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旁邊的橋墩附近烏壓壓堆滿了人頭，魏宗成帶著三兩個手下剛好執勤路過。
負責勘察現場的探員老遠看到自己的頭兒，立刻吆喝著疏散人群給頭兒一行人讓出一條道兒。
死者正臉朝上仰躺在最後一段台階上，一靠近聞到滿身酒氣，魏宗成不禁用手在鼻子前擺弄了幾下，“合著這是喝了多少酒啊。”
一旁的手下點頭哈腰地上前，“頭兒，死者是賣豬肉的於老大，這一帶出了名的酒鬼，有個老婆半年前也被他給打跑了，估摸著肯定是昨晚喝大了從台階上摔下來，今兒一早被路人發現的時候人都涼透了。”
死者於老大他也見過兩次，都是酒後與人發生爭執，與彆人拉扯間進的警局。
魏宗成低頭用皮鞋踢了踢掉落在一旁的酒瓶，又圍著屍體象征性地走了個過場，“這明顯就是醉酒失足致死，你們再去問問附近有沒有目擊證人之類的，差不多就收隊。”
“知道了頭兒。”這邊話音還沒落，一男子從人群裡走出與迎麵而來的魏宗成擦肩而過，自顧走到屍體旁邊。
俯下身檢查傷口的同時從上衣口袋裡取出手帕，拿起一旁的酒瓶放在鼻前嗅了嗅。
“他不是酒後失足。”
魏宗成剛要離開，聽到背後的聲音腳下一頓，一臉不耐地轉身，“你誰啊你，在這裡給我張嘴就來。”
因為是背對的關係，魏宗成此時看不到對方的長相，但從剛才兩人相交瞬間可以看得出他與自己身高接近，體型就沒有他這般健碩有力了，甚至還有消瘦。
來人一身黑色襯衣長褲，袖口卷到了手臂中間，伸手拿著酒瓶的手指纖細修長，手腕上的限量款手表價值不菲。
對於常跟著李威身邊也算是見過大世麵的魏宗成來說，這點眼力見兒還是有的。
而他此刻心裡正在暗暗罵娘，說不定又是哪個什麼豪門世家吃飽撐著的公子哥。
要知道如今這上海不僅窮人多，有錢的大爺更是哪哪都是，想到這他隻能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不輕不重地開口，“那個誰…這是案發現場，沒什麼事趕緊哪來的回哪去，彆在這湊熱鬨了。”
眼前的男人起身，身子修長挺直，硬朗的五官，眉宇間帶著英氣，臉上表情卻很淡。
嗓音低沉悅耳，緩緩而出，“你們不是想找目擊者嗎？我就是。”
他先一步對魏宗成微微點頭算是禮貌招呼，而此刻的魏宗成卻是一臉迷茫，“你是目擊者？你看見死者怎麼死了？什麼時候？”
“剛剛。”不緊不慢的聲音再次傳來。
眾巡捕一愣，齊刷刷地看刷刷地看過來，“屍體的致命傷在後腦勺，可醉酒失足摔倒的人一般情況下都是麵部著地。”
魏宗成挑眉質問，眼中的挑釁不言而喻：“你在這逗我呢？一般情況下…那如果這個人他剛好特殊呢？”
男子下頜微收，抬眸目光對上魏宗成，看著對方挑釁的目光他隻字未發，卻讓人有種莫名的壓迫之感。
片刻他再次將目光轉移到死者身上，“如果他後仰摔下台階，他的防禦本能也會下意識地采取自我保護動作，所以他的受傷部位會在側麵，而現在死者全身上下除了頭部並沒有其他抵禦性損傷。”
聲音不大不小，講得清楚明了加上態度誠懇圍觀的眾人紛紛點頭表示讚同。
魏宗成見此狀況忍不住輕咳兩聲，揮手示意自己手下檢查死者其他部位的受傷情況。
手下見狀立刻返回屍體旁邊，片刻之後起身，對魏宗成方向輕微點頭示意，圍觀群眾見狀又是噓聲一片。
魏宗成無奈地抓了抓頭皮，抬眼瞄了瞄一旁的男子，猶豫之後硬著頭皮走過去，語氣依舊拽拽的，可這聲音卻是壓低了不少，“你說了這麼多，凶手呢？我告訴你找不出來凶手，你剛才那些話說了等於沒說！”
這次換做男子有些驚訝了，眉頭微蹙不可思議地反問道，“查案找凶手這種事情，不是你們巡捕房的工作嗎？”
“你……”魏宗成吃癟，手指在麵前戳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下文。
男子看了看魏宗成和他身後的手下，個個一副毫無頭緒的樣子，聲音裡也透出明顯不悅，“死者眼部周圍有很深的黑眼圈，可以判斷是昨夜通宵熬夜所致，這附近晚上營業的場所除了舞廳就是賭坊，對方右手拇指食指有明顯油漬泥垢，全身上下並未發現錢袋，所以……魏探長，你聽懂了嗎？”
“奧…”因為對方語速過快，魏宗成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似懂非懂地點著頭。
半晌才抬起頭，“不是…你怎麼知道我是誰？你認識我？人呢！”
方才的男人已經早已沒了蹤影，眼瞧著四周圍觀的人群也漸漸散去，魏宗成隨手抓來一手下問道：“剛剛你們有誰叫過我名字嗎？”
“頭兒，絕對沒有，我記得真真兒的。”
“媽的！奇了怪了！”
雖然不解，他暫時卻也沒空理會方才的插曲，既然現在有了線索，便立刻派人去附近的幾家賭場分彆做調查，果然在半天時間內人贓並獲。
