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鬱雪青真的很佩服殷潭。
幾天不見,對方打來電話說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包括但不限於會場布置,作品擺放,安保問題以及在畫展開展期間可能遇到的問題及其解決措施。
期間鬱雪青問了一嘴門票定價,聽殷潭說單人48雙人88後他稍微放下心來,這個價格的確不算貴。
不過殷潭不是很滿意,這些年來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親眼看著鬱雪青的名氣上來的。
某次他帶著鬱雪青的畫去參展,聽到有人說自己是專門為lilac而來的時候他就萌生出了要給鬱雪青辦個人展的想法,但無奈lilac本人對這些沒什麼興趣。
殷潭試過來硬的,但鬱雪青比他更硬,直接丟給他一句:“你要是敢背著我偷偷拿我的畫去賺錢的話,你這輩子就彆想再找到我了。”
然後他就老實了,再也沒提過個人展的事。
其實殷潭能理解鬱雪青,他以前也有過這樣純粹的時期,認為理想沾上金錢和現實就臟了。
但後來他爺爺生了場病,全家上下都在為高昂的手術費擔憂,但沒一個人說他畫畫費錢。
他想為家裡做些什麼,但驕傲使他沒辦法低不下頭去借錢,所以他不得不賣掉自己的畫。
後來鬱雪青察覺到他的異常,知道原因後便以你爺爺就是我爺爺為由填補上了醫藥費的空缺。他爺爺術後恢複得很好,現在快九十了精神頭也還是很不錯。
那之後殷潭明白一件事,什麼理想啊藝術的都是有錢人多彩生活的點綴,他這種平民根本沒那命追求。
為了尊重朋友的想法,殷潭將價格定得很低。
但為了生活,他放出的門票數量很多。
鬱雪青聽到數量很疑惑,問:“畫廊能一次性站下兩千人?”
“當然站不下啊。”殷潭道,“開展三天,兩千張票是三天時間加在一起的,可以自己選擇看展日期。”
他頓了一下,“我看後台數據,大概有一半的人選擇了15號那天,都是去看你的。”
鬱雪青沉默兩秒,腦子裡突然蹦出來一個鬼點子:“不如搞個突襲,對外說我15號去,然後我提前……”
“彆想。”殷潭冷酷地打斷他,“你這不是突襲,是背刺,到時候彆說那些來看展的人了,我也得罵你。”
“……”
鬱雪青悻悻道,“明明是驚喜。”
“你彆想一出是一出的,我都安排好了,你要是敢提前露麵把我的安排打亂的話我就把你內臟打亂。”
他這番話說得十分暴力,鬱雪青聽得想笑:“等我哪天死於非命了警察肯定第一個查你。”
殷潭也忍不住笑了:“無所謂,我問心無愧。”
兩人又隨便聊了幾句後便掛了電話,鬱雪青放下手機,轉頭看著正在給那隻菠蘿澆水的陳景瑞:“後天就是14號了,你能請假在家陪我嗎?”
陳景瑞回頭看他一眼:“我試試能不能請下來。”
聞言鬱雪青十分大方地開口:“請不下來的話你就直接曠工吧,我不介意。”
陳景瑞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今天是不是植樹節啊?”鬱雪青懶散地靠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說,“我上次種樹好像是高中的時候。”
說著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陳景瑞身邊和他一起蹲下,摸了摸菠蘿越來越長的葉片道:“你聽沒聽過那句話,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和現在。”
陳景瑞點頭:“聽過。”
“我十年前種的樹在高中學校裡,為了建宿舍樓已經被砍了。”鬱雪青替陳景瑞挽了挽有些下滑的袖口,繼續說,“你要不要和我在最好的時間再種一棵樹?”
聽到這話陳景瑞看了眼窗外,隨即視線又落回到他臉上。
意思很明顯,他在提醒鬱雪青天已經黑了。
鬱雪青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撇撇嘴:“你不願意的話就算了,等明年植樹節再說。”
他站起來,又問,“今年我能吃到你的菠蘿嗎?”
