了。你還有兩次機會。”
迪克遜教授用湯匙攪拌著紅茶,眼睛一直盯著林述。
林述從對方的目光中感受不到惡意,更多是一種“興趣”,迪克遜教授似乎對他很感興趣。
他沒功夫細思,注意力再次放回推測對方的身份上。
迪克遜教授否定了“弗雷澤·馬爾科姆”這個身份的推測,這衍生出幾個可能性,一是眼前的迪克遜教授故意換了一張和任務目標相同的臉來迷惑他,一是這張臉本來就不是弗雷澤·馬爾科姆,或許丹尼爾說自己是弗雷澤·馬爾科姆也是一種障眼法。
第二個思考很明顯帶來了另一個答案——迪克遜教授是丹尼爾,但不是弗雷澤·馬爾科姆,可在回答之前林述猶豫了,他是否要用第二個提問的機會來確認這個?
“你的第一個想法是對的,就當是補充我的答案,你先前見過的丹尼爾並沒有騙你,他就是弗雷澤·馬爾科姆。”
林述猛地站了起來,“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迪克遜教授虛按了幾下,“放鬆,你這種普通人的思想很好閱讀,你以後要好好掌握保護自己‘思想’的能力才行。”
林述坐了下來。
他同時也注意到迪克遜教授剛才提到了“以後”這個詞,這更加確定了他對迪克遜教授對他並無惡意的猜測。
而且對方很肯定他能從副本裡出去。
這是為什麼?
他努力思考著,甚至感覺到有些熱,貼心的迪克遜教授打了個響指,空氣中的溫度迅速降低,他深深看了一眼對方,繼續埋頭苦思。
驀然,他想到了在多倫鎮莎拉挾持他的一幕。
在那之前,他一直以為莎拉是npc,但莎拉卻說她是獵人,隻是在副本中扮演npc。
這個副本的難度很特殊,目前他見過的最高級獵人也不過是周媚兒,但或許周媚兒並不是副本中最高等級的獵人。
迪克遜教授在目前他的眼中十分神秘、能力也很強大,至少無論是周媚兒還是其他人,在他看來更像是有些特殊能力的普通人,而迪克遜教授雖然到現在為止沒有做出什麼特彆的動作,但他身上卻有一種“非人”的特質。
更不要說迪克遜教授之前說了“副本獎勵”。
“你是等級很高的獵人?十級?二十級?或者更高?”
在林述期待的目光中,迪克遜教授也露出了笑容,然後回答道,“恭喜你——”
“——回答錯誤。”
一盆冷水澆到了林述的頭上,連續兩個錯誤的答案將他能想到的可能性都排除了,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第三種可能性。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為難,迪克遜教授提出了一個建議,“第三次機會可以等你準備好再說,如何?”
“......可以。”
“那既然猜錯了兩次,就要接受我的懲罰了。”
“你剛才沒說猜錯了有懲罰!”
“沒說嗎?那我現在說了。”
在迪克遜教授不懷好意的目光中林述有些慌,他不知道這個神通廣大的神秘存在要對自己做什麼。
迪克遜教授做出冥思苦想的樣子,但很明顯是在做戲。
“那就罰你每天放學後來我這補課怎麼樣?”
“啊?”
“補課,我可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大學教授,絕對不允許我的課上有學生期末測驗不及格!”
林述看著忽然間慷慨激昂像是個真正的老師一樣的迪克遜,內心湧起了一股荒謬感,就好像自己被對方耍了一樣。
“你同意這樣的處罰嗎?”
“......我有拒絕的餘地嗎?”
