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虎玉(1 / 1)

秦老板風華絕代 菌行 8928 字 11個月前

在郎追和知惠兩個小朋友的眼裡,德姬是個好病人,湯藥一灌就睡得人事不知。

郎追心裡都感歎,到底還是年輕,睡眠質量好。

雖然他不好問德姬月經是否規律,痛經嚴不嚴重,但從她的皮膚狀態、脈象來看,這個經曆過被倭寇劫掠、流產後不到半年就又懷上知惠的年輕母親沒什麼婦科病,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站在大夫的角度操完心,郎追又作為知惠的小夥伴,和她一起關注德姬的狀態,主要是看治療有沒有效果。

德姬:效果好極了。

她的耳鳴在第一次針灸後就有了明顯好轉,針灸三次後,耳鳴基本消失,左耳聽東西也清晰了些。

也是知惠發現及時,德姬的病還處於治起來不難的階段。

隻是隻要一想起知惠叫那看不見的孩子“歐巴”,德姬便心中酸澀,忍不住偷偷哭了一場。

被倭寇劫走時,德姬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她不知人事,第一次看到肚子鼓起來時,還以為自己生了病,流產時也茫然無措。

她是被迫長大,被迫成為母親的。

等到知惠出生時,看著才出生的小嬰兒,德姬感受不到丁點愛意,隻是沒法丟下這個小東西不管,可是知惠一天天的長大了,她會說話會走路,仿佛生來就會愛媽媽,小小年紀就和自己的守護靈一起給阿瑪尼治病。

他們可能也是這世上,唯二真心愛著德姬、想要保護她的人。

德姬哭完,拿了錢去找幫廚的仆人,讓買些祭奠用的香燭回來,然後,她說教知惠劍舞。

“知惠呐,阿瑪尼不教你鶴舞了,我教你跳劍舞吧。”

德姬蹲下,捋著知惠的鬢發,一雙眼睛卻像看到兩個靈魂:“練劍舞,強身健體,好好吃飯,以後長得壯壯的。”

郎追透過知惠的目光和她對視,這一刻,曾在金三角救過他無數次的直覺告訴他,他被發現了,隻是發現他的人選擇了裝作不知情。

看來助眠湯藥的功效不是很強啊……

知惠卻隻為了練舞的事而感到憂愁,吃飯和練舞,她能隻選吃飯嗎?比起練舞,她更喜歡認字看書啊。

如此治療半個月,等知惠墊著腳從德姬背後走近,也能被母親聽見動靜時,郎追就知道德姬好了。

小小郎大夫初次用針灸治病便大獲成功。

最後一次收起針,郎追對知惠說:“知惠,給你的阿瑪尼蓋被子吧。”

知惠驚訝,用氣音和郎追交流:“這樣不會驚醒她嗎?”

郎追道:“不會的。”

知惠以為郎追是說助眠的湯藥效果好,不疑有他,拉起被子給母親蓋好,替她將壓腦袋下的長發拉出來,拍拍:“阿瑪尼,要做好夢哦。”

郎追在心裡警醒自己,不可以小瞧這個世界的大人們,德姬能從地獄模式的人生裡為自己和女兒掙出活路,必然是個很有勇氣和頭腦的人,她看破不說破是幸運,但不是每

個大人都這麼好說話的。

不想暴露的話,日後再碰上不得不診治的病人,還要更加謹慎才行。

對於通感這項能力,郎追如今依然認為保密最好,因為當前時代的保守力量遠勝21世紀,一旦被發現是“異類()”,後果也許會很嚴重。

不過實踐對醫術確實有幫助,經過德姬這場病,郎追的針灸技藝有所提升,不僅在傻阿瑪身上下針更穩,秦簡練完功也會來找他灸一下。

郎追偶爾和郎善彥去濟和堂時,病人是不會讓郎追看的,但抓藥的夥計三蹦和三喜,卻願意給郎追看看。

三蹦和三喜是學徒,專門練如何抓藥、炮製藥材,簽了契,出師前藥堂包吃包住,但不給工錢,出師後也要在藥堂繼續乾,身上沒什麼錢,頭疼腦熱還好說,可以找郎善彥和鄭掌櫃治,隻是腰酸背痛的話,都是自己忍忍。

如今他們若是身子不爽,郎追就會過來看,郎善彥通常在旁邊掠陣,防止兒子把人治壞嘍。

然而讓郎追看病也有不好的地方。

郎追:三蹦,你怎麼腎虛呢??()_[(()”

三蹦:“你怎麼知道?”

郎追:“我看到你鞋麵泛黃了,小便時尿上麵了吧?”

郎追:“三喜,你肚子裡有蟲,阿瑪,給他吃雷公藤吧。”

三喜:“你怎麼知道?”

郎追:“你臉上有蟲斑。”

郎善彥湊過來一看:“誒呦,還真有,你這小眼神挺好使啊,等會兒,你怎麼不說脈象?是不是沒把出來,全靠眼睛在看呢!”

