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能告訴我,你在王家到底發現了什麼了嗎?”他緩緩開口。
“什麼發現什麼?”江純一想繼續裝傻充愣,可剛遇上對方的眼神就敗下陣來,老實交代,“那個…白天我在書房裡發現一個暗閣。”
肖顧言回想當時,難怪自己剛進書房就被她搪塞推了出來。
“然後呢?”麵對追問,江純一幾乎脫口而出,“沒有然後了,我剛打開門那個人就直刷刷地站在那兒,嚇都嚇死了,哪還有工夫顧上彆的。”
肖顧言短暫的沉默,似乎在判斷對方所說話的可信度,畢竟這可是說瞎話從不打草稿的主兒。
“我真什麼都沒看到,沒騙你!”感受到對方明顯的質疑,江純一立刻辯解。
肖顧言:“對於黑衣人你怎麼看?”
江純一思索片刻,看對方銳利的眼神明顯緩和,直到自己的話終於被相信,聲音也跟著緩了下來。
“從身高體型上看不出什麼,不過他說話時故意壓低聲音,很顯然是我們認識的人,怕被當場識破,從體力判斷上應該不會是蕭正易,不過我還是覺得這個蕭鎮長比較有問題,而且他和那個被殺的馮老板之前也是認識。”
“類似的話我記得那個叫楊民生也說過,不過被當場推翻了。”
江純一輕哼一聲,“那是因為我沒有拆穿他,當時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大家交標底那會兒,他們兩個可沒少眉來眼去,一會摸鼻子一會又撓耳朵,要說他們之前不認識,打死我都不相信。”
“奧?既然知道,為什麼不說?”
“我以為他們隻是聯合起來騙標而已,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而且事發之後我也去了蕭正易房間找證據,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現。”
肖顧言對此沒有太多驚訝,而是提出另一個疑問,“馮老板和其他老板之間關係看似熟絡卻又從不多言,為人圓滑,像他這種處事謹慎的人怎麼可能半夜出現在有流匪隨時出沒的後山。”
“所以…約他出來的凶手肯定和他是老熟人。”江純一話剛出口便察覺有哪些地方不對勁,“但是大半夜約在那種荒無人煙的地方也是夠瘮人的,反正換成我不一定去!”
她隨口之言不小心卻說出肖顧言心中所想。
“對,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那個地方根本不是案發第一現場。”
“怎麼會?”江純一瞪大眼珠,“當時案發現場流了那麼多血,這又怎麼解釋?”
“那些血跡是凶手故意迷惑我們的,可也就是因為這些血跡留下了破綻。”
江純一一臉疑惑,他又繼續道,“地上的血用豬血鴨血便可蒙混過關,廚房近日招待賓客倒是宰殺了不少,或許正好順了凶手意。”
“凶手要欲蓋彌彰,卻忽略了有些痕跡是永遠無法作假,根據初步判斷死者死因是喉部的刀傷,傷口由左下方向右上方劃開,從位置可以斷定凶手是從死者身後出刀,血跡應該噴射狀,可現場警員沿著拖痕延伸方向一路勘察,均不曾發現有類似的血跡斑痕。”
江純一完全懂了,“凶手之所以大費周章把屍體運到那裡,就是想把這個案子嫁禍給那些謠言。”
肖顧言沉默少許,像是在重新思考,江純一這邊已經拍手叫好,“肖警官你實在太厲害了,我現在可是真心佩服你,以後如果有機會能跟在肖警官身邊學習,哪怕是隻得您的幾分真傳也是不得了的。”
肖顧言對著這種浮誇不走心的恭維實在看不下去,“現在是真心,以前都是假意嘍。”
“當然不是!我剛才純屬口誤。”說著她把一旁的果子再次遞過去,“肖警官再吃一個,這個果子看上去比其他的都要大些,味道肯定要好些。”
肖顧言接過來,在對方期盼的眼神中咬上一小口,依舊的酸澀。
“味道怎麼樣?甜不甜?”明亮的眼睛充滿著期許。
“你說呢。”肖顧言忍著牙齒打戰,兩人相視一笑。
方才還是豔陽高照,忽地轉眼間頭頂的大片烏雲便壓了下來,中間還時不時響幾道悶雷。
江純一攙扶著肖顧言躲進一處山洞裡,生了火,眼瞧著一個時辰過去了,外麵的雨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你說我們到底還要多久才能走出去?魏宗成這個不靠譜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派人找我們?”江純一伸出頭對著外麵感歎,聽不到回應她轉身看向身後,肖顧言麵色疲憊的半偎在石壁休息,立馬禁了聲。
而另一邊,眾人尋了一夜始終一無所獲的魏宗成,此刻正暴跳如雷。
“什麼叫瞧見下雨了就回來了?你們都跑回來避雨了,我妹怎麼辦!”
帶頭的姓張的年輕警員和幾個手下巡捕有順序地站成一排,肩上、發梢帶著稍稍的雨氣,個個麵色不佳地低著頭,敢怒不敢言。
“都還站這裡乾嘛!現在立馬都給我出去找,一家一戶地問,還有後山也給我派人進去找,今天之內必須把人給我待會來,都聽到了沒?”
魏宗成吼得響亮,所得的回應卻是寥寥無幾。
徐令笑嗬嗬地出來打圓場應承,隨後帶著自己手下那些不情不願的兵再次出勤,魏宗成也穿上雨衣準備進山。
“魏探長,這兩天進山實在危險,要是再遇到凶徒……”
蕭正易苦著一張臉出來勸說,畢竟在這麼接二連三地出事,後山的事情早晚會被挖出來。
“沒事老子命大,那些狗娘養的要是被我遇到,老子正好直接一槍崩了他完事!”他摸了把腰間的家夥事兒,將裡麵放足了子彈。
說話間把雨帽往頭上一扣,“我妹子這會正等著救命呢,走了走了!”