林述憋屈的回答道,然而就在他以為這個懲罰就是為了耍他的時候,許久沒有動靜都仿佛要淪為擺設的係統忽然之間活躍了起來。
【哈文·迪克遜想要傳授你《神秘學》知識,是否接受?是/否】
林述抬起頭,視線與迪克遜教授興致盎然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撇開性格上有些樂子人的成分以外,哈文·迪克遜無疑是林述從小到大遇到的最有魅力也是對他最好的老師。
並且教學能力也很強。
《神秘學》知識沒有課本,甚至授課方式也很神奇,就是迪克遜教授向他講述一些故事,在聽完故事後再給他講述一些故事中涉及的神秘,係統就會提示“神秘學知識+1”,隻花了三天時間,經驗條就積滿,然後他得到了“神秘學LV1”,以及一個清空的經驗條。
這種及時的反饋讓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是在一個副本裡的感覺。
至於對他最好就不得不說他現在遇到的麻煩。
比如他現在遇到的訴訟問題——
教授將莎莉喊到了辦公室,也不知道與對方說了什麼,等從辦公室出來後,莎莉就在林述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擁抱了他,還在他的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親愛的,之前是我誤會你了,你現在就好好向教授學習,其他的我來解決。”
“解決”包括了給林述打生活費和預付了公寓房租,林述從同居吃軟飯,成功升級到不同居吃軟飯的等級。
還會定時去他的公寓帶狗出來散步,給狗洗澡,林述看著莎莉的舉動,有種對方被pua的感覺。
再比如說他的演藝事業——
林述本身在高中就參加了學生自發組成的話劇社,演戲基礎還是有的,他對演戲也很有興趣,也曾夢想過成為演員,隻是家庭的困境讓他不太敢把這個職業當作目標。迪克遜教授發揮了他“奇妙”的人脈,與林述的經紀人聯係過,讓他得到了不少試鏡機會,在實踐中一步步完成夢想。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解決了他的焦慮——
“你成為獵人不是為了給你妹妹籌措手術費嗎?我知道你很擔心時間的問題,怕趕不上,所以作為一名優秀的教授,讓學生能定下心來學習也屬於職責之內。你相信我嗎?”
當時麵對迪克遜教授難得有些嚴肅的問話態度,林述下意識就點了頭。
教授便繼續嚴肅給了他承諾,“你妹妹不會有事的,她會挺過這次危機。”
《神秘學》知識的學習持續了大約一個月,林述無法知曉妹妹的情況,自然會有些焦慮,但教授已經給了他承諾,他隻能相信這個神通廣大的教授。
當這門技能來到五級的時候,在林述對麵的迪克遜教授停下了教學。
“現在可以告訴我,這麼長時間下來,你思考出的第三個答案是什麼了嗎?”
被迪克遜教授的目光注視著,林述心中有一種預感——離彆的時刻到了。
林述沉默了很久,最後問道,“你和這個副本其實沒關係,對嗎?你根本不是這個副本進程中該出現的人。”
教授沒有立刻給出回答,“為什麼會這麼想?”
“你太特殊了。你知道我之前的經曆,知道副本的意思,知道獵人,甚至能向我保證我妹妹的安全。這已經超出了我對副本的認知,哪怕我隻是個偷渡者,沒有係統了解過獵人這個職業,但即便是我聽到最離譜的謠言,也沒有‘全能’到這個程度。”
迪克遜教授沉思了一會兒,忽然岔開了話題,“我們來開始進行最後一課吧。”
林述覺得,他猜對了。
但同時他也知道,自己猜錯了,因為他並沒有猜出對方的真實身份,不過看樣子教授也並不在意這個。
他正襟危坐,等待著最後一節課內容。
“放鬆點,最後一節課跟神秘學無關,而是關於你。我們來聊聊林述這個人怎麼樣?”
“聊我?”
林述有些迷茫,這是什麼課程?
