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醫院沒幾步身後就有人跟了出來,鬱雪青假裝聽不見宿栩和在叫他,自顧自往前走著。
最後還是宿栩和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他才停下,兩人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站在原地沉默著,良久後鬱雪青開口:“放開我。”
可能是自知理虧,宿栩和頓了幾秒放開了他。
鬱雪青繼續走,宿栩和繼續跟在他後麵,說:“那是你弟弟,比你小11歲,小時候一直在姥姥家住著,跟你鄭阿姨姓的,是他姥姥他們的要求。”
他又說:“我想告訴你的,但你又不和家裡聯係,你姐給你打電話你又不接,我們上哪告訴你去?”
鬱雪青腳步不停,聽到這番話有些想笑。
所以是他的錯?怪他沒和他們聯係?
“他小時候沒見過你,隻知道自己有個哥哥,你還把姓改了,他認不出你來很正常,你……”
鬱雪青不說話,在路邊打了輛車,上車關好車門的一瞬間,宿栩和的聲音倏地減弱,和司機報出地址後他係好安全帶,拿出手機和張琪發消息說他要提前回家。
想著本來今天也沒什麼事,張琪同意了。
他回去後便開始收拾行李,將出租屋打掃乾淨後他把張琪之前找人送來的各種小家電送給了隔壁剛住進來的鄰居,床單被罩之類的私人用品都扔了,將鑰匙還給房東後他一刻不停地趕往高鐵站。
他想回家,雖然家裡也隻有他一個人。
鬱雪青沒敢看那棵玉蘭有沒有開花,但他走出公寓樓時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幽的香氣,他不敢停留,屏氣離開了那裡。
到車站後他買了最近一趟回去的車票,在候車室的時候他點進陳景瑞的聊天界麵,想說他要回去了,想說他沒看到玉蘭開花,想說他突然有了一個17歲的弟弟。
他什麼都想說,但什麼都沒說。
鬱雪青自己回去了,到站後他拉著行李箱又打車回了家。
他像上次一樣將行李箱隨手放在玄關處,換好鞋後走到沙發邊上,在地毯上坐下來。那束小蒼蘭枯萎之後陳景瑞沒再帶新的花來,那隻花瓶就一直這樣空著了。
他盯著那隻花瓶看了幾秒,片刻後從地毯上爬起來摘掉眼鏡後躺在了沙發上。
他展開那條煎餅毯子蓋在身上,將臉埋進去蜷縮起來。
好冷。
鬱雪青頭很疼,閉著眼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夢裡回到了小時候那個飄滿幽香的院子。
他在樹下抬頭看花,轉頭問鬱竹心花怎麼一夜之間突然就開了,鬱竹心已經回答了很多遍這個問題,懶得理他,敷衍著說了一句因為她施了魔法。
鬱雪青知道她在逗他,便笑著問能不能也給他施一下魔法,他想快點長大。
然後鬱竹心走過來,輕輕彈了他一個腦瓜崩,說他已經長大了,他現在是八十歲的老頭子。
他不高興,他想要的是十八歲不是八十歲。
鬱竹心告訴他,八十歲和十八歲同樣可貴。
他還是不高興,就想要十八歲,鬱竹心拿他沒招,又彈一個腦瓜崩給了他十八歲。
當時鬱雪青許願要一個超級大的生日蛋糕,還要各種玩具遊戲機,要看一整天的電視吃一整天的零食,最後鬱竹心生氣了,收回了他的十八歲,他直接哭了。
十年後與魔法無關的十八歲真正到來,他沒許什麼願,送給自己的成年禮物是一張改了姓氏的身份證。
鬱雪青是被自己咳醒的,他將臉埋進被子裡,咳了好久才停下來。
還沒等他想明白自己是怎麼躺到床上來的時候,臥室門開了。
“睡了一覺好點了嗎?”是陳景瑞。
鬱雪青盯著他看了幾秒,問:“你怎麼來了?”
