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溫小姐可願做我門下弟子?……(1 / 1)

踏浪 肆姝 4442 字 7個月前

長寧街的市口熙攘著叫賣聲聲,饒是青天白日,卻見頂頭的高閣上,已有搖搖晃晃的旅者手持魚壺吟誦。

其中最數熱鬨的,還是海城最為奢華的一舍茶肆。

一盞茗茶。

外設三層,頂瓦是琉璃的,扇扇黃花梨雕琢繁精,就連內堂裡的桌椅,也都是九曲交趾的黃檀。

更有甚的,是坊間流傳一盞茗茶三樓,照明所用的都是北海極貝夜明珠。

要說一家茶肆何以財力如此闊約,還當得是江湖中最為重要的。

消息。

“聽說了嗎?新上任的那位,還沒把位子捂熱呢,就把他大哥的閨媛趕出門了。”

“不能夠吧?他不要名聲了?”

“貴家內事又誰說得準呢。”

一盞茗茶一樓的大廳中,不時有人論起這事,一傳一的,不多會便傳了個開。

饒是沒人指明這位是誰,可城內近日就那麼兩件大事。號雷霆的溫霆提督歿了,其弟溫筠海依旨繼位。

端坐在南角的閨媛本人,此時正品著熱氣騰騰的早春眉尖。

“小姐,你隻讓我傳離家的消息,怎他們自個傳成這樣歪扭七八。”蘿桃稍稍一笑,唇角的虎牙尖尖便露了出。

“這離家哪有失怙被趕出家來得好,常日裡粗茶淡飯慣了,自有些人愛吃些調味。”溫韻之覆唇至盞呼吹一息抿唇淺酌,“好茶。”

她頓了頓又道:“這樣的結果挺好。”

耳邊是行者們嘻鬨聲,醺醺諢語也不怕冒犯。

兩人又在這小坐了一會,溫韻之複飲一杯,抬頭時卻見一片陰影稍至顱頂。

“狡猾的兔兒往往都會些借刀殺人的把戲。”

順著話音瞧去,桌旁不知何時悄然立著一人,通身的素白,腰間未佩溫玉,隻細膩的腕間纏著兩圈佛珠。

“好伶俐的佛子,也不知我二人何時得罪了,竟叫人這般誣告。”蘿桃瞪著她那雙杏眼,瞧得無害卻氣勢十足。

未待眼前的佛子辯駁,溫韻之掩唇一笑道:“你這丫頭竟胡說,信佛的哪有將生殺掛在嘴邊。”她收了收唇角的笑意,淡淡朝一旁輕輕頷首“無中生有的事,公子妄言。”

“姑娘多慮,恕在下失禮。在下烏族人氏,單字一金鈺。”荀鈺抱拳作揖,若是未聽前一句的冒犯,倒是個翩翩君子。

聽到烏族人氏時,溫韻之才堪堪抬眼打量起這人,幽幽的眉眼彎彎,好似月前彎月,麵色蒼白時不時握拳掩麵輕咳,當拳落胸前時,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溫韻之端起手中的紫砂茶盞,瞧著荀鈺的眼看:“這早春眉尖不辜十大茗茶盛名,其中滋味,公子可願坐下同品?”

“如此盛情,有勞姑娘。”

聽著耳邊的話頭走向,蘿桃稍稍收了自個的茶盞起身,:“公子坐這兒吧。”話裡話外頗有些不情願。

“多謝。”

蘿桃將燃著燭火的燈絲複燃,從籠子裡取一隻竹夾浸瀝茶具,自壺中舊茶換新三浸三瀝泡足時辰,為左右兩人添茶。

“聞說烏族之人避世隱居,十年如一日。今日倒是溫某有幸,能與公子說上話。”溫韻之端起手中茶盞朝前一傾,“請。”

“請。”荀鈺淡淡一笑端起茶盞,在鼻前品聞後緩緩飲儘,手中的佛珠相碰隔息響,“初聞眉尖溫婉知書覓音律,初品眉尖澀利膽識樣樣不缺。”

溫韻之品茶的指尖微滯,她放下茶盞目光幽幽,隻聽品鑒著早春眉尖的人又輕咳兩聲緩緩開口。

“溫小姐可願做我門下弟子?去拿回落入旁人手中的海旗。”

