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追想錯了,師父和師伯在一塊,他多領的紅包不止一份,而是兩份。
周姨也把他列入孫子的行列,給他發紅包了。
小黑醫高高興興坐床上數紅包,美滋滋的,這麼多紅包算一塊也有五兩銀子呢!蚊子腿也是肉啊。
知惠跑過來敲門:“歐巴,你有沒有錢袋或者木匣啊?”
秦追過去開門:“有是有,你要這個乾嘛?”
知惠也舉著紅包,雀躍道:“我有三兩銀子的紅包,阿瑪尼說,如果我能自己找到地方藏,她就不收走了!”
這年頭不把孩子的紅包收走的家長鳳毛麟角,德姬給女兒設了個小門檻,但這難題隻要知惠找歐巴就能解決,可見本就不想拿女兒的錢。
菲尼克斯都看出來了,德姬就是逗女兒玩呢。
秦追和他對視一眼,菲尼克斯聳肩,打開書本,開始上今天的德語課,秦追也不拆穿,隻去把自己的箱籠拖出來翻了翻,找出一個匣子。
這是秦追年前陪三叔郎善佑逛街時淘的,說是嘉慶年某個文官女眷的玩意,檀木製,30x40x10的大小,用上好的漆做得表層廣潤,上麵用白銀鍍了杜鵑紋路,光匣子也值一點錢。
當然了,最值錢的還是箱籠底層用油紙和綢布包著的十冊《永樂大典》,原本郎善佑想買回家收藏,可惜囊中羞澀,就由秦追出錢買下存在家裡,隻當給幾十年後的同胞們攢點好物件了。
木匣翻開便是鏡子,下麵是放胭脂盒、首飾的木格,再下麵還有隔層,可以放些散碎銀兩和銀票,很適合讓女孩裝些私房錢。
他把盒子交給知惠:“用這個吧。”
知惠高高興興捧著木盒,回去找德姬拿她的三兩銀子去了,秦追開始旁聽菲尼克斯的德語課,客觀評價道:“要說德語的話,還是米列娃教得比較好,羅尼也不錯。”
菲尼克斯眉目間隱有無奈,瑞士的官方語言之一就是德語,米列娃和羅恩的德語不好才怪呢,雖然小少爺也覺得把他丟到瑞士去,身處德語環境中學這門外語會更輕鬆。
語言老師對菲尼克斯來說已經有些雞肋了,他上這些課不過是為了糾正口音而已,瑞士的德語、法語、意大利語口音,還是與那些國家本土的風味不同的,菲尼克斯沒法解釋自己滿嘴瑞士味,隻能改。
秦追直接拿德語老師的聲音做催眠曲,枕著繡了杏葉的軟枕上,抱著暖水袋縮在厚實棉被中,老式被麵總是顏色豔麗,深藍綢麵繡了仙鶴彩鹿,肌膚玉白的東方長發孩童被這色調濃豔的錦繡簇擁著,比油畫更具視覺衝擊力。
菲尼克斯偶爾將目光落在秦追散落枕邊的黑發上,心裡有點癢癢,要是放了過往,他大概就直接要求摸一摸了,就像露娜和知惠一樣,她們也很喜歡寅寅的頭發,隻要她們想摸,寅寅總會答應她們。
但是今天,菲尼克斯總覺得自己不能這麼做,那微妙的害羞讓他低下頭,努力將注意力放在書本上,胡思亂想間,又想起先前
柳如瓏在雪中舞水袖,那是令人心醉的藝術。
如果寅寅去舞水袖,又會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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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接突兀地斷了,菲尼克斯知道秦追已經睡著了,他的筆在課本上劃著,竟是描摹出一片郎追枕上的杏葉。
他鼓鼓臉頰,畫得不好看,如果能近距離看到那軟枕,也許他能畫得好看一些。
侯盛元、柳如瓏、金子來這三位梨園從業人士的年節提前結束了,因為他們要去和年祿班排演《紅鬃烈馬》。
那個請侯盛元去唱堂會的人是張老夫人,為酬知己,原本已決心退出舞台的侯盛元決心再度出山。
但對秦追來說,新年還遠沒有結束。
郎善賢和郎善佑也是要和他一起吃年飯的。
濟德堂依附中華精武強身協會的勢力,在碼頭開了大半年,生意極好,尤其是回陽酒……咳咳咳!夏季的驅蟲草藥包也暢銷申城及周邊地區,那些去彩雲省經商的商人尤其喜歡這個,加上郎善賢沒了郎家那些族老拖後腿,今年賺到了不少錢。
郎善佑負責給家裡購置和炮製藥材,再將一些可以銷售到遠方的成藥和藥酒賣給行商,這也是進項。
王氏見秦追進來,忙拿起暖手爐過來,塞到孩子手中,順勢摸了摸他的手:“怎的這麼冷?可是羊肉湯喝的少了?”