迪克遜教授放下了茶杯,很認真看著林述,“對,這就是最後一節課的內容。”
林述回憶起自己的人生。
他出生於一個很普通的家庭,兄妹兩人相差三歲,父親年輕時曾經當過演員,後來戲路越來越窄,直至無聲無息消失在了市場,被“退圈”後開始經商,但一直不太順利。
至於母親則是一名教師,和父親是高中同學,後來父親混不下去回鄉後兩人在雙方父母的撮合下算是相親結合,談不上多相愛,但作為夫妻來說還算適合,也一起經營起了家庭。
在林述初中前,他都覺得自己過的挺好的,不是大富大貴,但也安康幸福。
直到父母因為車禍離世,保險公司委托律師以各種理由削減了大部分賠償金,他和妹妹被奶奶撫養,但沒過幾年,先是妹妹被查出患了重病,奶奶也在喪子的打擊下身體不好最終病逝。
那時候林述剛上高中,和需要頻繁住院的妹妹相依為命,除了讀書,他還要做很多兼職補貼家用,而隨著花銷越來越大,長輩留下的存款眼看著見底的時候,醫生告訴他有一種新型的治療手段已經被驗證可以讓他妹妹康複,但手術費用和後續治療費用不菲,他才不得不鋌而走險,偷渡進了副本。
迪克遜教授平靜聽著林述描述自己的過去。
這份敘述中並沒有太多的抱怨,有的隻是對生活的一種隨波逐流,是一種普通人對命運的屈服。
說完後,林述緩了緩問道,“我的過去有什麼好談的嗎?”
哈文·迪克遜教授沒有正麵回答,而是繼續提問,“進入這個副本,到了現在,你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身不由己。”
“為什麼這麼感覺?”
在教授的問題下,林述陷入了沉思。
在向教授學習的這段時間裡,他終於緩了下來,不再被任何人的想法裹挾,有了時間來思考自己進入副本裡所經曆的一切。
然後他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在多倫鎮那麼長的時間裡他一直在被彆人牽著鼻子走。
從他在車上醒來的時候開始,嚴剛讓他換下衣服的那一刻起,這些人就有意識在引導他。
整理一下他們的動線,可以大致這麼形容:
在三名隊友的引導下,他了解了副本的特殊性,了解了他當下的任務,同時隊友們提議帶他這個新人一程,隻要他跟在隊友身邊就能安然通關,還有可能得到“自由探索”的獎勵。
對於當時的林述來說,這個誘惑不可能拒絕。
也就是在那個瞬間,他掉入了陷阱,從而喪失了對副本的一切主動權,無論是今天探索哪裡、和誰一起行動,還是在發現丹尼爾就是任務目標,最後嚴剛殺死任務目標,讓他幫忙掩蓋犯罪證據等等。
這一係列的行動,都是在他默認了這些自稱是老手的獵人們承諾帶他通關副本開始的。
他成了“獵人小隊”的附屬,而他自身“偷渡者”天然劣勢的身份使他無法質疑任何一個他所接收的信息。
有一部他很小時候父親放給他看過的電影,可以形容他先前的處境——《楚門的世界》。
他活在一個彆人為他構建的世界中,在這個世界中所接收的一切信息都是彆人給他的。
“你認為自己先前的經曆全部都是謊言?”
對於迪克遜教授可以知道自己想什麼這件事,林述已經沒有什麼好驚訝的。
他隻是用有些不確定的語氣問道:“是這樣嗎?”
迪克遜教授笑了,“這個問題你需要自己找到答案。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提示,假如事情真如你推測的,那你覺得這個騙局成立的要素是什麼?”
林述按照教授的引導開始梳理思想。
這個騙局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為給出信息的不僅僅是單方麵,而是多方麵,隊友、鎮上的npc、係統標注的任務目標,甚至是在後麵為他帶來突破性信息的莎拉·馬爾科姆。
莎拉的出現為他刻意營造了一個危險的氣氛——他所認為的隊友是怪物假扮的,而那些怪物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腐蝕他的靈魂,然後取代他。
那段時間林述因為隊友的舉動感受到了一種人性上的動搖,如果有一個解釋,或者說可以把這種動搖歸責於陰謀,他很願意這麼做。
這就像是你做錯了事,哪怕你內心知道你錯了,但如果有人告訴你,不是你錯了,是彆人故意引導你做了錯事,你就會願意相信這個“真相”一樣——因為人隻願意看見他看見的世界,同時樂意為了躲避責任而歸責他人。
為此,莎拉還提出了一個很明確的敵人——一個他無法記住,隻能確認其存在的司機。
在自己即將被取代的恐懼下,他不得不相信莎拉為他編織的真相,然後為了這個目標行動起來,配合莎拉的要求前往查塔姆島。
與此同時,外界他的前隊友們通過發出失蹤公告讓“林述還在被這些人尋找”變成了現實,他害怕被前隊友迫害,進而更加相信莎拉的話。
在這個結論基礎上又誕生出了另一個問題,“所以,莎拉也已經死了,她跟其他人一樣都被副本裡怪物取代然後扮演了嗎?”
