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一切都是巧合,釀成了今……(1 / 1)

踏浪 肆姝 4378 字 7個月前

遙遙一望山風來,點語成雙見佞小。

風骨韻存的公子一句話,點撥了在場人的心田引線,他眸光淡淡像是遊街賞玩一般隨意掃著,隻在田曉夢和黃曲良的身上停了三分。

搜身,若擱平時,陸元治鐵是忘不了的,隻今日人多,他先顧著其他全然忘了這事。經荀鈺這麼一提,他才恍然沉著聲道:“搜。”

隨他一聲令下,四名衙役上前而來,三男一女,田曉夢與宋雙兩位女子由那一名女衙役搜尋。

衙役們搜得極為細致,四個人的身,搜了半盞茶的功夫。

陳炕炕是最先搜完的,衙役一臉無奈地將東西擺在地上。

蘿桃定眼瞧過去看,險些沒忍住,笑出半截聲來。

除卻裝碎銀銅板的羅繡荷包,地上還擺著三樣物什,剔齒簽、牛角梳、一根玉質的剜耳匙。還有一條繡著雙字的雪青綢繡花卉香絹。

宋雙的物什較他便多了些,碧玉的羅繡荷包,一眼便瞧出和陳炕炕是同款的。檀篦梳、薔薇露、剔齒簽、螺紋帕子、香囊,還有個指節長的青花瓷瓶。

陸元治指著那青花瓷瓶問道:“那裡頭裝的什麼?”

“回大人,是民女自製的香粉。”宋雙朝那青花瓷瓶掃了一眼,忙回道。

似是有所察覺,溫韻之略一思忖循循問去:“大人,可否將那瓷瓶給我瞧上一瞧?”

“你看罷。”陸元治擺了擺手。

守在一旁的衙役,見溫韻之過來,他蹲身拿起地上的青花瓷瓶遞了過去。

“有勞。”溫韻之隨口謝過,端拿起瓷瓶,揭蓋朝裡頭望,香粉鋪的近漫過瓶口,又仔細端視那瓶身,瓶身最鼓處磕了兩口花印。她遞回瓶子,似笑非笑地瞧著宋雙那雙急切的眸子。

“可看出什麼來?”陸元治瞧她看得如此仔細,正色問。

“回大人,小女眼拙,隻是個平常香粉罷了。”溫韻之追尋著宋雙躲閃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她。

瓶子裡頭曾裝過其他東西,至少不是現在的香粉。漫過瓶口的香粉顯然是才裝的,裝香粉的人出於心急,隻顧著將裡頭的東西替換。

然溫韻之沒揭發她,自是有些旁的猜測。

黃煦七竅並未出血,若是他因毒發而亡,杵作查出後定會告知陸元治,陸元治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

昨日溫韻之和荀鈺瞧見了田曉夢在家裡後院編麻繩,這勒人的多半是她。

那大火、密室又是誰造成的?

“大人,您瞧瞧。”衙役捧著張泛黃的紙,那上頭還寫著好些個字。

是黃煦家的地契。

“這地契怎麼如今又在你身上?”陸元治目光略帶審視,稍稍一看黃曲良,又轉頭朝陳炕炕道,“陳炕炕,你不是說,黃煦昨夜告訴你地契丟了麼?”

隨著那地契一道搜出來的,還有兩根又長又隱蔽的魚線。

魚線……密室……

神廟裡供奉著蠟燭,大火……

這些物證就像是將所有珠子串聯在一起的線繩。

溫韻之湊到荀鈺身側,附耳低聲道:“師傅,這幾個人陳炕炕是第一個動手推人的,導致黃煦昏迷。他走之後,宋雙或是田曉夢來了,一個是瞧見了這一切,若是沒猜錯的話,宋雙應該是陳炕炕約來的。田曉夢跟蹤他們來到這,然後借機上去補勒,最後是黃曲良,他見黃煦沒救了,於是便心頭一狠,作勢將這一切攪渾,他好拿到官府給的補助款項。對嗎?”她將心中猜測道了個遍,一雙星眸格外發亮。