秦追笑道:“我日日給自己補身體呢,就是吃不胖和手腳冷,天生的寒性體質。”
王氏道:“那你也該穿厚些,對了,迎兒,快來給你哥哥說新年好。”
走路還一搖一晃的郎迎走來,離了監牢多日,他又被家人養得白白胖胖,笑得一臉喜氣地拱手:“哥哥新年好。”
秦追笑著回道:“迎哥兒也新年好。”他拿出一個小荷包塞給郎迎,裡麵是一個梅花金錁子。
王氏一臉自然地將荷包收起來,省得一歲半的郎迎把東西吞肚子裡去。
為了慶祝年節,王氏學了本地的菜式,做了蝦子大烏參,雞圈肉,鹵糟豬腳,醃篤鮮,秦追看她顫巍巍的小腳,忙脫了鬥篷去幫忙端菜,在廚房撞見了五福。
五福驚喜道:“侄少爺,您彆乾這個,我來,我來。”
秦追道:“既把我當家人,就不要客氣了。”
五福陪郎家度過諸多風雨,如今已正式成了郎善賢的醫術學徒,吃飯都坐一張桌子,從王氏來端菜就看得出,她也沒把五福當奴才。
這樣的氛圍就比京城裡主主仆仆舒服得多,也更像一個家。
鍋子裡滾著豬骨湯,以蔥薑蒜料酒除了腥味後,這湯便隻剩鮮美,再將片好的羊肉、牛肉、魚肉往裡麵放,涮一涮便沾麻醬吃,還有清早去集市找專門賣麵食的包老太拿的鮮麵條,放湯裡一起煮,撈出來後好吃得能不得了!
聽吃飯時,郎善賢和秦追提起他將濟德堂的族譜重新立了出來,和京中鈕祜祿氏做了切割,往後獨立成一宗,郎善賢就是族譜第一排。
他笑道:“善佑還和龍爺的遠方堂妹說了親,隻等三個月後的
吉日就可結親,寅寅,你快有新嬸子了。”
秦追驚喜道:“那嬸嬸豈不也是學武出身?”
郎善佑撓頭:“沒聽說會武,她家裡也是做漕運生意的,有幾條船,早年說過一門親,但是對方病死了,就這麼拖到了二十歲,龍爺提起這個妹妹時,我看他很是惆悵,就說早年春秋戰國時,若女子的丈夫死了,大家都說是女子福氣大,她丈夫配不了,如何是女子的錯?他就突然說要招我做妹婿,嚇我一跳呢。”
但郎善佑也是二十三歲的青年,若非去年被安平堂坑進大牢一次,在京裡就該說親了,他一想龍爺人品不錯,家風想來不壞,便應了婚事,留下自己隨身佩戴的碧玉環送給龍家姑娘做信物,轉頭找二哥郎善賢備了聘禮,在乘船做生意時順道去津門龍家提了個親。
龍家對郎善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婿也很滿意,郎善佑和龍家姑娘年齡匹配,會醫術,能做生意,撐得起一個家,長得眉清目秀,一米六八的個子在時下男人裡算中等偏上的個子,最重要的是為人開明,不嫌龍家姑娘命格硬。
郎善佑摸摸秦追的腦袋瓜:“到了三叔辦親事的時候,你可得來喝喜酒。”
秦追點頭:“嗯,我一定到。”
吃完年飯,秦追又回家和曲思江一起去壓馬路消食,順路買做燈籠的材料,回家和知惠蹲一起,三個小孩在燈籠上寫字畫畫。
秦追這輩子被秦簡壓著練了書法,字是三個孩子裡最好的,他在燈籠上寫了六時吉祥,福壽安康八個字。
曲思江拿了燈籠,立時就要帶回到盛和武館去,說是要掛在他的房間門口,在成年之前,他還是在武館和師兄弟們住一起的。
秦追繼續在燈籠上畫小狗,直到格裡沙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畫的是毛毛和砣砣?”
