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隻要你交代清楚那溫姓……(1 / 1)

踏浪 肆姝 3789 字 7個月前

汛地府裡的議事廳內,馬喚山坐在主座上方,陸元治差人去拿來早早備好的浮瑤仙芝來。

廳內仍有下人在場伺候用茶,馬喚山並未心急,他端起白釉葵瓣口杯淺抿一口,悠然自得道:“這茶還真是不錯,在口裡不停打轉舒展,又順著咽喉入肚綻放。”

明明是一介隻知曉如何耍刀弄舞的海上客,如今卻說起這些漂亮話。真是個表麵君子,陸元治心底輕嗤,卻不敢真有怠慢之意。

相比這些人的虛偽,他們的喜怒無常更要讓人反胃。

“大人喜歡便好,不若商議完事情後,我讓人給您拿幾盒回去如何?”陸元治烏溜溜的眼珠自下而上望去,眼角的笑紋如花綻放,卻笑不見眼底。

“這不是奪人所愛?還是算了吧,馬某可不喜歡做這樣的事。”馬喚山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端起杯盞一飲到底。

這開慶道與蘭水街的事,他馬喚山也沒少摻和,真是不曉得他如今在說什麼瘋話,這就他自個信。陸元治乾笑了兩聲,低眉未接話茬。

“這茶再好,也就一口的事。可這人啊,一但不聽話了,是不是也是一刀的事?”馬喚山把玩著手中的白釉葵瓣口杯,指腹在杯口彎處來回摩挲,眸光銳利地盯著陸元治,他冷笑著一字一句道,“你說是不是啊,陸大人?”

在旁侍候用茶的下人見勢不對,大氣不敢出,生怕這頭有什麼事波及到自己,隻連忙貓著腰去撥開白釉纏枝蓮紋大壺,佯裝著往裡頭瞧。而旁側待候的下人更是低著頭,極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陸元治大掌一揮道:“這兒用不著你們服侍了,都下去吧。”

聽到了指示,眾人皆應聲低著頭往外撤,臨出門前將房門關緊了,亦不敢在門口候著,往不近不遠的廊下候著,正巧聽不見裡頭的聲響處。

屋內一時清淨不少,如今下人都走了,馬喚山也不再藏著此行目的,亦不再掩飾自己的脾氣,將手中那白釉葵瓣口杯往地上狠狠一摔,杯盞應聲響了聲脆響,驚得外頭廊下的下人打了個激靈。

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陸元治,進入正題道:“你好大的膽子!是誰給你的權利,越級處斬四品官員!”

來了……陸元治為了這一刻做足了準備,他將那套早準備好的說辭拿出來,苦喪著一張臉應聲回道:“大人,這事情鬨得太大,若非做出此舉,這民眾絕不肯將此事善罷甘休。若將此事傳到海城皇都的那位耳中,怕是咱們誰都要吃不了兜著走。與其等事情東窗事發,不若儘早斬草除根,除之……而後快。”

陸元治將這事的緊迫性添油加醋全盤托出,馬喚山聽了後麵上怒意消退大半,他擰著眉道:“照你這麼說,你這是不得而為之,反倒是為了大局?”說完這話他的神色上下打量起陸元治,似乎是在確定他是不是在撒謊。

“正是!”陸元治一見有戲接著道,“他莫那婁古德脅迫婦女去做殺人的醃臢事,此事鬨得極大,島上的神廟也因此事燒得沒能舉辦祭拜,人人心中都壓著一股氣,而且這死者與行凶者之間的曲折,大人哪知共有三人先後動手。”他話鋒一轉接著道,“更合況沒了他一個莫那婁古德,也會有下一個莫那婁古德不是嗎?”

馬喚山聞言慕然一笑,陸元治說的擲地有聲不全無道理,他看得如此透徹倒是自己小瞧了他。他揚起下巴道:“你說的事我多少也有所耳聞,隻是這事畢竟是上麵派我下來調查的,你說我就帶個這樣的消息回去,你猜大人會高興還是生氣?”

“這……”陸元治遲疑片刻,沒敢接話。

“要不這樣吧,我給你指條明路。”馬喚山試探性地一字一句問道,“隻要你交代清楚那溫姓船長的事情,我便饒了你。”

海岸的另一端,赤牆玉瓦雕欄玉砌,即使密布的雲層也無法遮蔽其隱藏於陽光下的明輝。赤紅深宮一路長巷,宮人零散幾個在街上灑掃落葉,見到來人恭恭敬敬地行跪拜禮。

禦書房門前的崔樸樕公公遠遠地瞧見身形單薄的荀鈺,朝旁低頭的小太監道:“小福子,快去熱一壺湯婆子來。”

小福子欠著身欸了一聲,踱步退下小跑著去。

等荀鈺走近了,見他蹙著眉掩麵輕咳兩聲,崔樸樕哎喲一聲道:“今兒風大,王爺怎麼穿得如此單薄。瞧您眼底的紅血絲,昨夜怕是沒休息好吧。”

荀鈺這段期間不上朝不麵聖對外皆是抱病,他早早被封了王爺,手底下沒什麼實際的權限,不上朝也沒人會議論他。更何況他不上朝,自然有的是人高興。

“上回傷風才好了沒幾日,前晚上不注意又吹了些風,這兩日又染了咳疾。昨晚咳得厲害,連夜請了大夫開了劑強效止咳的藥喝了,如今才咳得沒那麼厲害。”荀鈺說這話時還虛咳了兩聲,裝的有模有樣的。