正當他得意地哼著小曲走進巡捕房，腦子裡還在構思待會如何打電話向總探長彙報自己的‘傑作’，不料踏進大廳的第一眼就瞧見那個與自己有過一麵之緣的那個男人。
依舊暗色的襯衣，精美名貴的袖扣，額下眉角如棱，他的右手邊站著李威，幾個手下瞧見魏宗成紛紛給他使眼色。
魏宗成假裝沒看到，頭一揚腰一挺，索性就當沒見過那小子，笑臉對著李威一頓招呼，“總探長，您今天怎麼這麼早有空過來？您瞧瞧這幫沒眼力見兒的…也不知道給您倒杯茶。”
李威揮揮手，“不用了，我一會還有事，今天來就是給你介紹個新同事，這位是肖顧言，我好不容易請來的特彆顧問，你們儘快相互熟悉一下，以後配合起來也更有默契。”
肖顧言微微頷首，瞧向魏宗成，“我們見過了，而且我對魏探長的辦案風格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奧？你們見過了？什麼時候？”李威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
魏宗成慌忙躋身兩人之間，“剛剛辦案時候打了個照麵，不過我個人覺得……”
李威不等話說完，直接無視越過眼前的某人，慈眉善目的輕拍肖顧言肩膀，“以後遇到什麼棘手的案子，就麻煩你了。”
他語氣低沉，倒也不謙虛，“我會的。”
能看出來李威對肖顧言可是相當滿意，笑著點頭，“那好，這幾天你先適應適應，有什麼問題給我打電話。”
肖顧言還沒回應，李威便被魏宗成拉倒一旁，壓著嗓子，“總探長，咱們警局人手足夠了，你打哪找來這麼一人，你瞧他那小白臉模樣，小身板弱不禁風的，這種人在巡捕房這不是添亂嗎？”
“得了吧你，你幾斤幾兩自己不清楚？要找人高馬大的碼頭上多的是，有用嗎？”
李威訓斥魏宗成的同時還不忘回頭觀察著肖顧言，看到已經有同事帶他前往辦公室，這才放心。
魏宗成心有不甘，剛想拿昨天的案子說事，可又實在沒臉開口，最後李威再次囑咐，“人家可是我好不容易請來的，遇到案子多問，學著點！”
事已至此他隻好點頭，拉著長腔承諾，“放心吧，我一定把他當祖宗給供著。”
李威剛前腳滿意地離開，後腳魏宗成就開始在心裡盤算著那些小九九。
既然那個肖顧言這麼能乾，那他必定物儘其用，一定不能讓他閒著。
想到這他立刻心情大好，對著門口方向大叫李誌華的名字。
李誌華剛推開門就聽到魏宗成的聲音，“那個…你去幫我把那個新來的叫過來，就說我有要緊的事交代他去辦。”
“新來的？”李誌華反映片刻，“肖警官？”
“除了他還有誰！趕緊去。”看到手下離開，他立馬坐回到桌前，拿起桌上的小鏡片整了整自己的儀容儀表，擺出足足一副裝腔作勢的樣子。
剛完成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之後，就聽到門外的敲門聲，他清了清嗓子，“進來。”
“魏探長，你找我？”雖然魏宗成不想承認，但對方低沉醇厚的嗓音確實和自己不相上下。
昨天已經丟了麵子此刻更是不能再輸了氣場，他挑眉象征性地抬了抬眼皮，對著肖顧言開口，“給你交代個任務，去外麵問問哪個兄弟沒吃早飯，統計一下去給買回來，你剛來正好趁著機會聯絡一下感情。”
“你說的重要的事情，就是這些嗎？”肖顧言站在原地目光清冷望向魏宗成，神情中倒是沒有什麼不悅。
“要不然呢？”不知為何看著眼前這人，魏宗成總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他率先移開目光，“那個……放心吧，飯錢報銷，沒問題就出去乾活吧。”
“抱歉，這任務不屬於我的工作範疇。”肖顧言淡淡開口，語氣很婉轉，聽不出多餘的情緒。
說完便要轉身離開，魏宗成見人要走，一個猛然起身，原本蹺著二郎腿的右腿直接撞到桌子的棱角上，緊接著一陣酸爽傳來……
肖顧言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過頭，看著魏宗成得滿臉通紅，好心詢問：“魏探長，你還好吧。”
“沒…事！”魏宗成咬牙勉強擠出兩個字。
“對了，我的辦公室就在你隔壁，以後有什麼問題找我直接打電話就可以了。”說罷沒等魏宗成反應，便推門離開了。
另一邊李威的電話剛一接通，裡麵就傳來魏宗成的埋怨，“總探長，那個叫肖顧言的，他……他就一剛來的新人，直接就座獨立辦公室，這不太合適吧。”
李威知道他又在胡攪蠻纏，臉色一稟語氣也嚴肅很多，“有什麼不合適的，你應該慶幸巡捕房裡還有一間空餘的辦公室，要不然就換成你給他騰地方了。”
“不是…憑什麼啊！”魏宗成剛要哀嚎，突然話鋒一轉，小心翼翼地對著電話試探，“難不成……總探長，他是你家親戚？”
話音剛落，下一秒電話裡便傳出嘀嘀嘀的聲音，魏宗成不死心地對著電話又喂了兩聲，挑眉道：“不是就不是唄，著急掛什麼電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