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喬晚篇下 因此我開始躲躲藏藏,……(1 / 1)

因此我開始躲躲藏藏,哪怕大雨漂泊也要汙頭蓋麵,完全像極了乞丐。身披麻衣,從這路途的死人堆裡爬出,一路隻為能趕往京城之中,去傳說中最是繁華之地。

大約走了二十四日,我終於來到了京城之中。

但我還未踏足京城,就被守門的官兵攔了下來,因為我蓬頭垢麵,衣衫襤褸,一瞧就是乞丐,他們還不等我開口就將我拒之城門外。

不得已,我走去了郊外,找了有湖水之地,在湖邊給自己洗了個頭,洗乾淨自己的泥汙。

四月中旬,還不足以漸暖,湖中之水冰涼刺骨,但我還是伸頭伸手伸進湖中洗了起來。

可能這段時間的奔波,這一路的躲藏,終究讓我的神經一直緊縮著,如今來到了京城,頓時放鬆下來,哪怕如今還身處在湖中洗頭。

就這樣,我倒在了湖水之中。

不知是不是老天對我格外殘忍,又格外伶愛我,我還是被好心人救了起來。

救我的不是上次那個男子,而是一位女子,她生得極美,看起來就是我這輩子高攀不上的貴人。

她落落大方地坐在我的床前,旁邊的侍女正幫我換了巾帕。

我用乾啞的嗓子詢問,“我……我這是在哪?”

這是我近一個月吐出的話語,竟然差點發不出聲,說不出來任何話了。

“你在我這,我出城去遊玩,看你倒在了湖裡,就將你撈了起來。”那女子的聲音極輕,也極為溫柔。

“謝謝!”

我道了句謝,想強撐著身子,卻被她攔了下來。

“不用說謝,好好休息就可。”

但是我還是拉住了她的手腕,她很瘦,手腕很細,還沒有我這二十多天流浪瘦了之後來得胖。

“可我沒有銀兩,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我的銀子是在我逃亡的路上被偷的,我知我追不回,所幸就沒管,不過幸好照身帖還在。

雖然我身無分文,但哪怕人家再善良,也不能欺負了人家,還是要給些回報的。

她隻是為我蓋好了被子,輕聲細語溫柔地對我說道,“你好好養病,病好了之後再說。”

說完,她就帶著她的侍女離開了,還貼心地為我關好了門。

我知道我又遇到了好人,隻是心覺有些好笑,親生父母對我不好,而這些溫暖我竟都從旁人那裡得到了。

等我病養好了,她隻是詢問我來自哪裡,我告知了我的所有經曆。她聞言隻是歎息一聲,輕輕地抱住了我,又輕輕揉了揉我的頭,對我很是溫柔地說,“辛苦了,以後你可以跟著我,把我當做家人就好。”

聽著她這溫柔的話語,一字字浸入我的心底,好似一把靈動的鉤子,將我這些年的委屈都勾了出來。

這麼多年我都不曾哭過,但我還是落了淚,在她懷裡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頓,想把這些年的委屈都哭個乾淨。

她看後,隻是輕輕拍了我的背,安撫著我,耐心地等我哭完。

等哭得差不多了,我止了哭聲。開始想著我該如何在京城生活下去。我知現在我身無分文,除非找工,不然難以活下去,可我隻會算賬。

於是我問她,“你能不能收留我,我可以不用工錢,幫你做事。”

我知道她有侍女,定然是位大小姐,可是不知為何,我的心變得敏感脆弱了起來,想留在她身邊待一段時日。身為商人終究卻做了虧本買賣,將自己給抵了出去。

她看著我,難得地笑了笑,笑容很是好看,我貧瘠的詞彙中找了一點詞語出來,就是笑得如含苞怒放,世間都暖了下來。

“那你會做什麼?”

看著她的模樣,我磕磕絆絆地回答,“會算賬,開鋪子。”

說完,我真想抽自己一巴掌,算賬說了就算了,怎的要說個開鋪子。正當我慌慌張張補救之時,她離開了。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我以為她不要我了。我可真蠢,誰會說要幫忙開鋪子的,這下將人給弄丟了。

但她卻拿著一箱銀兩給我,看她抱起來格外吃力的放在桌上,我打開一看,竟然是千兩銀子。

麵對我震驚不已的表情,她看著銀兩,目光有些懷念地開口,“這是我的聘禮。”

“嗯。”我不知她要做甚,還是緩緩點了點頭,表示已經聽見。

“你不是要開鋪子嗎,這個給你。”

看著她那毫不在意又有些在意的神色,甚是可愛。

不過我也真想把她搖醒,誰家好人會拿自己的嫁妝給我去開鋪子,萬一將錢全卷走了怎麼辦?