崔樸樕微微點首,麵露憂色道:“王爺貴體重要……”

“父皇與大哥都在裡頭了麼?”荀鈺朝緊閉的禦書房瞥了一眼道。

“都在呢,就等著王爺您。太子殿下方才還念叨著許久未見王爺,記掛這王爺身子呢。”崔樸樕揚笑回道,餘光瞧見端著湯婆子跑回來的小福子,拿著手中的浮塵朝他頭上敲去,語氣頗為責備道,“王爺跟前也不穩當點,旁人知道你記掛王爺身子呢。”

小福子彎腰捧著用絨布縫包好的湯婆子往荀鈺跟前舉道:“王爺拿著暖暖吧。”

荀鈺不動聲色地接下,幸而今日風大穿得少,昨夜趕回王府處理一夜積攢的事情,如今手腳正冰涼,秋日早早地用上湯婆子也不至於出汗。

“王爺快請吧。”崔樸樕示意著人開門,做請姿態。

禦書房內地上焚著龍涎香,嫋嫋虛煙靡靡不絕。荀鈺伸手撥開層層珠簾,入眼是一副父慈子孝,一個磨墨,一個伏案寫字的模樣,刺眼得很。

珠簾隨著動作曳響時,荀承霽頓筆抬眼,隻瞧一眼來人後輕輕道了聲:“來了。”便接著寫他未寫完的字。

荀鍚停下磨墨的手,將墨條擱置一旁,揚著一臉無害的笑,滿心關切道:“許久未見二弟,這風寒一染就是兩個多月,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若不是七歲那年荀鈺在禦花園中躲清淨看書,碰巧瞧見了大他三歲的大哥荀鍚將不滿四歲的弟弟荀晏推進了小池塘裡,硬生生將著荀晏淹死,他或許會信荀鍚是個關切弟弟的好大哥。

若不是他聽見了動靜躲在樹叢後頭,咬著書本不敢出聲,隻怕是也要淹死在那小池塘裡。

後宮嬪妃眾多,子嗣卻如此凋零。荀鈺的母妃是拚了命才將他生下難產而亡。

荀鍚與荀晏更是所出同胞,皆為皇後所出。

荀晏被宮人發現的時候,聞聲而來的荀鍚哭得彆提有多傷心。

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不肯放過的人,又怎會輕而易舉地放過他這個沒了母妃的二弟?所以荀鈺自小就明白什麼叫做虛偽,怎樣如何韜光養晦,才活到了如今。

“勞大哥記掛,這風寒好了又犯,反反複複。前些剛好全了,一個沒注意又染上了咳疾。好在昨天大夫的藥吃了好些了。”荀鈺邊說邊咳,語氣極輕。

“老遠就聞見你身上的藥味了,你身子不好,如今飲食就更要注意些,讓你府裡的多做些調養身子的藥膳。正好我府裡還有些進貢的天山雪梨和廣陵銀耳,晚些派人送你府裡去。”荀鍚瞧見他抱著湯婆子便沒起疑心。

“如此難得的東西,賢弟怎好……”荀鈺眸光微閃,客氣道。

推脫的話說到一半,荀承霽收了最後的筆鋒,打斷道:“你大哥一片好心,收著吧。身子總不見好,就多吃些補補。彆站著了,到榻上坐著。”

“是。”荀鈺輕聲應道,朝一旁榻上虛坐。

荀承霽擱下墨筆,欣賞著自己寫的天下蒼生四個字,朝旁敲打道:“聽聞敦海北界的安仁北島上,那處汛地近日廢除項法令,哪處地搞先前搞的什麼減稅政策,這事你們可有所耳聞?”

“這海上的事情自是不曾聽聞。”荀鍚連忙撇清關係,抬眸間正對上荀承霽威嚴銳利的眸子,心下一顫。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聽聞汛地也是聽從彆的什麼人的指示,如今法令廢除,那些個小動作我全當不知道。隻是這什麼人指示的,你們說這海上的事,什麼人說的話好使?”荀承霽揚眉緊盯著荀鍚問道。

“久未上朝,這政事我向來不參與。自然是不知的。”荀鈺一句話咳了好幾聲。

荀承霽聽見了轉頭看向荀鈺道:“你身子不好就回府裡好好養著,先回去吧。讓崔樸樕去庫房裡拿些清江的黑枸杞給你帶回去。”

“多謝父皇,孩兒先行告退。”荀鈺端著湯婆子退步出門,他將湯婆子遞給崔樸樕,打發小廝在這領東□□自先行回府。

出了紫禁城的宮門,荀鈺的馬車外一聲低朗傳來:“王爺。”

他修長有致的指節掀起車簾,身形未動道:“何事?”

展昭穩身馬上,朝車簾放微側身形,低聲道:“方才鮑大人家的馬車經過,朝宮裡去了。”

荀鈺聞言輕笑一聲:“父皇的動作還真快,我前腳才出宮門,這會子就被召人入宮了。”他話鋒一轉,沉聲問道,“手腳都做乾淨了嗎?”

“王爺放心。”展昭說罷麵色如常坐於馬上,朝著瀾王府而去。

車內的荀鈺把玩著腕間的佛珠,輕笑喃喃:“荀鍚,這份薄禮也不知你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