教授對林述此時的糾結迷惘似乎很滿意,他用歡快又有些惡作劇的語氣回答道:“還是那句話,這個問題需要你自己找到的答案。”
林述有些無語看著對麵迪克遜教授的動作——似乎看到他陷入糾結,教授連攪拌紅茶的動作都透露著歡快!
教授享受般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終於語氣正式了一些。
“那你總結一下,你覺得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簡單陷入你所推測的陷阱中呢?”
林述其實可以想出很多的借口,比如自己隻是個高中生,比如自己是偷渡者幾乎是兩眼一抹黑開始攻略,比如自己遇到的隊友都好像很有問題,比如係統出現了bug等等。
但最終他隻能歸結到一個答案上,“我太弱了。”
不管是內心,還是實際能力都太弱了。
他沒有像是嚴剛那種鍛煉過的各種偵察技巧,比不上他們的體能,在為人處事上更比不過比他年紀大的老油條們,甚至抗壓能力也很低。
小說中那種有一點點特長進入副本裡就各種智商優越、行動碾壓的情況在他身上並不存在。
倒不如說,這些副本中或許可以被稱為“獵人”的隊友告訴他了一個道理,他隻是一個普通人,哪怕演戲上有一點點天賦,長得帥一點,適應力還算可以,但閱曆、眼界、年齡是他越不過去的坎。
迪克遜教授很欣慰露出了笑容——哪怕這種笑容出現在老教授臉上更為合理。
他提出了一個反問,“那是之前,現在你還覺得自己太弱了嗎?”
“什麼?”
迪克遜教授打了個響指,林述看見書房在排列重組,眼前之人也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僅僅數秒鐘,他所身處的環境就從溫暖的教授辦公室變成了黑暗中被樹林圍繞的石質祭壇。
“該死,一點動靜都沒有!”
林述轉過頭,便看見正在檢查查塔姆島上祭壇的莎拉,因為一無所獲而煩躁對著石柱踢了一腳。
“記住,知識是通向強者的捷徑。”
“我一直注視著你,我的門徒。希望送你的道彆禮你能喜歡。”
迪克遜教授惡作劇語氣的話語忽然在他耳邊響起,他環顧四周,卻看不見教授存在的痕跡。
他走到了祭壇的正麵,祭壇上攤開的石質書籍上原先像是塗鴉的圖形,此刻在他的眼中變成了可解讀的內容。
隨著他的閱讀,係統欄在他眼前展開。
【係統提示:“神秘學LV5”已升級,你獲得“神秘學LV6”】
【係統提示:你接受了“黃衣之王化身(哈文·迪克遜)”的教導,你獲得了身份——“黃衣之王的門徒”。(具體能力請自行探索)】
忽然間,一聲犬吠打破了寂靜。
在莎拉警惕的目光中,大黃從林子裡鑽了出來,搖著尾巴來到了林述身邊嗅了嗅他的鞋子,似乎是確定了氣味,在他的腳邊溫順蹲了下來。
“哪來的狗?”
“是我的狗。”
莎拉用嚴肅的目光看著他,同時將防身的匕首掏了出來。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林述在莎拉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將祭壇上石質的書籍輕易取了下來,被取下的書籍在短短的一瞬間像是獲得了生命一般變成了一本正常的紙質書,他合上書舉著向莎拉展示。
“......其實我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我們現在應該可以通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