與這廂的熱鬨不同,溫府此時也是熱鬨非凡。

辰早下了朝,掌禮製的鬱勒大人帶著好幾大箱的晉封禮拜響門庭。

這樣的榮光,金妙蓮曾幾多時偷偷瞧著溫霆提督封賞暗自羨豔,雖不似溫霆提督那會子多,她也明白溫筠海無甚大的功勳繼位,倒也看似是個知足識趣的。

舉手投足間金妙蓮又端了端自個的站姿,背挺得直直的,招呼著侍女男廝往地搬。

“勞大人掛心,瞧這天,暑熱煩悶。大人若是不嫌棄,便用府裡剛來的蘇靖葡萄解解暑意。”金妙蓮唇角的弧度自鬱勒來便沒平過。

鬱勒朝金妙蓮客套一笑:“夫人盛情,家妻已做了好些消暑點心,夫人海涵,鬱某不便久留。”他方要轉身,似又想起什麼,朝著一旁溫筠海問道,“對了溫大人,雷霆大人的閨媛身子可還好?”

怎好好的提到那小蹄子,金妙蓮掛著笑意的唇角稍滯,同是一係所出,終是嫡庶有彆,鬱勒論及溫霆時喚的是他的尊封,卻隻管著喊夫郎一句溫大人,她似有些不滿地捏了捏溫筠海的後腰。

溫筠海總不能說她自個離家出走,隻好硬著頭皮道:“身子好著呢,許是近日暑氣重,這孩子總把自己關在房裡蔫蔫的。”

都說雷霆提督驍勇一生,其女溫韻之峨眉善琴。鬱勒在這站了好一會也未聞琴聲,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許久未見,韻之姑娘的琴藝可又精進?我家瑛姑娘常念著要來同她換琴譜,我去同她約個日子。”

說罷,鬱勒就要往北房的院廳走去,溫筠海見勢上前一攔訕訕道:“不勞鬱大人記掛,此事一會子叫她們女人家的說去。”說著,他攬上鬱勒的肩膀朝著院外走去,“我請大人吃茶去,聞說一盞茗茶上了新摘的雪山龍井,其中玄妙定要一品。”

至此,鬱勒非但未領情,反而止步躲了溫筠海的勾肩:“溫大人方晉了爵,可不好薄待了韻之姑娘,大人這等子推三阻四,鬱某倒要提點大人幾句。外頭傳了好些話,若傳到了禦庭之上,隻怕大人好自為之吧。”

未等著溫筠海詢問什麼話道,鬱勒已甩袖搖頭離去,隻剩夫妻二人麵麵相覷。

一盞茗茶裡,溫韻之一杯茶已下肚,蘿桃剛要抬手替她添茶,她擺了擺手朝對麵人道:“公子恐吃茶也醉,青天白日裡怎說這不著調的熏話。”

無緣無故的說要收徒,又是那無以查證的隱族,溫韻之多有防範也是自然。若是她未有防範,反而荀鈺還怕她是個草包看走了眼,於海權的大計多有延誤。

瞧她氣性高,作勢扔了錠銀起身要走,荀鈺隻好落聲:“姑娘且慢。真真假假有沒有的本事要學,你且聽在下一言。”

溫韻之已轉了身去,蘿桃挽著她的臂彎,動也不是,她稍稍側了頭道:“你且說罷,我聽不聽的也未可知。”

“鈺某一算,姑娘是昨夜出走的,今日又傳了這等子流言,你長叔那兒定要尋來好聲勸你,他要來,定不是為了名聲。再者說,不論你跟不跟他回了去,都要小心些半道四伏。”荀鈺指尖一動,檀木做的佛珠便猶落玉盤的脆響。

“多謝公子謹言。”溫韻之闔了闔眼又朝門欄處小走兩步,耳邊又徐徐起了聲。

“若有意,明日辰時,鈺某在碼頭的第三棵樹下等姑娘。”荀鈺抬腳越過了主仆二人,率先出了茶肆,隻見他抬頭望了眼天,噙著他一彎月的笑眼回頭道:“一會子要下雨,姑娘帶傘了沒?”