“你不怕我帶錢跑路?”我詢問她。

她搖了搖頭,對我笑得有幾分勉強,“你與我有緣,就算全拿走了,這也是天意。”

那時我不懂她的意思,以為她真怕我將錢拿走了,於是拍了拍她的肩道,“不會的,我會為你好好賺錢的。”

直至後來,我才知那個有緣是因為她在湖中救了我,那個湖是她與她的意中人常去之地。

隻不過她的意中人是位窮書生,後來不幸失火燒了房屋,因此一命嗚呼。

隻是我不知她為何會嫁給她所不愛的安王,她不告訴我,我也不問。

我拿著她給的銀兩,在京城開了間酒樓,開得風生水起,如火如荼。

而那瘟疫始終沒有禍及京城,因為朝廷下旨關閉南郡以南的城門,所以南郡以南皆是死傷慘重。她倒是好心捐贈了不少銀兩,將我所給她的錢全部捐出去了,連同安王所給的嫁妝。

當時我勸她,要給自己留些銀兩。

她聽聞隻是淡淡一笑,說錢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還可為他積積福報。

我想了想,沒有反駁她,如若不是她的好心,也不會救了我。雖然世態炎涼,但是終究有她這顆赤子之心。

隻是她溫暖我的同時,也在溫暖其他人,倒是叫我有些醋意。

不過,想著她在花我賺的銀子,這世間對女子本就苛刻許多,她不僅沒有說什麼女子不能從商,還鼓勵我,讓我好好做。這著實讓我心花怒放,大不了她花出去的錢,我賺回來再給她花就是。

酒樓也不需要我日日照看,我在府中,她會教我之前我十分羨慕妹妹學的琴棋書畫。雖然我學得不好,但是她很溫柔也很有耐心,是個很好的夫子。

而這個時候,她會有些生機,我很是歡喜,經常黏糊著她。

有次傷感之前,我對她說,我從小沒有姐姐,她很像我姐姐。

她那時隻是淡淡一笑,說她可以做我姐姐。

我打趣她道,她明明比我小了一個月份,做我姐姐豈不亂套。

她聞言也跟著我笑了起來,說我想叫就叫,她已經有個疼愛她的姐姐了,可以給我做姐姐。

本以為歲月靜好,時間會這般流逝,有一日她教我撫琴之時,被那個安王叫了進去。

我第一次看到安王,立即垂下來眼。他雖然很是年輕,但身上透著一股濃濃的殺氣,並非好惹的主,讓人不敢有半分僭越。

她進去之後再出來之時,不悲不喜。

我知道她很生氣也很難過,隻是她不像我母親發脾氣會推東西,隻是坐在這,沒有生氣般,如同行屍走肉。

我看得極為恐慌,生怕她要走了,那日,我抱住了她,對她道,“姐姐,我們走吧,我帶你逃出去!”

她隻是看著我,眼裡有我看不懂我情緒,她柔聲說,“不走,你若是想離開,我將你送出府。”

我抱著她,想給予她一絲溫暖,我說,“我不走,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後來,我將酒樓開到京城的臨郡之時,因為不得不外出而出去,那日我看她似乎看淡生死,了無牽掛,不由有幾分擔心。