蕭鎮長看著他的背影,又狠狠地剁了跺腳。
魏宗成直奔後山,站在通往山裡的唯一一條主路前,伸長脖子看去。
山腳下已經搭上了雨棚,兩名看守的警員抬眼看了一下魏宗成,有氣無力地起身叫了聲,“魏探長”
“徐隊長的人已經進山了嗎?”聽到被質問,那兩名警員相互瞧了一眼,很快反應過來,齊齊答道:“進去了。”
魏宗成點頭,隨後也進了山。
剛走了一小段,看著眼前的泥濘的山路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眼前坑窪不平的路麵上除了那些被雨珠擊打出的小水坑外,瞧不見任何有人走過的足跡,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他媽的,果然不是自己的兵一個個都他媽的不靠譜。”
山洞內稍作休息的肖顧言睜開眼,麵色依舊蒼白,看到江純一正在附近轉悠,似乎想尋一塊像樣的石塊稍作休息,他瞧著這附近唯一方便休息的地方被自己占了,便虛弱地挪了挪身子,“過來坐這邊休息一會。”
“沒事,我去搬塊石頭就行。”江純一已鎖定目標,直徑走向山洞儘頭,擼起袖子俯身就要去搬地上的‘石塊’,又是一道閃電,強烈的光芒將這昏暗的山洞瞬間照得通涼,江純一也看清楚了手上‘石塊’的廬山真麵目。
空曠的山洞傳來刺耳的尖叫:“鬼啊……”
肖顧言被這嗓門震得頭更痛了,他看著飛速奔來的某人,接著兩隻手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襯衣,結巴的朝裡麵指了指,“這裡麵…裡麵全是死人,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裡吧。”
肖顧言聞言直了直身體,稍作沉默,“你去把它們整理一下。”
江純一瞪大眼睛,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不可思議地重複道:“整理是什麼意思?你剛剛說的是,讓我去把它們‘整理’出來?”
“有問題嗎?剛剛是誰說的,要報恩,對我的指示絕無二話,江記者不會這麼快就忘了自己說的吧。”
“怎麼可能忘呢,我沒說不弄,隻不過……”
她先是回答得斬荊截鐵,後又開始自圓其說:“我的意思是,我們還是先離開這比較妥當,到時候通知警察再來給他們收屍也不晚,而且這些大哥大姐都在這裡住這麼久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我就是警察。”肖顧言看穿了她的拖延,卻不打算放過對方,直接威逼利誘道,“算了,果然是自己看錯人,錯信了……”
“打住!”她果斷打斷,強顏歡笑著改口,“開玩笑的,我現在立刻馬上就去。”
她起身同時咽了咽口水,雖是壯了膽,可剛往裡走了兩步,回想起方才眼前那堆陰森森的白骨,秒變回到最初的慫樣,哆嗦著重新跑回肖顧言身後。
“肖警官你看這裡麵黑漆漆的,我這眼神也不太好,萬一不小心踩壞個……你能不能陪我一會過去。”
話剛出口,又立刻補充道,“放心,我負責出力你站在旁邊監工就成。”
肖顧言低頭看著被她緊抓著的衣袖,還有那飽含誠意的態度,沒有拒絕。
江純一立馬喜滋滋地攙扶,肖顧言一隻手不著痕跡地輕按著傷口緩緩起身,直到兩人距離那些屍骨不足一米,雙手依依不舍地放開他的衣袖,儼然一副奔赴黃泉的表情。
“各位大哥大姐有怪莫怪,冤有頭債有主,小弟無意打擾,你們可千萬彆找錯了人。”她半眯著眼,顫顫巍巍地蹲下,一邊整理遺骸一邊嘴裡振振有詞地念叨。
經過一番努力,骸骨終於重見天日。
肖顧言兩人蹲在洞口,對地上屍骨做了大概的了解。
他們有男有女從其牙齒的損傷程度判斷,年齡的跨度也較大,上至七旬老叟下到不足十歲的幼童皆在其中,以此排除掉流匪的可能性。
王家處處可見的刀痕加上這些屍骨,又一次證明了他們不過是一群被盯上的肥羊。
“這一家子人可真夠冤的。”不過是短短幾刻鐘時間,江純一再次麵對這些屍骨,她已經沒有了方才的那份恐懼,更多的是氣憤和沉重,“這些屍體會是馮老板被殺的原因嗎?”
畢竟如果有人處心積慮隱藏這些屍體多年,那麼馮老板要對這裡的重新開發,對凶手來說無疑是一顆定時炸彈。
肖顧言已經重新坐回到方才的位置,肩膀依舊半抵在牆上,聲音越來越低:“或許吧。”
“還有追殺我們的那個麵具男,我有預感他會是這個案子的突破口,等我出去一定要親手撕下他的麵具,然後在關在柴房餓上三天,讓他體驗一下我此刻的感受。”
肖顧言抬頭,儘量讓自己狀態保持清醒,“你那麼確定能抓到他?”
“那當然!”她狡黠一笑,“彆忘了,昨天晚上他胳膊上可是實實在在挨了你一槍,到時候讓魏宗成扒了他們的上衣,脫光了挨個檢查便是。”
提起魏宗成,江純一又忍不住念叨:“這個不靠譜的,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我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