未等溫韻之嗆他話多,一抬頭轉眼的功夫,門口哪有什麼噙笑的熏話公子。

溫韻之同蘿桃兩人走在街上,蘿桃抬頭端看了片刻,嘟囔著聲:“哪像著要下雨的天?雲層白淨著散著,天這好,旁的空地都瞧見風箏。”

“他胡謅的你也信。”溫韻之揚了揚唇角打笑道,斂眉側目,眼尖地瞧見遠處人群裡四顧的溫府小廝招椿,隨在身後的還跟著兩三個高大的侍衛。

“你去挑兩把傘來,我去上進客棧等你,若遇到旁的問你話的,莫搭話管著跑就是。”溫韻之趁遠處那些人還未到跟前,打發了蘿桃去,提溜著自己的襦裙轉身就跑。

方才還說人胡謅,現下又打發自己去買傘,蘿桃張了張唇瞧那已走遠的自家小姐,歎了口氣尋著一旁買傘的攤主。

荀鈺有一點說的不錯,如今的溫府於溫韻之而言,那就是洪水猛獸沾不得的。

仔細想著父親臨行前的那擲地有聲的走字,這京盛繁茂的海城之下,定有些不為人知的暗湧風雲,她不是個怕事的,她隻恨自己如今太過弱小沒法子攪動這平靜的海麵。

“好好的豔陽天,怎這雨說下就下……”

“唉……真是可惜遠山兄弟說的那處荷蓮,現下是瞧不見了。”

雨落了,淅淅的雨順著房瓦滴滴答答。

耳旁是進考學子們的歎惋聲,沒了荷蓮瞧,學子們隻好回了自個的小居室內伏案苦讀,廳內三三兩兩的都散了去,隻留了個眼眶直直的學子往這邊瞧著。

他見溫韻之一人在此好生稀奇,上前兩步訕訕道:“姑娘也是來考學?”

這話裡話外聽著哪都不快活,溫韻之立身門前望著雨中,聞言瞥了他一眼向一旁側身道:“我自是在這躲雨等人的,公子上京隻管讀書,莫負了家裡人。”

這話惹得台前算賬的賬房瞥了好幾眼,又瞧了幾眼說話的書生,笑著低頭搖搖。

那書生是個皮薄的,怎想溫韻之看著溫溫和和的,出口竟是沒點半分客氣,他回頭看了眼賬房,正欲上前辯駁,瞧見溫韻之的眉眼驟然亮了一瞬,隻一眼,他便看了個呆。

“外頭雨大,可淋著了?”溫韻之接過蘿桃的雨傘,替她拍了拍肩上淋落的雨滴。

蘿桃打了個顫回道:“沒呢。這天還真是怪,前些晴朗著,他一說就下雨。”

“事都辦妥了?”溫韻之方問了她,隻見蘿桃身後徐徐走近一人。

那人身材高大,腰間彆著把彎刀,侍衛的模樣。隻一眼,溫韻之便瞧出這人是溫家的侍衛,腰彆彎刀,也隻在海上待過的才習得帶。

侍衛恭恭敬敬地朝她鞠了一禮:“小姐,姥爺正尋你回家呢。”

“他要尋我便回,真要回了又怕嬸母不痛快。你去回了我二叔,這事過幾日等我氣消了再議。”溫韻之眯了眯眸子,打量著他身旁再沒得彆人,才如此說。

一旁那書生見溫韻之雷厲風行的勢頭,朝後退卻兩步,趁著人未理會他,偷摸著腳溜走,這等子雲泥令他看了個清,也不是什麼人都能上前搭話的。

“這……”

侍衛躊躇沒個主意,溫韻之瞧他那副樣子又是一聲:“左右我就在這海城裡四處玩著,你若不去回了,便是綁了我回府,也得鬨得人儘皆知。”

“小姐言重,我這就去回了姥爺。”

蘿桃見人走了,張著唇訥訥一聲委屈自責:“我買傘的時候也沒人同我搭話,我也不知他是怎尋來的。”

“非是你的錯,是這些狗皮膏子太粘人。”隨後,她提著裙擺撐傘朝雨中走去。

“小姐去哪?”蘿桃見勢也撐傘跟前,稍稍側著傘頭,替溫韻之擋去欲濺的雨。

“換家客棧,去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