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你兩感情真好(1 / 1)

踏浪 肆姝 3656 字 7個月前

宋雙盈盈一笑,隻聽她嘴中緩緩道出那句早已熟記於心的話句:“搖鈴鐘響的煙火綻放時。”

溫韻之怔著一雙眼,不自覺地念出下一句:“北海深潭裡的巨獸會伸出觸角……”

“長歌載舞後的香動……”

“引渡之人將指引正確的門鎖。”

越是這般說,宋雙的笑越發漸入眼底:“先前還有些疑惑,這下越發確定了。”

“姐姐就是引渡之人!”溫韻之先是恍然,接著麵上又是抑製不住的欣喜,她偏頭去瞧荀鈺,激動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本以為宋雙找她是另有他事,誰曾想,找不見的引渡之人竟自己找了上來。

“你兩感情真好,若你父親在天之靈瞧見你有良人,定是寬慰的。”宋雙瞧著兩人的動作,揶揄地打趣道。

聽宋雙這麼一打趣,溫韻之愣了愣,她意識到自己的動作確有唐突逾矩,訥訥收回自己的掌心,桃花般的粉紅爬上臉頰,這才知道羞,難免嗔道:“這是我師傅,才不是……”

手腕處還尚存餘溫,荀鈺也收回在桌上的胳膊,垂在桌下,另一手不自覺地搭上方才被握過的腕間,他垂下眼睫,濃密齒梳般的長睫微顫。不知為何,聽見她這般極力撇清,雖知道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卻還是心底難免有些悵然。他是怎麼了?

說來這地界也並非無人走動,往常這茶肆的生意也算不錯,隻是今日這外頭坐了話頭中心的三人,特彆曾是行凶者中的一人宋雙,然都曉得宋雙不是行凶者,卻都敬而遠之不敢上前,都是心裡作祟。

更甚有人在街邊私聲竊竊,小聲議論。

隔著一條街,宋雙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隻從他們閃躲和匆匆的步伐中感覺出,反正不是什麼好話。再難聽的話她也不是沒聽過,如今還能說些什麼,左不過是說黃煦的事、陳炕炕的事,也說她的事。

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不過如今他們不往這處來才是剛好,宋雙從懷中掏出包鼓鼓囊囊的書信,裡頭不知裝了多少信箋。另一封書信倒是正常,粗略估算也就一兩張信箋。她放在桌上,素指頂著這兩封書信朝溫韻之推了去道:“這是大人托我轉交的,原以為這輩子都不定將這些東西交出去,誰成想你竟來了。”她素指朝那封鼓鼓囊囊的那封書信補道,“這封回去沒了人時再看。”

而另一封,宋雙沒再多言。溫韻之確也明白,她光是瞧見封上豪邁的阿皎二字,便已淚如雨下情難自禁。

阿皎是她的乳名,隻有父親會這麼喊她。她迫不及待地將信封小心拆開,那封信箋捧在手心中,宛若世間至寶。

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多到迷了眼,有些瞧不清信箋上的字,可溫韻之眨了眨眼將紙上的字一一看去。

阿皎,爹爹不想你來,你卻依舊來了。這朝堂之上渾水滿腹,麵前的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巨獸,尋個山清水秀的地界也好,離得遠遠的。若你執意要深究下去,那就去敦海西界的朝島,找那的汛地,我的摯友易保豐,他會幫你。最後,萬事皆以自己的性命為重,珍重。

為何父親留下的書信,如此令人痛心。爹爹的字裡行間,分明是知曉自己即將麵對的是什麼,卻無可奈何。她好像能明白,除了位高權重的人,又有誰能撼動父親。可高位者她知之甚少,她需得找人問清楚。

而溫筠海,恐怕隻是其中的一枚好用的棋子,卻也是直接害死父親的元凶。

宋雙瞧她哭得梨花帶雨,心生惻隱,她掏了個乾淨帕子,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珠寬慰道:“妹子彆哭了,你爹爹也是希望你日後平安喜樂,我雖不知你現如今走的是什麼道,想來是條十分凶險的,仔細身子要緊……”

荀鈺在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此時彆扭極了,瞧溫韻之哭,自己心裡也不是滋味,明明隻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勞姐姐費心,隻是思念心切,淚有些止不住。”溫韻之用自個的帕子擦淨臉,一雙眼紅紅的,她將兩封信封收放妥帖。

不知道能說些什麼,他此前從未安慰過人,荀鈺憋了半晌,替她又倒了一盞茶,僵硬地說了聲:“潤潤嗓吧。”

“噗……”宋雙一時沒忍住笑了出聲,她見溫韻之心虛好了大半,朝略有尷尬的荀鈺道,“哪有見姑娘落淚叫人吃茶潤嗓的,先前誇你是位良人,如今來看倒是個榆木腦袋。”

“唔……姐姐莫再打趣我師傅了,他從前避世山林,鮮少與人往來。”溫韻之如今是哭笑不得,她瞥了眼局促的荀鈺,心底倒因他這句吃茶暖暖的,連自己也未發覺,下意識地替他說話。

