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膩歪了一會兒,直到張琪一通電話打來給鬱雪青道了句新年好他才反應過來今天大年初一。
一般人在這天都是要去各種親戚朋友家拜年的。
但鬱雪青不是一般人,自從鬱竹心去世後他就和宿栩和那邊的親戚全斷了聯係。
鬱竹心是家中獨女,鬱雪青記事起就沒見過姥爺。
以前過年他都會回姥姥家,姥姥每年都會給他準備壓歲錢,他不好意思,說:“我都多大了還要壓歲錢?”
姥姥將紅包塞到他手裡:“你多大在姥姥這都是孩子。”
可前幾年她也去世了,那之後他從出生開始每年都有的壓歲錢斷了,過年也沒地方可去了。
因此雖然很不舍,但鬱雪青還是勸陳景瑞回去了。
鬱雪青翻箱倒櫃找到一件高領毛衣給他套上,對他來說是比較寬鬆的款式,但陳景瑞穿剛剛好。
確認陳景瑞脖子上的痕跡都被擋住了之後,鬱雪青抱抱他,說:“你的衣服等我過幾天給你洗了,你到時候記得來拿。”
陳景瑞親他一下,沒有說話。
將人送走後鬱雪青靠坐在沙發上,低頭盯著他身上那件陳景瑞的毛衣發了會兒呆,隨後起身去了畫室。
剛走進畫室鬱雪青想起什麼,出去拿起手機連接小藍牙音響開始放歌。他將音響拿去了畫室,將柔軟的懶人沙發拖到窗戶邊上,抱著一堆顏料和畫板坐了上去。
自從上次鬱雪青隨手收藏了那首日語歌後,軟件係統便自動給他推薦了幾首其他的日語歌。
那幾首歌的調子都比較舒緩治愈,小清新的曲風夾雜在一眾重金屬搖滾樂中有些格格不入。
聽不懂,但他懶得起來切歌。
鬱雪青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上麵畫畫,或許是陽光太暖音樂太舒緩,也或許是昨晚和陳景瑞折騰太久這才後知後覺感到累,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經是傍晚,原本回蕩在畫室裡的歌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也不知道是音響和手機哪個沒電了。
鬱雪青抬頭看了眼窗外,太陽落山了,天快黑了。
一股強烈的孤獨感瞬間席卷而來,他閉眼轉頭將臉埋進沙發裡,突然遲鈍地發覺自己身上蓋著東西。
他沒戴眼鏡,天也黑了,看不清是什麼。
良久後他終於回神,抱著蓋在身上的東西起身從畫室出去,看到陳景瑞在陽台上背對著他,像在打電話。
借著客廳的燈光他終於看清楚了,蓋在他身上的東西是陳景瑞的衣服,一件深咖色的羊絨大衣。
“醒了?”
鬱雪青抬頭,看到陳景瑞關好陽台門向他走來。
睡眠惰性帶來的孤獨感並沒有消失,在見到熟悉的人的瞬間轉化成了另一種情緒。還沒等鬱雪青想明白是什麼情緒,他就已經往前兩步一把抱住了對方。
陳景瑞回抱住他,問:“怎麼了,做噩夢了?”
鬱雪青沒回答,而是說:“什麼時候來的?”
