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煞桃花 那人卻淩駕於真相之上,洞若……(1 / 1)

慕容鳶在人群中穿梭奔忙,街上行人步履緩緩,隻有她麵色匆匆。

進京一個多月以來發生了許多事情,可她心下卻第一次有這般無力的感覺——預知有何用,找不到人也是惘然。

無數人臉在她眼前茫然閃過,她腦子裡一片空白,看著道旁的樹枝都尚且剛抽出嫩芽,更對夢境中的那棵桃樹產生一股濃烈的不安感。

惶惶間,有人卻在背後叫住了她,她一回頭,正看見唐祐穿著一身青綠色的彪撲服走來,麵上帶著一抹溫和的笑容。

慕容鳶的指尖微微嵌入掌心,手心傳來的一點尖銳的刺痛終於喚醒了她的神智,她對著唐祐微微含笑道:“唐大人近日可好?”

“也還算過得去吧,”他濃重的劍眉皺成一團,語氣中帶著幾分擔憂,“隻是聽說了宮內發生了那檔子的異事,還不知王爺接下來要如何自處。”

自從景陽宮發生數人中蠱暴斃一事以來,民間紛紛傳聞是江予懷命格太毒,更有甚者說是他克死了母妃餘貴妃,害得她死後不得超生,化成厲鬼來為禍人間。

唐祐初聞這個消息時隻覺得荒謬又心疼,當初餘貴妃因病離世,江予懷又中了噬心蠱,這些年蠱毒漸漸侵蝕了他的身體,他每每強硬地用重藥加以壓製,仍然堅持出兵平亂。

眼下突然發生這般變故,滿朝文武支支吾吾,除了柳少卿,居然無一人敢出言相幫,就連太子殿下都說此事過於棘手,若是他貿然出手,說不定會適得其反,引得陛下的懷疑越來越深。

“此事我也尚不明了,還得等王爺從宮中回來才能知道內情,”慕容鳶輕歎一聲,環顧一圈後又道,“隻是唐大人這個時辰不應該在城門處巡邏才是,怎麼能在街上能遇見你?”

聽到她的詢問,唐祐的愁意更深,不由得發出一聲苦笑。

“我剛收到消息,南夷使團中有一位叫科洛索的左持節,方才在城南酒肆裡遇刺身亡。城南已經派了禁軍層層把守,城門也已經封死無令不得進出,統領大人要我在街上排查是否有可疑人士混入百姓之中。”

他的麵色不大好看,那酒肆不大不小,卻也能容納二三十人,居然在青天白日之下皆被屠殺,科洛索也未能幸免於難,連他剛過去時也被一地血水給嚇了一跳。

慕容鳶如聞天譴,臉色倏地變得煞白,她穩著嗓音問道:“那個酒肆附近……有沒有一棵桃樹?”

唐祐回道:“是啊,那個酒肆在深巷之中卻頗有名氣,不僅因為他家的桃花釀是出了名的醇香,門前的桃花樹更是四季不敗,曾經還有不少書生慕名去那處題詞呢。”

原是如此,她終是來遲了。

腦中一直緊繃的弦突然斷開,慕容鳶的雙眼像是突然被攝走了心魂般暗淡無光,她在恍惚之中彆了唐祐,腳步虛浮地往王府的方向走著。

不多時,她終是支撐不住,突然卸了力氣的身體一軟,腳下一個踉蹌,便直直往後跌去。

“小心。”

來人結實有力的臂彎穩穩將她攬住,她回頭,一張熟悉的臉映入雙眸,一直壓抑的情緒終於泛濫開來。

透過眼裡不斷上湧的霧氣,連日光都眩亮得令她頭暈,她努力張了張嘴皮子,卻隻堪堪發出一點微弱的聲音。

“江予懷,我夢見了,我本可以的……”

“我知道。”

男子眼中的淡漠如春日冬雪融化了一片,他低著頭,日光為那銳利挺拔的眉眼鍍上一層暖暈。

“儘力就好,我們回家。”

慕容鳶艱難地點點頭,卻沒注意到回府和回家二字的區彆。

*

待二人回到府後,懷若穀早就在府中像塊望夫石般眼巴巴地盼著,見到慕容鳶回來了就連忙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過來。

他熱絡地喊道:“祝枝,快,趁熱喝了。”

“你這煮的什麼東西?”

江予懷往那藥碗中黑乎乎的一片湯湯水水看了一眼,身子不自覺地擋在了慕容鳶的前麵。

“當然是藥啊!”

懷若穀有些跳腳,這還是他行醫以來第一次被人質疑:“這藥你彆看賣相不好,但是對於驅除離魂之症可是大有成效。”

“離魂之症?”