他鼻音很重聲音也很啞,不等對方回答他又是一陣咳嗽。
陳景瑞走過來坐在床邊,他摸摸提前放在床頭櫃涼著的那杯熱水,道:“水不燙了,起來吃點藥吧。”
鬱雪青眯著眼看他,幾秒後撐著床要坐起來,陳景瑞將他扶起來,把藥和水都遞給了他。
吃過藥後他又躺了回去,蓋著被子蜷縮起來,小聲說:“怎麼這麼冷啊陳景瑞,你在我床上放冰塊了嗎?”
陳景瑞替他掖好被子:“再睡會兒吧,醒了燒就退了。”
聞言鬱雪青抬手摸摸額頭:“原來我生病了。”
陳景瑞嗯一聲:“你感冒了。”
“怪不得這麼冷,我還以為你在我床上放了冰塊,錯怪你了,對不起。”鬱雪青開始胡言亂語,他閉上眼繼續說,“你把我放冰箱裡待一會兒吧,退燒更快。”
“不行。”陳景瑞認真地拒絕,“感冒會加重的。”
鬱雪青低聲道:“以毒攻毒啊,不是有句話說……”他說到一半被咳嗽打斷,咳了幾下後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了。
他想了一下發現想不起來,便道:“我頭好暈,我要睡了。”
說完他便拉過被子把頭蓋住,迷迷糊糊又睡著了。
這次鬱雪青沒做夢,他摸摸額頭,吃完藥睡了一覺後燒確實退了不少。他沒忍住又是一陣咳嗽,咳到一半還打了一個噴嚏,但這次沒人開門問他好點沒有了。
他掀開被子下床,在床頭櫃上看到自己的手機,他摁亮屏幕發現現在是12月30號淩晨一點,有一條陳景瑞的未讀消息,半小時前發來的。
【田螺姑娘】:粥在鍋裡溫著,涼了就熱熱再吃。我明天還有事,該走了
鬱雪青又咳了兩下,他回來後就直接睡覺了,一直都沒吃東西,現在確實是有點餓。他吸吸鼻子從臥室出去,看到茶幾上那隻花瓶裡重新插了一束白色的花。
他不認識這是什麼花,小時候他沒見鬱竹心養過,傘狀花序,上麵有一點紫色斑點和條紋,或許是百合的親戚。
蹲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後鬱雪青起身去了廚房,掀開鍋蓋果然有碗粥在裡麵,他摸摸碗,還是熱的。
他將那碗番茄鮮蝦粥端去了客廳,披著毯子一邊看著那束百合的親戚一邊吃粥,期間他還給陳景瑞發消息問了句這是什麼花,不過沒立刻得到回應。
大半碗熱粥吃下去胃也舒服不少,鬱雪青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拿著勺子,眼神漸漸失焦盯著某處開始發呆。
片刻後手機響了兩下,他回神,看到是陳景瑞的消息。
【田螺姑娘】:店長說是六出花
【田螺姑娘】:燒退了嗎
鬱雪青放下勺子,打字回複:退了
【田螺姑娘】:粥涼了沒有
他打出一句沒有發了過去。
【田螺姑娘】:那就好
【田螺姑娘】:我要睡了,你吃完也早點休息
鬱雪青又機械地打出一句晚安發了過去。
聊天中止,鬱雪青放下手機,又慢吞吞吃了幾口粥後重新回到了床上。
他原本以為剛睡了那麼久已經睡飽了,但因為感冒頭暈暈的,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又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他睜開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片刻後外麵突然響起油煙機的聲音。
鬱雪青緩慢地眨了下眼,半晌後他動作遲緩地掀開被子下床開門出去,在廚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在門口看了幾秒,問:“你在做什麼?”
這話說出口聽到自己現在的聲音後鬱雪青被嚇了一跳,聲線嘶啞有氣無力,小小感冒威力竟恐怖如斯。
陳景瑞回頭看他一眼:“煮麵。”說著他走過來,抬手摸摸鬱雪青的額頭,問,“現在感覺怎麼樣?”
