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解釋他們真的隻是遊客後那大爺終於開門放他們進去了。
“來小夥子,喝水。”那大爺遞給陳景瑞一隻一次性紙杯,將另一隻杯子很隨便地放到鬱雪青麵前。
鬱雪青有些沉默。
他自然不會知道剛才他扒鐵門那一幕在大爺眼中是多麼的不學無術,他隻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討厭了。
大爺裝作看不到他臉上被區彆對待的不滿表情,對陳景瑞說:“小夥子今年多大啦?家是哪的?有女朋友沒有?”
陳景瑞搖頭:“沒有女朋友。”
隻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
“哦哦,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找女朋友?”
大爺對於沒得到回應的前兩個問題也毫不在意。
鬱雪青悶悶不樂地喝著水,無言聽他們兩個說話。
不等陳景瑞回答大爺就說:“我女兒今年22,還是大學生嘞,明年就要畢業了,你們要不要認識認識?”
果不其然。
鬱雪青轉頭看陳景瑞一眼,對方則是不緊不慢地喝了口水,說:“大爺,我有喜歡的人了。”
大爺愣了一下,隨即搖頭惋惜道:“可惜可惜。”
他歎了一聲:“不過也是,你這麼好的條件肯定有不少姑娘會喜歡你。”
鬱雪青暗自腹誹,何止姑娘。
“那你工作怎麼樣哦?我們這學校剛好缺老師。”
大爺看向窗外的教學樓,繼續說,“現在學校裡二百多個孩子,老師就三個,累人得很呢。”
他又看向陳景瑞:“你這樣子肯定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看著就踏實。”
隨後他剜了旁邊安靜喝水不插話的鬱雪青一眼,陰陽怪氣道:“比某些扒鐵門想偷溜進來的人好多了。”
“……”
鬱雪青委屈。
他可一直什麼都沒說啊!
針對,這是明晃晃赤.裸裸的針對!
旁邊的陳景瑞盯著他那副委屈的表情看了幾秒,隨即替他解釋:“他沒想偷溜進來,真的隻是看看。”
大爺哼一聲。
鬱雪青也哼一聲。
但那大爺似乎真的很喜歡陳景瑞,接下來的聊天內容他沒再對鬱雪青陰陽怪氣,但還是不理他。
鬱雪青捧著杯子聽兩人聊天,透過覆了層水汽的窗戶看向外麵的教學樓。
教學樓一共有三層,外牆都刷了白漆,中間那一層的外牆每隔一扇窗戶都用紅漆寫了字。
可惜視角受限,在這小屋裡他隻能看到西邊的那半棟樓牆上的德載兩個字。
估計是厚德載物吧。
剛才在鐵門外他也沒注意,光顧著看教學樓前麵那個隻有草坪沒有橡膠跑道的很小的操場了。
等回去了再捐一筆錢過來。
鬱雪青正想著該怎麼解決老師少的問題的時候,一隻乾枯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回神,大爺臉上的嫌棄更甚:“看看看看,這走神的樣子跟那些不好好學習的學生一模一樣!”
“……”
“你上學的時候肯定經常逃課打架上課睡覺吧!”大爺開始了對他的譴責,“上學機會這麼難得,傻子才會不珍惜!”
鬱雪青摸摸鼻子,倒真像一個犯了錯被老師抓包的學生,他小聲說:“我沒上課睡過覺……”
“那就是說你逃過課打過架咯?”大爺很快抓住他話裡的漏洞,“你果然不是好孩子!”