倒不是荀鈺真鮮少與人往來笨嘴拙舌,他慧眼巧舌點破人汙垢時可不是這般,能說會道得很。

宋雙煞有其事揶揄道:“這就護上了。他要是笨嘴拙舌,我豈非連話也不會講。你啊,也是塊木頭腦袋。”她分明是瞧著兩人間,郎似有情妾無意,那廂人沒瞧清自己的心,這頭的姑娘心思不在這上頭。

依她過來人的眼光去看,兩個人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從前哪有人敢這般說荀鈺的,這般以下犯上的放肆,少不了挨上二十個板子。如今他隱藏身份在外,脫了那層身份,到少了不少戾氣。更何況他覺得宋雙有一點說的很對,他是塊榆木腦袋,不知如何哄人。

溫韻之叫宋雙一點,方才知道她誤會大了,她連忙做解道:“我不是……”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話還沒講出口,被宋雙一句打發了。

溫韻之憋著話,她朝荀鈺看去,方對上他的煙眸,他便閃躲著神色不再看她。她心下一涼,師傅仿佛最在乎名節,莫不是生她的氣了。這可怎麼好……

不再去管兩人的眉來眼去,宋雙又講起今兒的新鮮事,“我早些去牢裡送些好的去探望那莽夫,匆忙間瞧見汛地大人押著個人。他身後跟著個劊子手,似是要去行刑問斬。”

不管旁的如何,宋雙今早就去牢裡送吃的給陳炕炕,想來兩人感情是極好的。說來陳炕炕長得五官也算標誌,常年做殺豬的體力活,膀粗腰細一身腱子肉。溫韻之心中八卦的心思橫生,她好奇道:“你和陳炕炕是怎麼認識的?”

“認識不認識的也就那麼回事。我們自小就是青梅竹馬,當年我娘把我許給我那病弱相公,圖他的家財。他也沒叫我娘失望,婚後沒多久就病死了。他家裡又隻有他一個,他爹死的早,他娘白發人送黑發人也是兩腿一伸。可不就留我一個自在,就是落著一個克夫的名頭。”她淡淡說著,眉宇間瞧不見愁容,她自嘲一聲,著手倒了杯迎海長青,仰頭一飲接著道,“陳炕炕呢,他本是想娶我的,他備著聘禮來我家,門檻都要給他踏破了,等來的不是我娘的鬆口,卻是我嫁人的消息。後來他被他家裡逼得娶了個好姑娘,那姑娘也是薄命,嫁進他陳家還沒兩年,生了場大病,也走了。前幾年我爹走了,家裡還有個弟弟,我娘找我要了些銀子帶著弟弟離開安仁北島了,這才有了自由身。一個寡婦一個鰥夫,一來二去的……也挺好。”

荀鈺煮的這茶,聞起來味香,喝到口中卻是一股澀口之意,末到最後才有一絲清新。

宋雙平日裡吃不出茶好茶壞,她隻知道這茶喝著苦,和她前半生一般苦,事事不順,也就如今的日子自在些。

人言舊事不作評,溫韻之抿了抿唇,一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輕拍作慰道:“日後都會好的,怎麼說姐姐現在還有自己的鋪子呢。”

“他就沒想著娶你嗎?給你個名分。”荀鈺眉頭輕蹙,薄唇抿著,也瞧不出他是讚成還是反對。

“不是沒提過,提了好多次,是我自個回絕了。”宋雙偏頭低聲喃喃小聲說了句,“我不想拖累他。”

落了個克夫的名聲,爹死娘走,她家如今就她孤身一人,想來這些年鄰裡街坊沒少編排她,也難怪她是這個態度。

隻是這些都是身外事,溫韻之頗有微詞道:“姐姐怎是拖累,你與他兩情相悅,管世俗怎瞧,自己心裡自在才是。也彆管什麼克不克的,都是迷信。”

聞言宋雙怔然出神,又隨之釋然一笑道:“妹妹說的是,是該豁達些。要不是他拉著我去拜神像,我是不去的。我連禺強都不信,又何談什麼克不克的。等過些年老陳從牢裡出來,他若肯娶,我就嫁了。”

“姐姐能想開就好了。”溫韻之握著她微涼的指尖,相視一笑。

見兩人解了心事,荀鈺才狀似無意地提道:“方才宋姑娘說的什麼劊子手?”

“應該是午後問斬吧,沒太瞧清那人的麵孔。不過聽汛地大人押送時囑咐那劊子手要把人頭掛在刑場一日。”宋雙說罷抬頭瞧了眼日頭,“算算時辰,應是快了。”

掛在刑場一日。這舉措怎麼都像是給人瞧些什麼。

想起昨夜與陸元治的約定,溫韻之心中有些猜測,她轉頭瞧向荀鈺。

荀鈺似有所感,心下了然問道:“你想去瞧瞧麼?”

溫韻之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那我就不去了,那東西看了怕吃不下飯。”宋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朝兩人點了點頭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