可沒過多久,她麵上一切正常,好似是我看走了眼。

但我終究有幾分不安,也不知為何心裡很是慌亂。

於是多留了一天,第二日見她麵上依舊如常,我才前往了臨郡,去往臨郡來回至少得四天的路程。

這四天,有她的侍女桃悠看著,也無妨。

隻是沒有想到,等我快馬加鞭回來之時,恰是傍晚,火已經蔓延到了安王府。

四周都在搶救火勢,可我不管不顧,不顧大火的阻撓,將渾身打得半濕,闖入了火中。

最終,她還是這麼義無反顧地走了。

這個陪著我一年多,給予了我父母從來不曾給過的溫暖之人,這般好看又端莊溫柔之人,就這般沒了。

我不知我的心還在不在,隻知道整個人猶墜冰窟,渾渾噩噩。

若是我那日不走,若是我早些回來,她會不會就還在,還會笑著對我說我琴沒有彈好,畫有些不對,字該有何不對。

最終她的屍體不是我所葬的,是她的姐姐,當今的皇後所親自下葬。

看著她的家人哭得撕心裂肺,看著她的姐姐緘默不言,淚流滿麵。

我知她的家人不像我父母那般,皆是很愛她之人。但何為她會不想留在人世,隻為了一個已逝之人。

而今,她走後,我似乎懂了她那顆已經不再跳動的心。

為此,我真的好羨慕那個書生,能夠得到姐姐的一整顆心。

之後姐姐頭七過完,我去尋了桃悠,沒曾她竟一尺白綾,吊在了那個郊外。

可能因為主仆深情,受不了姐姐的離世,我最終將她下葬在這郊外的林子,靠近湖邊的一處。

然後開始漫無目的地遊曆四方,開始開著一家家酒樓。

因為姐姐說過,她從未出過京城,而她的意中人,卻常常雲遊四方,會跟她說些見聞。

我雖不會說得那般有趣,但我想將這世上的郡縣好風光,全都裝進我的眼裡。

若有一日我離開了,在黃泉路上遇見了她,我會告訴她我看過的世界。

後來我遇到了那個男子,我沒想到會在姐姐的墓前遇到。

他那時在為她燒著紙錢,一字未言。

我就靜默地站在他的身後,他似乎感覺很靈敏,我一來他就知曉,隻是沒有看著我。

等他燒完之後,他終究望向了我。

我走過去詢問他,“你是姐姐什麼人?”

他知道我在指什麼,隻是有些感觸,“故人。”

可如若是故人,我怎會不知,這一年半載也不曾看到。

所以我有幾分懷疑他是姐姐所說的那個書生,但姐姐形容之人,應該是個溫文儒雅,霽月清風之人,不似他這般普通又身形矯健之人。

“那你為何沒有找過她?”我禁不住問起了他。

他的話似乎很少,但還是開口了。“看她已嫁人,我不好打擾。”

本來有些懷疑的心,更是懷疑了幾分。

“可是你可以回來娶她,為什麼要借火逃跑?”

我壓抑住心中的怒火與悲憤,詢問他為何如此。

那男子聞言有些怔愣住了,我以為我說中了他的心事,卻沒想到他竟然帶著疑惑地問我,“你為何要我娶她?”

雖說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但他這樣,我心裡再也壓抑不住升起的無名之火,“她明明喜歡你,都準備嫁給你了,你現在跟我說你不想娶她?”

聽到我這般說,他好似明了幾分,臉上浮現一絲無奈,“小姐,她喜歡的是我家公子。”

聞言,我不由得有些愣住片刻。

“你是那書生……之人?”

他點了點頭,欲想走之時,我拉住他的手,問他,“你叫什麼?”

他既然不是那個書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理應知曉他的姓名,若是日後再相逢,也好答謝。

“小伍。”

他回答道,我不覺感到這名字有幾分奇怪。

但見他已走,也不好多問。

之後等我將酒樓擴張,多次帶著銀兩去姐姐的墓地,可再也未見那男子一麵。

而我的父母,倒是在京城過得風生水起,也不知這世間是否惡有惡報,竟會讓他們過得這般痛快。

但他們如今成為我無關緊要之人,我無力去管他們,隻是想著姐姐。

我會空閒去學學姐姐教彈的琴,去練一下畫。可是我將她所教我的琴曲都彈會了,畫也畫得熟能生巧,但我始終還是忘不了她,好似她的離開猶如昨日。

因而我常常祈求上天,能不能讓我回到過去,姐姐還活著之時,我願用我的性命和全部家當來交換。

也不知是不是上蒼有靈,我重生回來了,回到了十六歲時。

這世我將我父母對我的所作所為,我的極為孝敬,以及他們想將我名聲折損讓我妹妹與斐家定親之事在沛城傳得沸沸揚揚。

看著她們不悅生氣的模樣,我竟覺得先下手為強著實痛快。

正因為這件事,他們查出是我所為,將我趕出林府,這正合我意。

我已經查到姐姐的路途,我可是要去找姐姐之人。

不過在我走前,我將他們將我趕出府再傳了一遍,流言蜚語確實是個好東西,能抨擊人,讓人之心惶惶。

來到婁縣,本來身處謁舍的我,聽聞姐姐和那書生要去郊外賞景,我急忙雇傭地痞流氓,前來打我。

雖然不知何為那書生還活著,但姐姐還在,一切皆好。

看到姐姐之時,我大叫救命,她果然還是這般好心,朝我走了過來。

我果然是上天寵兒,還是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