“下午。”
陳景瑞往上拉了拉他因為睡覺有些下滑的領口。
這件衣服是他的,鬱雪青穿著稍微有些大,從領口看進去還能發現他背上那些尚未消弭的曖昧痕跡。
“我一覺睡醒天黑了,歌也停了,周圍一點聲音和亮光都沒有。你也不叫醒我,我還以為就連你也要丟下我了。”鬱雪青小聲說著,說到最後眼眶開始發熱。
他又想起剛醒來時那強烈的失落茫然和孤獨感,現在他終於能確認,那些情緒在見到陳景瑞的瞬間轉化成了委屈。
鬱雪青已經很多年沒覺得委屈了,他已經有能力解決那些在十幾歲的他看起來像天塌了的問題,他沒什麼好委屈的,再一個他都這麼大了,扯這些矯情。
但陳景瑞的出現使他意識到,現在有人可以接住他的情緒。
於是許多年沒出現的一直壓在心底的低落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傍晚控製住了他,說著說著他眼淚就開始掉。
陳景瑞見他突然哭,愣了好久才手忙腳亂給他擦眼淚。
下午應付完各路親戚後他就直接過來了。
一是害怕鬱雪青一個人待著會覺得孤獨,二是他發出去的消息一直沒得到回複,有些擔心。
他回家拿了趟鑰匙,到了之後才發現不回消息的那人正側躺著窩在懶人沙發上。
他腦袋邊上是個五顏六色的調色板,一隻手裡抓著根畫筆,另一隻手還扶著畫板,閉著眼睛睡得正香。
陳景瑞當時看到這一幕隻慶幸鬱雪青沒有睡覺的時候抱東西的習慣,不然等他醒來看到已經乾在衣服上的顏料,估計又要嘀嘀咕咕抱怨很久。
雖然他喜歡鬱雪青那樣嘀嘀咕咕地和他抱怨,但那畢竟是會讓他覺得苦惱的事,他不希望喜歡的人苦惱。
因為害怕把他弄醒,陳景瑞沒抱他去臥室。
小心翼翼地把鬱雪青手上的東西拿出來之後他脫下自己的衣服給他蓋上,簡單收了一下被他隨意扔在地上的顏料後陳景瑞便輕手輕腳離開了畫室。
離開時順手關了正在播放音樂的小音響。
而現在,懷裡的人突然掉眼淚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他想安慰,但又實在不知道怎麼安慰。
他想起鬱雪青剛說的話,以為他做噩夢嚇到了,於是抱住他一下下拍他的背:“我不會丟下你,彆哭了。”
早知道這樣,他當時一定不會關掉那個音響。
抱著陳景瑞哭了一場後,鬱雪青睡醒後低落的心情終於好了點,也終於感覺到了一絲羞赧。
他默默撿起剛被他丟在地上的陳景瑞的大衣,將其放到沙發上:“不好意思,沒控製住。”
陳景瑞跟在他後麵,不等他開口說話,一陣電話鈴聲就從畫室裡響起
聲音很大,鬱雪青的手機還連著那個藍牙音響。
陳景瑞離畫室比較近,進去給他把手機拿了出來。
鬱雪青接過他遞來的手機,宿月打的。
他點擊掛斷,陳景瑞眨了下眼:“不接嗎?”
“不熟。”說完鬱雪青便將手機扔到一旁,轉頭看向陳景瑞,“你今晚還在我家過夜嗎?”
陳景瑞答非所問:“我家沒人。”
聞言鬱雪青有些疑惑:“大年初一你家沒人?”
“嗯。”陳景瑞走向廚房,“晚飯想……”
他說到一半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鬱雪青看著來電人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陽台:“等我一下。”
他點擊接聽率先開口:“我不是說過彆聯係了嗎?”
宿月小聲說:“他突然……不想離了。”
鬱雪青微微皺眉:“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說服了我弟,現在他們兩個正輪流給我媽洗腦。”
“……”
鬱雪青無語了。
“冷靜期再過幾天就要結束了,我媽快被說服了。”
宿月道,“這婚要是離不了怎麼辦?”
“離不了那就接著過啊,還能怎麼辦?”鬱雪青有些煩躁,“你們家的事能不能彆問我了?我們很熟嗎?”
電話那邊安靜了足足半分鐘,宿月才說:“我不是故意想打擾你的,主要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找誰了。”
“對不起,以前的事也很對不起……新年快樂。”
說完她便掛了電話。
鬱雪青拿下貼在耳邊的手機,垂眸盯著已經黑了的屏幕愣神片刻,身後響起兩聲敲玻璃的動靜。
他回頭,陳景瑞將陽台門拉開,站在門後問:“打完了嗎?”
鬱雪青看他幾秒,笑著點頭嗯一聲。
他走進屋裡,說:“我想吃火鍋。”
聞言陳景瑞頓了一下:“冰箱裡好像沒多少菜,要出去買一點嗎?”
“在家吃嗎?”鬱雪青將手機放下,隨手拿起放在茶幾上那杯溫水喝了一口,“會不會很麻煩啊?”
“不麻煩,一起去嗎?”