郎追把脈依然不算準,主要是經驗不足,但郎善彥念兒子進步巨大,還是決定獎勵他:“兒子,明兒阿瑪去琉璃廠,帶你去不?”

郎追一口答應:“好啊!”

琉璃廠在正陽門外,大柵欄附近,許多戲園子就開在這一帶,又有各省興建的會館,住著南來北往的行商,人流與財富彙聚一處,古董就有了市場、

郎善彥教著兒子:“這兒能尋到古董、書籍、字畫,但這些東西是不是真的,能不能以實惠的價錢買到手,就看買家和賣家的能耐了。”

郎追被抱著,雙手環著大人脖子:“阿瑪要買東西?”

郎善彥道:“閒著沒事,看看能不能淘一些有意思的醫書,嗨,此處原來好東西多著呢,但現在呀,數不儘的古董書籍被賣到了國外。”

正如郎善彥所說,他們一路行來,見得數位洋人進了裝修精美的古董店鋪,掌櫃的親自迎出來點頭哈腰,可以想象,這些洋人將以各種“合法”或不法的手段,將大批華夏古董帶去海外。

郎善彥歎了口氣:“不開心的事先不說了,反正也沒用,走吧,阿瑪給你買個撥浪鼓。”

淘古董是個技術活,郎善彥不懂古董,但他懂醫書,因而也能時不時淘到些好貨色回家看,這次他沒在書攤上找著好貨色,麵上難免帶了些失望。

攤販見這青年對偽造的古書不假辭色,懷裡的孩子一雙黑潤眼眸轉動,

() 麵上裹著擋灰沙的紗巾,衣著體麵,以為他是個懂行又有錢的,當下左右一看,壓低嗓音:“這位爺,書瞧不上,您可再看些彆的?”

彆的?郎善彥下巴一抬:“看看。”

攤販就摸出一塊土疙瘩:“上好的貨色。”

郎善彥、郎追:我倆看起來很好騙?

他們正想走,邊上傳來一道輕快的詢問,“多少?”

郎善彥定睛一看:“老三?”

清秀少年訕訕一笑,肩膀下意識縮一下,似乎很怕郎追的傻阿瑪,但又鼓起勇氣湊過來,和攤販問了價錢。

攤販:“二百兩。”

郎善佑:“啊呸!就一塊土疙瘩,不乾不淨,還敢要這麼多錢?”

攤販:“這位爺,您可得講理,這是好物件呐,若非洋人看了,立刻就上手搶了!”

郎善佑:“得了吧,就這玩意洋人還搶?他們不把你當騙子打出門都算客氣了!”

攤販臉色一變,似是被郎善佑說中了,兩人好一番爭執,都想把生意做成,又不滿意價錢,之後還交換場地,跑角落裡談去了。

如今京城衛生條件堪憂,許多人尿急了,找個牆角就扒褲子放水,郎追都不愛往那些地方去,郎善佑卻全不在乎,他一抖袖子,和攤販以袖遮手,又鬥了一陣,最終拿八十兩買下那塊土疙瘩。

郎善佑這下高興了,像隻鬥贏的小公雞,跑回郎善彥和郎追麵前:“大哥,大侄子,走,我請你們去便宜坊吃烤鴨去。”

郎善彥皺著眉頭:“你買了什麼東西?”

郎善佑:“好東西,給我侄兒買的,趕緊走,彆等那小子反悔了。”

郎追心說這還有我的事?

郎善彥也不是那見了兄弟就一味打罵的人,郎善佑今天還沒闖禍,他就跟著去吃頓飯吧。

便宜坊不僅有烤鴨,還有肘子,靠得近了就是濃鬱的肉香味,許多家裡還過得去的旗人都愛到這吃飯,兜裡沒錢不要緊,記賬上下個月還。

郎善佑倒不至於如此窘迫,他是濟德堂的少爺,手裡活錢從不少於千兩,在那買了烤鴨羊肉,到附近酒樓開個包間,再點幾個菜,桌上擺得滿滿當當。

郎追覺得有些奢侈了,他是見過世麵的孩子,上輩子見過詐騙集團頭子開慶功會,滿天都是他們炸的煙花,地上情景用酒池肉林形容都是客氣,但他不喜奢侈浪費,三人哪吃得完這麼多。

郎善彥麵色不變,他沒離開濟德堂時過的也是這樣的日子,對錢沒數,鋪張浪費,桌子上不擺滿總覺得沒麵子。

郎善佑拿了茶水,用絲帕和茶水將土疙瘩一點點洗乾淨,露出下邊成人拇指大的玉來。

他介紹道:“這玩意應當是哪個春秋王侯的組玉佩,組玉佩你們知道吧?就是把玉璧、玉璜、玉珩、玉管什麼的串一塊兒,那會兒不是周禮嚴麼,大夥兒走路都有規矩,這組玉佩在主人走動時發出聲響,聽到的人就知道走路的節奏對不對。”

說到這,郎善佑低笑一聲

:“前陣子我聽戲,戲裡頭有個仙人叫玉珩,多稀罕呐,神仙拿凡人的玉飾做名字,這不是降了身份麼?額娘給丫鬟取名字,就愛叫她們環兒、佩兒的,好了。”