知惠眨巴眼睛,乖巧叫了一聲:“格裡沙歐巴。”
“新年好。”格裡沙往嘴裡塞了口巧克力,和秦追、知惠分享這稀有的甜品。
秦追評價著:“嗯,這個不錯。”
格裡沙、知惠:都覺得巧克力裡那點苦有點礙事,還是喜歡高糖度的甜品,但看到寅寅喜歡,也就不說啥了。
秦追道:“今年的生肖是狗,所以窗紙也要剪成狗狗的樣子。”
畫好手頭的燈籠,秦追思忖著,又在第三個燈籠上畫了一隻威風凜凜的高加索牧羊犬。
此時是夜晚八點,格裡沙那邊是下午,正在火爐旁抱著一杯熱茶,屋外是堆得老高的雪人,波波靠在他腳邊側躺著,肚皮一起一伏,顯然,他的學校放假了,格裡沙正在享受假期。
秦追問:“明年你是去俄國上學麼?”
格裡沙頷首:“是,舅舅帶我下山時認識了幾個達利亞先生的朋友,他們說可以給我安排學校,住宿的話,就直接住他們家裡。”
對於七八歲的孩子來說,早早離家求學似乎殘忍了些,可對於這個時代的孩子來說,能獲得學習的機會已是不易,因此格裡沙決不會錯過。
柴
火在壁爐裡劈啪燒著,上麵的鐵鍋裡咕嘟著熱湯,格裡沙拿起一碗奶往裡麵倒,切了一塊黃油進去,油脂滑開,使湯中土豆泛起甜香,高熱高脂的食物帶著誘人的香氣,是格裡沙為媽媽和舅舅準備的晚餐。
不知不覺,這個男孩已經能撐起家裡的大半家務了。
秦追調侃他:“格魯申卡,越來越可靠了哦。”
格裡沙無奈看他:“我這個年紀本來就該做這些了。”
秦追:不好意思,忘了20世紀初的孩子們普遍早熟,八歲已經可以當半個大人看了。
2月9日是1910年的除夕,2月10日便是春節,到了這一日,外頭家家戶戶都放起了鞭炮,又過了兩日,2月12日,六人組就一起度過了八歲生日。
前世秦追走丟,被拐賣到金三角,也就是這個年紀,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終於又夢見了前世人。
這次入夢的卻是他到過的拉巴斯高原,秦追驚奇地看著周遭,突然聽到一個女孩在不斷問路。
“哈囉,doyouspeakenglish?哈囉?我的媽,這是哪兒啊?”
秦追回身,看到一個斷手姑娘穿著粉色羽絨服,戴著帶毛球的駝色針織帽,正焦慮地問著四周的路人,卻無人搭理她,而她看似焦急,一雙眼珠子骨碌碌轉動,實際並不慌張。
畢竟這姑娘也是在金三角給警方做過線人,見過大風大浪的主,不會輕易失去理性,不過和記憶裡的她比起來,現在這個成熟許多,眉宇間隱隱的戾氣也散了,就是普通小姑娘的樣子。
秦追揚聲問道:“王萌詩,你考上大學了嗎?”
王萌詩沒好氣地回頭:“廢話,老娘都畢業幾年了!”
看到秦追的那一刻,她的話語卡在喉頭,八歲的男孩立在人群中,穿著古人的白色褻衣,披著古風的黛藍鬥篷,黑發披散,像一副與拉巴斯格格不入的東方工筆畫。
王萌詩立時認出了這孩子,她幾步跑上前,到了秦追麵前單膝跪著,剩下的左手撫摸孩子的臉頰,聲音顫抖著喚他。
“追、追哥?”
秦追笑著應道:“誒,是我,你後來考到哪個大學了?”
王萌詩咬住下唇,低著頭深呼吸好幾次,才抬頭,眼圈紅紅。
“我不想離開爸媽身邊,隻報了津城本地的大學,本來想去理工大學學習應用化學的,但是差五分沒考上,最後去了外國語大學,他們還把我調劑去了國際漢語教育了,我現在蹲俄國教人學漢語,對了,我還參加殘奧會拿了射擊冠軍。”
秦追:……
這位老友居然去做了老師,他該從哪兒開始吐槽呢?