“應該可以。”陳景瑞也站起來。
他將噴壺放回陽台,盯著夜空看了幾秒,隨即轉頭對站在陽台門邊的鬱雪青說:“今晚有心宿二伴月。”
“嗯?”鬱雪青走出來,看向他看的地方,問,“哪裡?這個什麼月是什麼意思?”
陳景瑞指指月亮:“心宿二,房宿三和月亮連成一條直線,就是心宿二伴月。”
他說了什麼這宿那宿的,鬱雪青隻記住了月亮。
他盯著月亮看了幾秒,在周圍找能和月亮連成直線的星星,但他找一圈下來連了不下五條線。
這時陳景瑞給他遞了個什麼東西過來。
鬱雪青接過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是陳景瑞的手機。
他像之前那樣,拍了照片將那倆什麼宿標出來,用另一個顏色的筆刷將它們和月亮連了起來。
鬱雪青來回看了幾遍,發現他剛才以月亮為中心連的那好幾條線裡包括正確答案。
他瞬間有些驕傲:“我剛才自己找到了。”
陳景瑞向他靠近一些和他貼在一起,鬱雪青將他的手機還回去,問道,“這是不是古裝電視劇裡那個……”
他思考幾秒:“什麼守心,熒惑守心?”
陳景瑞搖搖頭:“熒惑守心是土星火星和心宿二。”
“這個心宿二好喜歡和人連線啊。”說完鬱雪青趴到陽台欄杆上,繼續說,“你在古代高低得是個國師。”
說完他轉頭看陳景瑞一眼,“你是國師,那我就是宮廷禦用畫師,我們一起接近皇帝然後篡位吧?”
“等我當上皇帝之後你繼續以國師身份輔佐我,有你在我肯定能做個明君。”
鬱雪青開始想象他登基後的幸福生活,幾秒後沉默的陳景瑞小聲開口:“我隻能做國師嗎?”
說完他靜靜地看著鬱雪青,鬱雪青花了幾秒想了一下:“隻有國師才需要夜觀天象吧?難道還有彆的……”
話說到一半他終於反應過來。
他噗嗤一聲笑出來,用手揉揉陳景瑞的臉,哎呦一聲說道:“咱不做國師了,我封你做皇後。”
陳景瑞默然不語,隻是盯著他看。
“怎麼了,你想做皇帝?”鬱雪青頓了一下,直接大方讓位,“那皇帝給你做,我做皇後也行。”
“我不想做皇帝。”
鬱雪青眨眨眼,終於開竅。
他忍俊不禁地抱住彆彆扭扭的某人,拍拍對方的背安撫道:“知道了愛妃,我會遣散後宮獨寵你一人的。”
這個兩人穿越回古代的職位分配問題終於皆大歡喜地解決了。
臨睡前鬱雪青接到了張琪的電話,說是聽說了他要辦個人展的事,今天才有空來道句生日快樂。
鬱雪青邀請她過來玩,並給了她免票入場的權利。
張琪也不是什麼扭捏的人,直接問她可不可以帶個朋友一起,鬱雪青想也沒想直接答應了。
掛了電話後他把這件事告訴殷潭,殷潭就他隨隨便便免費讓人看展的事數落了他一頓,但最後也同意了。
他糾結到後半夜,最後終於決定等天亮之後給周以亭和薑延祁也打個電話叫他們過來玩一趟。
第二天睡醒已經是中午,鬱雪青躺在床上和陳景瑞聊了會兒天,聊天內容最終以陳景瑞午休時間結束,囑咐他起床去吃飯,他回了句知道了結尾。
結束聊天後他並沒急著起床,而是先給周以亭和薑延祁各打了通電話。
薑延祁因為工作來不了。
周以亭聽鬱雪青說給她免票後她一直在說什麼老板大氣老板發大財之類的話,聽得鬱雪青直想笑。
今天13號,是畫展開始的一天。
洗漱完後鬱雪青輕車熟路地去到隔壁。
他從冰箱裡端出陳景瑞去上班前給他留的飯,用微波爐簡單加熱一下後便在隔壁湊合著吃了頓午飯。
他邊吃飯邊發著呆,突然感覺他現在好幸福。
有個偶爾很木頭但對他很好他也很喜歡的戀人。
有生日打個電話就能來找他玩的朋友。
還有一點最重要的,他和過去那些糟心事做了個了斷。
鬱雪青越想越開心,拿出手機給陳景瑞一連發去一大串我愛你,給殷潭發了一串你是好人。
但他並沒和周以亭和張琪發,因為他覺得他和她們的關係還沒好到可以隨便發消息轟炸對方的程度。
陳景瑞在上班沒回消息,殷潭十幾分鐘後回複了。
【殷潭】:?