快三十了被說不是好孩子,鬱雪青有些想笑。
他不說話了,低著頭任由大爺批評。
因為接受批評就是好孩子。
大爺的話術像教導主任一樣,甚至為鬱雪青捏造了一個早戀的罪名。
他越聽越想笑,最後實在忍不了了出聲打斷:“主任,我沒早戀。”
大爺眨眨眼,指指一旁的陳景瑞:“他說他沒早戀我信,但你我不信。”
此言一出鬱雪青更不滿了,他就是逃課打架上課睡覺還早戀的問題少年,陳景瑞就是三好學生。
他放下已經空了的紙杯:“不良少年要走了。”
一旁的三好學生也跟著他站起來。
鬱雪青看他一眼,對那大爺說:“主任你看,他是跟著我混的,我說要走他絕對不敢留下。”
大爺又哼一聲,兩秒後道:“不再多待會兒嗎?”
鬱雪青搖搖頭:“我們在學校裡參觀一下可以嗎?”
“去吧去吧,沒什麼不能看的。”說著大爺打開他回來時提的袋子,拿出一捆小青菜背對著他們開始摘菜。
鬱雪青看他幾秒,隨後看向陳景瑞:“走吧。”
出了門衛室的小屋後,鬱雪青終於得見東邊半棟樓牆上的字,是揚帆起航。
厚德載物,揚帆起航。
這兩個詞就是對那些學生最好的祝願。
每個字都方方正正,鬱雪青不知道這些字是何人一筆一劃寫上去的,但不用想也知道難度有多大。
鬱雪青轉頭:“你覺得這個學校怎麼樣?”
陳景瑞眨了下眼,道:“該有的都有,挺好的。”
“那你覺得那大爺的提議怎麼樣?”鬱雪青又看向那個門衛室,“我看他那意思是想讓你留下教學啊。”
他又問:“你未來有什麼打算嗎?要不要就……”
要不要就和我一起待在這裡。
後麵的話鬱雪青沒說。
他無牽無掛的,當然可以隨便去某個地方定居,但陳景瑞和他又不一樣。
因為他後半句話沒說完,陳景瑞便隻回答了前一個問題:“我爸媽要我繼續往上考。”
“那你呢,想考嗎?”鬱雪青問。
陳景瑞看著他,幾秒後說:“讀博對我以後參加工作有很大的幫助。”
鬱雪青看他幾秒,沒再說話。
他並沒有回答想不想,以他的性格做選擇肯定會把利益排在自身意願前麵。
鬱雪青想勸陳景瑞重視自己的想法,但他又沒立場乾涉對方的選擇,畢竟他的話是事實。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在學校裡逛了一圈後鬱雪青又去敲門衛室的門。
大爺打開門:“怎麼還沒走?我都看煩你們了。”
“反正都煩了,那我們再多煩你一會兒。”鬱雪青笑著鑽進屋裡,“好香啊主任,讓我們蹭一頓唄?”
大爺笑罵:“臭不要臉。”
雖然嘴上在罵,但大爺還是多添了兩副碗筷。
他看起來挺高興,甚至拿了瓶白的出來。
剛要給陳景瑞倒酒的時候鬱雪青攔住他:“主任,三好學生不喝酒。”
說著他將自己的杯子遞過去。
大爺睨他一眼,邊給他倒酒邊說:“你果然不是個好孩子,你抽不抽煙?”