手|榴|彈扔得比他還準的人去教毛子,這算專業對口嗎?
王萌詩滿是惆悵地問:“哥,這眼瞅著你都重開八年了,你是穿古代了嗎哥?”
秦追:“嗯,算古代吧。”
清朝的確是古代的一部分嘛。
王萌詩關懷道:
“是王公貴族家嗎?”
秦追回道:“不是,我爸做大夫的,治不好權貴的病還要賠命。”
王萌詩鬆了口氣:“那您好歹能繼續靠手藝吃飯了,我的哥啊你好慘,重開以後連個馬桶都沒有。”
“對了,我還去雍和宮祈禱您來世友情愛情親情三豐收,一輩子桃花數不儘,不說朵朵都是頂級白富美,白和美肯定要有,靈不靈驗?”
秦追麵無表情:“我才八歲,哪來的桃花?”
王萌詩訕笑:“也是,那十年以後您再和我吱一聲,要是靈的話我就去求姻緣了。”
說到這,她就像了卻一樁心願,左手摟住秦追,語調歡快起來:“追哥,你一定要過得好,至於我呢,就先回去了,我正在精奇裡江附近旅遊,還拜了一尊白仙,許是祂的力量讓我見著你呢。”
秦追沒有說話,隻是看著王萌詩的身影漸漸消散,而他依然沒有離開夢境。
拉巴斯的街頭人群熙攘,隻是沒有人注意到對他們而言奇裝異服的秦追,秦追在其中漫無邊際地走著,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在某個街頭拐角閃過,他眼前一亮,連忙追了上去。
可是到了此處,他又失去方向,誒,人呢?
那個人拿一杯果汁碰了碰他的臉頰。
“找什麼?”
秦追回頭,然後後退幾步,仰著頭,撇嘴道:“找你唄。”
秦歡穿著純黑長款大衣,將果汁交給秦追,把弟弟一把抱起,淺淡的煙草味沁入秦追鼻翼。
孩子撫摸著哥哥的西裝領結,知道他應當才從某個商務情景中出來。
秦歡掂了掂懷中孩童:“比上次夢見你的時候重了些。”
秦追吸溜果汁:“我在長大嘛。”
“可惜以前來不及看你成長時的模樣。”
秦歡為弟弟整理鬢發,抱著他漫步拉巴斯街頭。
月上中天,高原之上,星月都那般清晰閃耀。
他們走了很久,秦追喝完果汁,看著哥哥的側臉,秦歡已經三十多歲了,時光卻那樣厚愛他,沒有在他眼角眉梢留下皺紋,隻留下沉厚的貴氣。
他的兄長,如今便像鬆柏下寂寥的孤鶴。
秦追意識到,在他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秦歡,你有結婚嗎?”
“沒有。”
“為什麼不結?”
“沒有時間。”
“很忙嗎?”
“是,事業,旅行,鋼琴,有很多事情做。”
“有戀愛嗎?”
“也沒有。”
“忙到連戀愛的時間也沒有?”
“對,太忙了。”
“你要多休息。”
“嗯。”
“有從我的事情裡走出來吧?沒有困在裡頭吧?”
“……”
秦追最不喜歡秦歡的就是這點,明明他比自己幸運,一路讀著名校眾星捧月的長大,之後接手家
業,事業一帆風順,如今恐怕都身家過億了。
而秦追一直在命運中苦苦掙紮,遇事反而比秦歡想得開,最後倒要他來安慰這冤種哥哥,這叫什麼事啊?真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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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如何安慰一個看起來遍體鱗傷、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的人呢?