江予懷聽出一點不對勁來,淡淡瞥了一眼身後的人,她卻低著頭一言不發。

於是他冷笑一聲,一手搭在懷若穀的肩上,隻消指尖稍稍用力,後者就咿呀地叫著疼。

懷若穀原本溫善的笑臉變得扭曲起來,隻覺得肩膀都要被他掐碎了,忙不迭地喊道:“莽夫,快撒手,爺的肩膀塊要斷了。”

“你也知道我是個莽夫,要再不說,斷的可就不止是肩膀了,”江予懷冷冷說道,“說,為什麼她會有離魂之症?”

“倒也不算離魂之症,”懷若穀訕訕一笑,“隻是她畢竟差點受到祝由術的反噬,多少喝點藥吧,保個平安。”

祝由術?

江予懷抿了抿唇,麵色不大好看地鬆了手,將藥接了過去。

慕容鳶在兩人的注視下匆匆喝了藥,正欲爭辯幾句,碗卻被他丟回了懷若穀懷裡。大手一牽,直直抓著她的手走了。

*

直到他們進了書房內,江予懷才放開了手。在一片寂靜中,他麵色鐵青,雙眼低垂著一言不發。

慕容鳶愕然,乖覺地一動也不敢動,好像這是她第一次見他這麼動氣。

良久,江予懷薄唇輕啟,語氣裡帶著幾分責備之意:“你明明已經能預知未來了,為什麼還要用祝由術?”

“這次實屬情況緊急。”

她躊躇了片刻,麵上浮上一分悲戚之色:“若我說預知夢的能力已經大不如前,甚至不知何時就會消散,王爺還會容許我留在京城麼?”

他沉默著沒有接話,慕容鳶歎了口氣,便將白天的夢境和溯夢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其實在施展祝由術前,她就一直在懷疑自己看不清夢境的情況,到底是不是因為預知夢的能力快要維持不住了,畢竟這項能力當初也來得十分突然。

於是,她淡淡地補了一句:“我原以為這次我一樣可以像上次救了李進財那般救下他們,隻可惜,我終究是高估自己了。”

“你沒有高估自己,但卻低估了我。”

日光之下瑩塵點點飛舞,他容色淺淺,剔透眼眸似琉璃無暇。

“慕容鳶,我告訴你,就算沒有預知夢,你所求之事一樣能夠做到。以身涉險不是良計,你費儘千辛萬苦才回到京城,怎麼就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同樣重要呢?”

男子的語氣懇切,卻沒有責怪。慕容鳶盯著他疏離的眉眼,一時間出了神。

待紛湧的心緒稍緩和些,她才定下心神,想起他進宮的事情,不禁也生了幾分擔憂。

“宮中的事情怎麼樣了?”她問道。

“暫時脫不了身,畢竟我也解釋不清楚,為什麼那些人也會中噬心蠱。”

江予懷淩眉一皺,當初下蠱的士兵早已畏罪自殺,懷若穀又曾說此蠱毒性非常,哪怕他曾去過南昭也沒有見過,如今卻突然大量爆發。

他也看過那些宮女的屍首,不僅骨頭上隻剩下薄薄一層人皮,就連七竅都盤旋著細密的蠱蟲,身上還遍布了細密的藍紋,像蛛絲一般死死纏繞,當真可怖。

“其實這也不一定是壞事,”慕容鳶故作輕鬆道,“畢竟噬心蠱再現人間,說不定你的蠱毒就有蹤跡可循,不日就可找到解除之法。”

“非也,隻怕這次我是在劫難逃了。”

他聽了她的話,露出一個極為淺淡的笑容:“前兩日我去拜訪過科洛索,協商大梁與南夷結盟之後邊境該如何治理的事宜,本想界定雙方的權力範圍以免日後滋生事端,可是他今日卻……”

得知其中利害,慕容鳶心頭籠上一層憂慮:“你是說他們會懷疑到你身上?”

“我想,許是我一直以來的步步緊逼威脅到了某人的利益,他要除了我罷。噬心蠱是,科洛索的死亦是,都是衝著我來的。”

他眼中的冰雪又結,淩眉一挑,麵上不自覺地沾染上幾分殺氣:“自我回京以來,敵在暗我在明,雖然我們一路摸索,但始終都被他人牽製,我們走過的路似乎十分順利,可皆沒有一個清晰的脈絡。”

無論是劉倉司之死,李進財的突然中風,慧覺承認貪稅,這一係列的事情都排查地很順利,但起因都是模糊的,結果也都零零散散。

甚至他覺得有人始終在操控著這一切,

他們置身事內被束縛住了身手,那人卻淩駕於真相之上,洞若觀火。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慕容鳶道。

江予懷冷冷地勾了勾唇:“將計就計,釜底抽薪。”

慕容鳶點點頭,想起溯夢之事,又提點了一句。

“我通過祝由術雖然沒有看見凶手的麵容,但是我分明看到,他握著那把斷劍的手有六指。”

“好,”他沉吟片刻,“那我便告訴唐祐,讓他這幾日好好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