鬱雪青抿了口酒,點點頭:“大爺果然是大爺。”
大爺又哼一聲,沒再說什麼。
飯桌上三人邊吃飯邊聊天,那大爺開始聊起自己的情況。
他姓王,老伴已經走了十幾年了,之所以放寒假還留在學校裡是因為他家裡除了他沒彆人。
與其自己在家睹物思人,不如守著學校,反正到哪都是一個人。
王大爺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女兒聰明學習好,兒子就不開竅,學不下去,經常逃課。
又一次被老師打電話告知他兒子逃課去網吧後,王大爺一氣之下給他辦了退學,一腳把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踹進鎮上的電子廠上班供學習好的妹妹繼續上學。
最後妹妹不負眾望,考了所還不錯的一本。
經過幾年的打工生活,他兒子也老實不少,用鬱雪青的話來說就是經曆社會毒打後變得成熟了。
說到最後他可能是醉了,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自己對不起去世的老伴,沒讓她過上好日子。
說對不起一雙兒女,沒給孩子們更好的生活。
兩人都安靜聽著,沒再插話。
但在這種地方供出一個本科生是真的很了不起,王大爺隻誇他女兒有出息,背後的辛苦一句都沒提。
鬱雪青陪他喝了幾杯,他本來沒覺得有什麼,但在回去的路上酒勁兒上來了。
他暈暈乎乎的,差點左腳絆右腳摔倒。
陳景瑞一把拉住他,他眯了眯眼:“我好像醉了。”
他回頭看了眼走過的路:“我走到這裡才醉啊。”
陳景瑞嗯一聲:“你酒量比我好多了。”
這句話把鬱雪青哄開心了,他笑起來,用手拍拍陳景瑞的胳膊:“你再加把勁,想辦法追上我。”
說著他用手給自己扇扇風:“好熱。”
“彆脫衣服。”陳景瑞道,“會感冒的。”
“我不脫,我知道。”鬱雪青坐到路邊一塊石頭上,他拉著陳景瑞的手一起蹲下來,“坐會兒吧,好暈。”
鬱雪青單手撐著下巴無言地盯著陳景瑞看,幾秒後他問:“你早戀過嗎?”
陳景瑞搖搖頭。
“那你上學的時候喜歡過什麼人嗎?”鬱雪青伸出另一隻手戳戳他的臉,“或者被誰喜歡過嗎?”
陳景瑞握住他的手:“很想知道嗎?”
鬱雪青沉默地看著他,因為喝了酒的原因,他臉頰薄紅,眼神也有些迷離,是陳景瑞從沒見過的表情。
他把手抽出來,移開視線:“也不是很想知道。”
“如果我想讓你知道呢?”
聞言鬱雪青的目光又投向陳景瑞,片刻後說:“我不想知道。”他站起來,“走了,我要回去睡覺。”
陳景瑞起身跟在他身後,垂眸看向鬱雪青的雙腿。
他在努力走直線,雖然看起來有些困難。
在鬱雪青再一次左腳絆右腳摔倒之前,陳景瑞伸手一把扶住他,說:“不走直線也沒事,這裡路寬。”
鬱雪青以為陳景瑞在嘲諷他喝醉了,於是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我就要走直線,你少管我!”
陳景瑞微微低頭,抬手握住他揪著自己耳朵的手:“好好走直線,我錯了,我不說話了。”
聽到這話鬱雪青才鬆手,轉身繼續歪歪扭扭地走直線。
他越走越困,最後索性蹲下來打個盹。
這時旁邊一輛小三輪開過,揚起的塵土糊了鬱雪青滿臉。如果不是陳景瑞及時攔住他的話,他能追上去和那個小三輪司機打一架。
他對早就不見蹤影的小三輪離去的方向惡狠狠說了一句:“下次見麵我要抓把沙子放進你帽子裡。”
陳景瑞拍拍他身上的土,說:“人已經走遠了。”
“你剛才為什麼不攔他攔我?”鬱雪青很不爽,“你是不是和他一夥的?”
“不是,我和你一夥的。”陳景瑞又輕輕拂去藏在他頭發裡的小沙礫,“我們快回去吧。”
鬱雪青悶悶不樂地走了幾步,又道:“我要抓把沙子塞進你口袋裡。”
聞言陳景瑞有些想笑:“為什麼?”
“因為你的衣服沒有帽子。”丟下這句話後鬱雪青又繼續走歪歪扭扭的直線,渾身上下寫滿了不高興。
最後他在一個分岔口停了一下,他思考兩秒,去了左邊那條路。
剛走了沒幾步就被身後的人拉住胳膊:“走錯了,不是這條。”
“你彆拉我,我知道。”鬱雪青掙開陳景瑞的手,繼續說,“我想去這條路看看,你要回去就自己走吧。”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上那條他從未踏足過的路。
陳景瑞自然不能放他一個醉鬼自己走,便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