秦追沉吟片刻,捧起秦歡的臉頰,在他額上吧唧一口,秦歡瞪大眼睛,差點沒抱住懷裡的大寶寶,那孩子卻自己摟住他的脖子,靠著他,語調安然。
“幸好有些苦是我在吃,換了你一定扛不下來,看來你我兄弟之間,還是我更強一些。”
秦追對他笑出兩個可愛的酒窩:“歡歡,你該知道,我從來都不怪你,我這種人到哪都能好好的,你也必須過得好,我才不用人在清朝,還操心著21世紀的你。”
秦歡怔怔看著秦追的眼睛。
這麼多年了,這孩子還是沒變,有著雛鷹般勇敢,堅強的目光,隻待羽翼豐滿便會翱翔天空。
他低頭一笑:“是,你比我強。”
不論時光如何輪轉,在父母去世後,秦追在這一刻撐住秦歡搖搖欲墜的內心世界。
出於對秦追的愛護,秦歡希望這孩子在陌生的時空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因此決定將父母因疾病去世的消息瞞下。
他閉上眼睛,緊緊抱住弟弟幼小的身軀。
往後世界浩大,我一人獨行,好在夢中有你。
秦歡希望秦追即使身處清朝,也要開開心心地過日子,與他新的父母一起平安喜樂。
秦追靠在秦歡懷裡,麵上笑意漸漸消失。
秦歡至今不知道秦追已經再次成了事實上的孤兒,而且從小到大,他沒一件事瞞得過秦追。
夢醒時分,秦追睜開雙眼,麵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輕輕吸氣,想將胸中沉鬱壓下。
秦追自問不是敏銳到憑蛛絲馬跡斷疑難雜案的神探,卻太過了解兄長,夢做到一半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出事了。
能讓秦歡難受到這個地步的,大概出事的是爸爸媽媽吧。
秦追對這種不幸的事總是料得很準,準得像一隻報喪鳥。
“我真是不孝,幼時不能在二老膝下承歡,最後也不能送他們走。”
他一死了之,是秦歡承受了他死後的所有,如此一想,命運在對他們殘忍這件事上,卻是公平到極點。
父母是孩子麵對死亡時的牆,對秦歡來說,這麵牆已經倒了,他不是秦追這種家破人亡後還能迅速找到師父,到哪都能生存的小強,難怪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
年節未出,各處都是一副喜慶景象,哪怕現代人不講究讓孩子吃素守孝,秦追也還是將鮮亮的衣服都收起來,隻穿著一身青衣,披上鬥篷,請曲思江帶他乘坐黃包車去了靜安寺。
他還是不信神佛存在,可心中情愫實在無處消解。
雪太大,黃包車跑到一半不願意繼續跑,秦追給了錢,徒步往寺廟走,身後留下一串腳印,曲思江牽著他走在前麵,用身體
為他擋風。
這一日太冷,格裡沙被驚醒,握住秦追冰涼的手。
“寅寅奇卡,你怎麼了?為什麼不在家裡?”
秦追低頭不語,隻悶頭走著,衣擺被雪水打濕,洇出深色痕跡。
他屏蔽了內心所有情緒,格裡沙感覺不到他的心情,可他卻沒有對秦追屏蔽自己內心的擔憂和關心。
小熊開始用弦呼喚著夥伴,尤其是還在睡覺的知惠,打定主意要將她吵起來。
進了寺廟時,秦追已被冬日寒風吹得嘴唇發紫,麵無血色。
他扶著大殿的門牆,微昂起頭,努力調節著呼吸,不知哪來的力氣,再次奔跑起來,披風在風雪中揚起。
曲思江追在後麵,失聲叫道:“小追!你是怎麼了?”
孩子跑入觀音殿,殿中僧人不想在這麼早的時日會有人過來,驚愕地望著他。
秦追將染雪的風帽摘下,雙手合十,深深一禮,上前跪到蒲團上。
他沒有打辮,滿頭烏絲隻以發帶綁成一束,仰望著觀音像,眼中泛起晶瑩水光,將落未落。
年輕的僧人走到這神情哀慟的孩子身前,俯身詢問:“小施主可是遇到難事?”
會在這樣的時節來寺裡落淚的孩子,必然是遇到了很痛苦不幸的事情。
秦追目光移到僧人麵上,淚水沿著麵頰滑下,他露出笑意,輕聲說道:“難事有很多,我都闖得過去,隻是到底心中意難平,想在此處點高香,敬神明。”
至始至終,跟著他的曲思江都不知道秦追為何在喜慶的年節清晨落淚,秦追沒說一個字,如以往一樣把所有苦澀都藏在心裡。
不久後,知惠和德姬追來了靜安寺,知惠如乳燕投林般撲到秦追懷裡,叫著“哥哥”。
德姬將一件更厚的大氅披在秦追身上,打起傘,帶著孩子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