雲層好似挪開了,將原本遮蔽的陽光露出片刻。頂上的光束打在姑娘那雙發亮閃爍的星眸上,心田不置可否地漏了一拍。該說不愧是他親自教出來的麼,頭腦清晰,懂得推演。

不對,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是這般聰慧,自打初見時她利用自己脫離溫筠海和金妙蓮的掌控時,他就應當知曉,她懂得審時度勢,趨利避害,當他從她眼中看到和自己同一種神情的時候就該知道,姑娘本是被蒙塵的夜明珠。

“嗯,都對,你很聰慧。你不揭穿宋雙,可是想到了什麼?”荀鈺輕聲回道,兩人間的距離,近在咫尺,要防著被旁人聽到,溫韻之不可避免地貼到了他的肩。鼻息中無聲地闖入一股清香,他竟覺得這清香有些醉了,醉得人頭發昏,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局促,補問道,“你可是滴了那薔薇露?”

剛問完,荀鈺便後悔了,見她低斂的眉眼微抬,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他更悔了。

“我並未塗抹香露,想來是方才那青花瓷瓶中的香粉不小心粘上了衣衫。”溫韻之抬袖嗅了嗅,並未聞見什麼香味。

霎時間,荀鈺的臉頰極速漲紅,同自己對上的雙眼如觸電一般閃躲,陽光同樣灑在他的麵上,溫韻之眯了眯眼,有些瞧不清他的神色,可話還是要講清的。

“我心裡有猜測,總是有些事要問的,留她個人情,總不會出錯。”

“嗯……”荀鈺他哼著鼻音嗯了一聲,心想著,幸而陽光遮住了他的羞愧,隻是他臂彎處的燙疤,怎麼有些癢。

那廂黃曲良額間冒著細汗,陸元治又著重查了他的鞋底,泥土裡還夾雜著些許燭油的味道,又有衙役從神廟中找到了沒燒完的魚線,這下子證據確鑿,如今陸元治倒被他這磨嘰得有些不耐煩了。

“大人,我招,我什麼都招了!”黃曲良生怕陸元治下一句話將他打到行凶者的行列。

弑父。

這個罪名他擔當不起。

陸元治並未打斷他,黃曲良在眾人凝視的目光下囁嚅磋磨。

“昨晚我趁著我爹洗澡的時候,偷偷翻了他的衣裳鞋子,在他的鞋子裡我翻到了地契,當即我就知道了他是在誆人。我總不能眼睜睜瞧著他去賣地契,於是就藏了起來。他洗完澡之後好像沒發現,還和我說他要去和赴約,陳炕炕約了他在神廟見麵。可他走了好長時間都沒回來,我翻來覆去心裡藏著地契的事,也睡不著。眼看這到了醜時他還沒回來,我就出去找他,就來了這神廟。”

他頓了頓,咽了口涎水接著道:“哪想到我來的時候,我爹倒在那神像下頭,脖子上還纏著根麻繩。我心想他都已經這樣了,不若多行一件好事,讓我拿了補助銀子,去海城求取仕途。我總是去海裡打魚賺銀子,所以懷裡也總是揣著魚線。於是我就用懷裡的魚線,造了這場密室。用神廟裡的蠟燭,延遲時辰,造了這場無人在的大火。”

原是這般,隨著他的描述,眾人的腦海裡漸漸有了先後雛形。

“那麻繩不是你的?”陸元治冷哼一聲,神色漠然。

“大人!就算是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殺人啊!我心向仕途,怎會做這等有損仕途之事!更何況,那是我爹,我怎會殺了我爹?”黃曲良瞪大了雙眼,這回他倒是言辭懇切,半分沒有先前的吭哧心虛。

正說完,石梯處跑來幾名衙役道:“大人,我們翻遍了,也沒從這幾個人家裡發現可疑的物什。”

一衙役提著手中的香囊上前遞給陸元治道:“倒是田曉夢她相公,會編這些。”

陸元治仔細端瞧手上的香囊,上頭打結處用的是獨特的編織手法,正與那沒燒完的半截麻繩對應上。

“麻繩是你的,你還不交代嗎?”陸元治眯了眯眼,目光如炬。

田曉夢冷笑一聲道:“是我勒的。他要是不死,我兒的性命便保不住。所以,他必須死。要不是陳炕炕,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殺他。我來的時候他還睜眼了,向我求救。我差一點就心軟了,可一想到我那可憐的兒,他……必須死!”