他將洗好的虎形玉佩擦了擦,解下自己脖子上的紅繩,將上邊的碧玉福豆摘下,把玉璧串好,戴到郎追脖子上。

“我看這玉的模樣像是楚國的東西,不同國的玉模樣也不同,這玉定是鄂北或湘南那邊來的,但並非明器,應當是王侯生前就戴著,讓哪個摸金的給掏了出來,那攤販知道這是好東西,賣給洋人能賺錢,可又舍不得把這祖宗的好玩意賣給外人,就刻意不洗,等著有緣人,古玉有靈,我大侄子是虎年生的,帶著這個,讓玉養你護你。”

郎善佑係紅繩的動作很輕,一點也沒勒到郎追,郎追見郎善彥沒攔著,便隨他去了。

兩人靠得很近,郎追能聞到一點檀香,問道:“三叔,你的玉蘭煙戒了麼?”

郎善佑尷尬:“嗨,你這孩子,才送你大禮呢,你就說這個。”

郎追雙手捧他下巴,抬眼看了看,見牙齒乾淨潔白,並未泛黃,不像吸煙的牙。嘴上甜甜道:“我擔心你呀,吸煙對肺不好。”

郎善佑被哄得高興:“呦,我侄子還擔心我的肺子。”郎善佑伸手,“來,讓三叔捏個小駱駝,往後三叔啥煙也不碰。”

小駱駝就是鼻梁,捏小駱駝是這時候長輩對晚輩的親昵方式,捏捏鼻子就答應戒煙,這好事放後世都難找,郎追仰頭,讓郎善佑輕輕提了一下鼻子,叔侄倆一起笑起來。

郎善佑不住誇:“我大侄子這鼻子真漂亮,又挺又直,往後必然人生路順。”

郎善彥看著,語氣溫和了些:“不抽煙就好,煙是越抽越不夠的,等抽了最要命的煙,多大的家業也要敗落。”

郎善佑撇嘴:“我有什麼家業啊,賺多少都往錦王府送,我們就是賺錢的苦哈哈,富貴都是主子享的,老爺子都沒他們會享受。”

老爺子是宮裡對皇帝的稱呼,郎善彥一聽,立時一巴掌拍過去:“把話都咽回去!”

郎善佑身板單薄瘦小,若說郎善賢還有一米六三到一米六五,他就剛剛一米六出頭,被大哥這麼一拍,差點臉埋菜碗裡。

他苦著臉:“哥喂,我心疼家裡的錢,嘴幾句都不成麼?”

郎善彥起身,開門往外看了,見四下無人,隔壁包廂的聲音透到外頭也模糊不清,這才安心關門,回頭教訓弟弟:“你再管不好這張嘴,擔心哪天進大牢。”

郎善佑像是想起什麼,拍了下嘴:“哥,我聽話,您彆擔心我,我嘴嚴著呢。”

郎追玩著玉佩,心想這塊玉要真是春秋文物,在21世紀,他們叁就能一起進去了。

不過兩個叔叔的關係卻和刻板印象中的庶子不同,他們並不小家子氣,形容不猥瑣,郎善賢能說洋文,學西醫,郎善佑懂古董字畫,熟讀春秋,都有本事,人品也不壞,和郎善彥關係也好。

他們就像知惠一樣,隻是不能選擇出身,但

依然努力的活著,世人責備他們的低賤,卻從沒人指責過睡出庶子的郎世才。

在談話時,郎善佑提過郎善彥的母親,說郎世才將她的牌位移走,但母親與二哥和他都有在忌日食素。

郎善彥也提了一句:“勞你們記掛,替我向王夫人問好。”

郎善佑一笑:“大娘以前對我們都好,我們記恩的。”

對於郎世才,他們是一點沒談,不是避諱,隻是不願提起。

接著兩人又說了些京城藥材的生意,郎善佑隻冷笑:“隻要是姓鈕祜祿的,全都帶著四隻手五張嘴上工,那賬目若是我不看緊了,他們能扒得隻剩骨頭,錦王府是族裡六爺爺巴結上的,他到現在還瞧不上我和二哥呢,說我們娘是漢人,是妾,不尊貴。”

郎善彥拍了拍他的背:“忍忍吧,你和老二年輕,郎家以後是你們的。”

能活就是最大的資本,這是見慣生死的郎大夫最深的感觸。

郎善佑似是委屈,想和大哥訴幾句苦,到底把話咽回去,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吃完飯,郎善佑結賬告辭,臨走前又捏了捏郎追的小駱駝,順手把玉掖他衣服裡:“收好,彆讓人看見了,這年頭好東西要藏著,寅寅,這玩意可千萬不能弄丟啊。”

是啊,好東西要藏著,郎善彥心裡重複這句話,暫時打消了將七蛇丹放出去的心思。

這藥方需得再完善,待我將濟和堂做得更大些,藥方也改完美了再說,他如此想著。

郎追鄭重回道:“放心,這玉我以後隨身戴,什麼時候都不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