【殷潭】:吃錯藥了?
鬱雪青心情很好,打字回複:
【lilac】:你是好人,就算罵我你也是好人
【殷潭】:死m
鬱雪青吃完飯正在往客廳那邊走,看到殷潭的回複他笑得不行,光顧著看手機沒注意腳下的路,腿直接磕在茶幾尖銳的桌角上,痛得他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他在心裡罵了殷潭兩句,嚴肅地收回剛才的話:
【lilac】:你不是好人了。
【殷潭】:?
鬱雪青不理他了,蹲在地上揉著自己的腿。
他並沒有回自己家,而是留在隔壁四處看了看。
這裡和當初彭梵他們剛搬走的時候沒什麼很大的區彆,都空蕩蕩的。
他在心裡歎了一聲,人吃飽了就容易犯困,於是鬱雪青毫不客氣地去了臥室,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被子上還留有陳景瑞的氣息,他將下半張臉埋進被子裡,閉著眼輕嗅著上麵熟悉的味道。
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之前陳景瑞抓著他的手聞他的手指,他當時說陳景瑞是屬狗的。
現在一看,他也像是屬狗的。
或許是因為鼻尖充斥著熟悉的氣息,鬱雪青一覺直接睡到了晚上。
陳景瑞下班拿到手機,看到鬱雪青那一串不明意義的我愛你的時候,他在茫然的同時感到了一絲恐慌。
不會是出事了吧?
於是他急急忙忙趕了回去,打開鬱雪青家的門發現裡麵一片漆黑,他找了一圈到處都沒找到他人。
他給鬱雪青打電話,但不管打多少個都沒人接。
最後鬱雪青被鈴聲吵醒,他混混沌沌地開門出去,從沙發上拿起手機,閉著眼點擊接聽:“喂?”
“你在哪?”陳景瑞的語氣有些焦急。
“啊?”鬱雪青懵了一下,“我就在家啊。”
他睜開眼,周圍的環境卻有些陌生。
“沒有,我沒找到你。”陳景瑞頓了頓,又問,“你在哪?”
鬱雪青思考了一秒鐘,隨即哦一聲:“我在隔壁,我中午吃完飯沒回去,在你床上睡了一覺,剛醒。”
“……”
電話那邊安靜幾秒,隨即鬱雪青聽到那邊傳來開門關門聲,與此同時玄關處響起輸入密碼的聲音。
外麵的人好像有些著急,六位數的密碼輸錯兩次。
鬱雪青起身走到玄關入口,下一秒門開了。
陳景瑞走進來二話不說就抱住他,抱住他後陳景瑞像是終於鬆了口氣,將臉埋進他肩頸處什麼都沒說。
鬱雪青眨眨眼,問:“被嚇到了?”
陳景瑞搖頭。
“你都在抖了。”鬱雪青回抱住他,用手安撫性地拍拍他的背,“我的錯,我下次來這邊提前和你說一聲。”
見陳景瑞還是緊緊抱著不肯鬆開他,他又放輕些音量:“下次你在我家找不到我就來你這邊找,我不走。門還沒關呢,先把門關上好不好?你乖乖的。”
聞言陳景瑞又抱他幾秒,終於放開了他。
鬱雪青去關上了門,順手打開燈後發現陳景瑞眼眶居然紅紅的。他愣了一下,問:“你哭過了?”
陳景瑞偏過頭不理他。
明明平時一副成熟穩重的樣子,隻是因為下班回家沒找到他就急到哭了?怎麼回事?他真變成狗了?
鬱雪青陷入沉思。
一定是他總說陳景瑞屬狗的還罵他是狗的原因。
嗯,一定是因為這個。
語言的力量的確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