“不怎麼樣。”鬱雪青站著不動讓他摸,他微微眯起眼睛,小聲嘟囔,“頭暈嗓子疼,鼻子也堵,渾身沒力氣,不舒服。”
“已經不燒了。”陳景瑞收回手,幾秒後猶豫著拍拍鬱雪青的背,“去坐著吧,麵很快就好了。”
鬱雪青不答,隻定定看著他。
這人總是這樣鎮定,他很少笑,話不多卻也不會讓人覺得高冷,總是淡淡的,好像沒什麼事能引起他的情緒波動。
鬱雪青看著那雙黑色的眸子,無言對視幾秒後他鬼使神差握住對方的手,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陳景瑞沒問怎麼了,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摩挲。
片刻後,他終於開口:“水開了。”
聞言鬱雪青放開了他,他像以往很多次那樣在一旁看著陳景瑞做飯,隻是這次他什麼話都沒說。
油煙機的聲音不大,但卻是保持沉默的好借口。
又過了片刻,油煙機的聲音也停了。
鬱雪青試著吞咽了一下,嗓子很疼,這是他為自己找到的保持沉默的第二個好借口。
陳景瑞把麵盛出來後看他一眼,端著碗出去了。
鬱雪青跟在他身後停在餐桌邊上,他坐下接過陳景瑞遞來的筷子,對方說:“小心燙。”
提醒完他繼續道:“我該走了。”
聽到這話鬱雪青的手頓了一下,嗯了一聲。
“你吃完記得吃藥。”陳景瑞穿好外套,走到門邊繼續說,“我晚上再來。”
鬱雪青沒說話,幾秒後他聽到開門關門聲,陳景瑞走了。
吃了幾口麵後他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如果是和陳景瑞待在一起的話,想沉默根本不用找借口。
陳景瑞會給他沉默的權利,哪怕前一秒他還握著他的手細細摩挲,但隻要他不說,陳景瑞就不會問。即使是這樣有些曖昧的舉動,他依然有不解釋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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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吃完藥殷潭就打來了電話,鬱雪青點擊接聽,對方道:“你是不是今天回來?”
鬱雪青嗯一聲:“明天我不去你家跨年了。”
電話那邊安靜片刻:“你感冒了?”
“對。”鬱雪青說,“我要在家睡覺,你們玩。”
“那行,等你好了再說。”殷潭頓了頓繼續道,“你現在回來沒有?需要我去車站接你嗎?”
鬱雪青裹著那條煎餅窩在沙發上,說:“不用,我已經到家了。”
“行,那掛了吧,你感冒彆順著電話線傳染給我。”
聞言鬱雪青笑了一下,罵道:“神經病。”
電話掛斷後他往旁邊一倒,直接躺在沙發上。
他盯著花瓶裡那束百合的親戚走神,突然想起昨晚陳景瑞好像告訴他這是什麼花了。
他拿起手機翻翻記錄,六出花。
這次鬱雪青沒去查花語,陳景瑞都說過他不是很了解了,那就沒什麼特彆的含義吧。
他發著呆,就這樣又在沙發上睡了一下午。
睡著睡著眼前突然一亮,鬱雪青無意識哼唧一聲,他扯扯毯子,還沒來得及把臉蓋住下一秒眼前又黑了。
他覺得不對,睜開眼一看發現天黑了,借著昏暗月光看到不遠處站著個人。
他從沙發上爬起來:“誰?”
那人朝他走過來,問:“怎麼在沙發上睡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後鬱雪青放鬆了一些,他蓋著毯子又躺回去,說:“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睡著了。”
陳景瑞掖好他身後的毯子:“好點了嗎?”
“好多了。”鬱雪青閉著眼蹭蹭毯子,繼續道,“你來給我做飯的嗎?”
陳景瑞半蹲在沙發旁邊,聞言嗯了一聲。
“還是做完就走?”
“嗯。”陳景瑞道,“我還有事。”
鬱雪青沒再說話,片刻後陳景瑞站起來,他沒開客廳的燈,隻摁亮了廚房燈的開關,很快就開始做飯。
鬱雪青躺在沙發上聽著廚房裡的動靜,努力刪除腦海中想讓陳景瑞陪他一起吃飯的想法,他隻當是生病的人心思比較敏感,害怕孤獨。
晚飯也還是一碗粥,陳景瑞像他說的那樣做完就走了,他這幾天似乎很忙。
吃完粥後鬱雪青吃了藥,沒過多久就又開始犯困,他回到臥室,在心裡思考自己睡一整天正不正常,還沒思考出個所以然來他就又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