溫韻之蹙眉凝思,她對田曉夢兒子的消息半分不曉,就算是她兒子性命有危險,殺了黃煦便能保住性命了麼?這沒道理。

“我若是沒記錯的話,你兒子去應征,當海兵了吧。”陳炕炕稍稍一想問道。

“是!有人前日闖入我家中,以我兒性命要挾,讓我殺了黃煦,將地契奪來,否則我兒便死無葬生之地!”田曉夢闔了闔眼,似是認命一般,淚水奪眶而出,一滴又一滴。

這其中所有的迷霧都解開了,陸元治揮了揮手,沉聲問道:“是誰指使你的?”

就在此刻,溫韻之的心跳不可置否地頻率加快,她望著田曉夢的唇瓣,聽著她嗤笑一聲,諷刺陸元治。

“你不知道嗎汛地大人?我以為你知道呢。”田曉夢嗤笑完又恢複了那陰沉的麵容,隻聽她一字一句道出了溫韻之最不想聽見的名字。

“莫那婁古德,正四品的營使,還高你一級呢。”

竟是莫那婁古德在背後指使的!

溫韻之呼吸一滯,腳下生軟沒了力氣,荀鈺見狀扶了她一下,稍一用力,臂彎的燙疤總是格外發癢,還帶這輕微的痛意。

“把他們三個帶走!”隨著陸元治一聲令下,陳炕炕、田曉夢和黃曲良被一眾衙役扣押住,他接著道,“陳炕炕殺人未遂,後又逃跑,因律法判牢獄十年。田曉夢故意殺人罪、按律當以秋後執行問斬。而你,黃曲良,毀壞神廟、毀屍瞞報,不予批許撫恤銀兩,罰你守孝三年,這三年期間不允出島。”

黃曲良還在那嚷嚷,陸元治一句加守孝期,便將他的話死死堵在腹中,不敢再語。

昨夜情形本是這般,黃煦按約去了神廟處,同陳炕炕發生爭執,陳炕炕推他的時候腦子磕到了神像,隨後摔在了地上,昏死過去。陳炕炕膽小,什麼也不管逃回家裡,隨著他尾隨而來的田曉夢將這一切看在眼底,於是在陳炕炕走了之後,她進去後沒理會黃煦的呼求,把他勒死了。

在之後是宋雙,她本是來與陳炕炕偷情,約著在神廟背麵的草垛處見麵。可當她來了後,沒見到陳炕炕,便繞著神廟去找,進到裡頭的時候,地上躺著昏厥的黃煦,她震驚之餘,害怕地跌坐在地,懷中用於催情的神仙露也跌了出來,正是先前陸元治搜身搜出來的青花瓷瓶。她當即便回了家,將那瓶子中的神仙露倒了個乾淨,胡亂塞了香粉進去。瓶身被嗑了兩花印,她不放心,便帶在了身上。好在陳炕炕倒還有些男人樣子,沒給她抖出來。

最後便是黃曲良,來了後喊了兩聲黃煦,見沒人應允,他用神廟裡的香燭、香油,做了延時、助燃的手段,香燭下全是易燃的香油,壓在簾子上,他確保一切無誤,多做了幾個燃火點,將大門栓死,用魚線將蠟燭串起,又用另一根魚線綁著一個蠟燭,順著窗戶翻了出去,用這根魚線鎖死窗戶上的插銷時,銷落入卡扣坑處,就是燭倒火引慢燃之時。他哼著小調回家,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心中想的全都是試圖騰飛,遠離這座島的事。

哪成想是沒瞧見黃煦在火光中,指尖微動,尚存著最後一口氣,也被湮滅在這火光之中。

一切都是巧合,釀成了今日的巧合。

山上的人都走完了,陸元治獨身一人來到溫韻之身前,他勾唇道:“溫韻之,海城人。不愧是溫霆大人家的姑娘,聰慧過人,膽識……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