鬱雪青看他一眼,笑起來:“好啊。”
兩人去附近的超市采購了一番,為了照顧鬱雪青的口味,陳景瑞選了不辣的底料。
到家後鬱雪青坐在沙發上繼續看白天沒看完的那部懸疑片,陳景瑞在準備火鍋,時不時看向沙發的方向。
或許是在認真看電影,鬱雪青一直都沒開口說話。
一切都很正常,但他莫名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準備就緒後陳景瑞喊鬱雪青過來吃,鬱雪青將電影點擊暫停,起身坐到餐桌前。
他看著鍋裡咕嘟咕嘟冒泡的湯底,道:“好厲害,你真的什麼都會做啊。”
“火鍋不難。”說著陳景瑞夾起一個丸子放到他麵前的碗裡,繼續說,“小心燙。”
鬱雪青拿筷子夾起那個丸子在碗裡滾了滾,裹滿麻醬後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去拿瓶酒。”
陳景瑞看著他走進廚房,提醒道:“彆喝冰的。”
“……”
鬱雪青默默將手裡的冰鎮啤酒放回冰箱,換了罐常溫的,順帶拿了罐橘子氣泡水。
他又從櫃子挑了兩個高腳杯出來,東西拿齊後他回到餐桌前,將那罐氣泡水和一個杯子放到陳景瑞麵前。
陳景瑞看著眼前的杯子:“……紅酒杯?”
鬱雪青已經打開拉環正在倒酒,聞言道:“生活要有儀式感,誰規定紅酒杯隻能喝紅酒了?”
他端起碗,又滾了滾裡麵的丸子,繼續說,“彆愣著了,快倒果汁進去,等著跟你喝交杯酒呢。”
聞言陳景瑞有些哭笑不得,他拉開拉環倒了一些氣泡水在裡麵,鬱雪青果真端起了他那杯啤酒,起身走到他旁邊坐下。
盯著陳景瑞看了幾秒後,鬱雪青舉起手裡的杯子,繞過他的胳膊將裡麵的酒一飲而儘。
喝完後鬱雪青擦了一下嘴角的浮沫,也沒催他喝,直接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在陳景瑞的監督下,這罐啤酒鬱雪青喝得很慢,直到最後吃飽了裡麵還剩小半罐。
他有些微醺,現在稍微有點頭暈。
這種飄飄然的感覺他很喜歡,和陳景瑞接吻時有點像。
他撐著下巴,邊喝剩下的酒邊看著陳景瑞收拾。
見他一直盯著自己,陳景瑞問:“喝醉了嗎?”
鬱雪青搖搖頭:“沒有。”
陳景瑞看他幾秒,繼續收拾餐桌。
收拾完後他坐到鬱雪青身邊,摸了摸他稍微有些發燙的臉,又問:“真的沒醉?”
“真的沒有。”鬱雪青捏扁手裡已經空了的易拉罐,“我能再喝一罐嗎?”
“彆喝了,待會兒洗漱一下就睡覺吧。”
鬱雪青撇撇嘴:“那我繼續看電影了。”他起身走向沙發那邊,“兩個多小時的電影,都看一天了還沒看完。”
陳景瑞垂眸看了眼他的腳,步履平穩,確實沒醉。
鬱雪青坐到沙發上,剛要點擊播放陳景瑞就也坐了過來。他像早上那樣環住他,將下巴墊在他肩膀上。
無言看了會兒電影,鬱雪青說:“我現在有點煩。”
聞言陳景瑞抬眼看他。
鬱雪青還看著電影:“那會兒打電話的人你之前在醫院裡見過,她算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大我三歲。”
“我媽那時候花了兩年時間調理身體,然後又備了一年的孕,她和我爸結婚的第四年才生下我。”
陳景瑞沒有開口,安靜聽他說著。
“我媽去世的時候我14,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姐姐不知道那時候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跟我說什麼她比我早出生,我媽和她媽誰是正宮都不一定呢。”
鬱雪青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睛依舊盯著電腦屏幕,語氣如常:“但她剛才在電話裡給我道歉了。”
他並沒說當時他聽到這話的反應,但不用想也知道他會多生氣。
說完他沒再開口,片刻後指著電腦說:“這個人的話好像在立flag,我猜他等下要死,你覺得呢?”
說的話遲遲沒得到對方回應,鬱雪青偏過頭,發現陳景瑞正盯著他看。
他們之間的距離極近,鼻尖幾乎已經貼在一起。
這時電腦屏幕裡傳來一陣槍聲,兩人均被吸引了注意,鬱雪青一看,他剛說要死的那個人被打中了要害。
陳景瑞沒頭沒腦地輕聲說了一句:“好厲害。”
鬱雪青轉頭看他:“什麼厲害?”
“你。”陳景瑞親了他一下,隨即抱他更緊。
接下來陳景瑞沒再說話。
究竟是他猜中一個人物的結局厲害,還是他小小年紀遇到這種事依然好好長大了厲害,鬱雪青無從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