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喬晚,商賈嫡女,卻是一個不受寵的嫡女。
家中,父親沒有寵妾滅妻,相反,對我娘是極好的,他也格外寵愛孩子。
按理來說,我將會有個對我極好的母親,有個寵愛我的父親,在我一歲之前,的確如此。
但之後,他們對我皆是冷眼相待,隻因我的出生造成了母親的血崩,不像孿生弟妹那般,使得母親生產順利許多。
正因如此,我對此常常十分有愧,無論什麼,都要好好地努力地學,懸梁刺股埋頭苦讀。學著怎麼算賬,怎麼接管家中的商鋪,怎麼能幫娘親分憂解難。
自我十二歲處理商鋪的事務,從未有過錯誤。我雖羨慕弟弟可以坐於家中等私塾先生前來授課,妹妹可以學習琴棋書畫,自由自在在府中橫行。但母親一改之前的態度,對我也說得上幾句話,這令我著實驚喜,從此在商場更是賣力奔波。
本以為事情會隨之好轉,卻不知何時街中流傳出林家小姐林喬晚,不守女德,不孝敬父母,不尊愛弟妹的話語。頓時,我成了沛城人人說之的對象。
而我當時在母親腹中時,曾與斐家訂親,斐家嚴明,如若我是男子,便與斐家小女兒定親,若是女子,則與斐家長子定親。
他們聽聞流言蜚語,斐家長子帶著一眾侍從前來退婚,帶著曾經兩家的相互交換的定親書。
至此,我成了沛城內飯餘談話的笑柄,他們說我不知天高地厚,難怪成天在外跑前忙後,沒有一點女子的賢良淑德,原來我竟是這般不堪。
是夜,我敲響了母親的房門,詢問母親,“母親,我經營商鋪,時時刻刻奔波於家裡的生意,為你們想方設法謀取利潤,是否有錯?”
母親隻是冷冷地看著我,那目光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希望我能就地而死,如同仇人,目光如同刀割般鋒利。
“怎麼,外人還說錯了。嗬!身為女子本身不守規矩,如今是前來指責我?”
聽到母親說外人沒錯,我竟然心裡生出一絲好笑,我為了這個家曾經整整六年不曾鬆懈,隻為了家裡的生意能更上一層樓。父親可以吃喝玩樂不愁,好有銀兩去煙雨巷中尋歡作樂。母親能夠在家事事順心,不受妾室之氣。
我勞心勞力為了他們爭取臉麵,能夠享福作樂,不料卻被親生母親如此說。
“母親,女兒不敢,我隻是想問問城中的傳言該是如何?”
我一說完,母親直接怒笑,看著她那一張一合的嘴,我竟然沒有之前那種孺慕之情。
我究竟不知我是做錯了何事,這麼多年兢兢業業,不敢逾矩。隻是母親產中血崩,非是我的意願,為何會對我恨之入骨。
“傳言?你自己做了這種大逆不道之事,林家的臉都給你丟儘了,你還想如何?”
母親說完這一刻,我的心中已經了然,無人肯幫我,我要麼從此背上罵名這般活著,要麼死去。看著母親的嘴臉,我真覺得越來越心酸,越來越好笑。
嗬嗬,大逆不道,這不是母親她一直叫我所做之事嗎?怎的在她眼中竟然就變成了大逆不道。
這一刻,我忤逆了一直恭恭敬敬的母親,第一次這般開口詢問她。
“母親,我向來對林家畢恭畢敬,勤勤懇懇,如今我遭來這般罪名,為何你身為我的母親,要如此對我?”
誰知母親聞言,抄起手上的花瓶,向我砸來。
我條件反射地擋住了臉,花瓶碰到我的手,我禁不住花瓶的力度,雙手猛然回彈在我的臉上,幸而護住了我的臉。
而花瓶被摔在了地上,重重跌落在地,像極了我這顆破碎的心。
我的手也頓時疼痛萬分,迅速腫起。
母親並非覺得有何愧疚或不妥,指著我讓我跪在府門口。
最終,我還是跪了。
此時正值二月,外麵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我穿得十分單薄,寒風刺骨,仿佛要將我開膛破肚般,刮入我皮膚的每一處,但我就這麼靜靜地跪在地上。
我在想著我活的十八年算是什麼,明明前一年該與斐家成婚,卻被她們拖著讓我多儘一年的孝道,我是儘了,結果換來了什麼。
府外人來人往,看到我這模樣,紛紛指指點點,或者拍手稱快,好似我就是那個無惡不作的惡女般。
跪在這除了更加坐實流言之事,往後將沒有一個人能為我解釋,想必這也是母親的“良苦用心”吧!
傍晚,父親覓柳尋花回來,看到我這模樣,隻是說了一聲讓他很是丟人,就轉身進府。
而比我小兩歲的弟妹,也皆是對我為之唾棄。
明明我對他們這般好,如今更是站在製高點來譴責我,我活得也真是悲哀。
本以為我會死在這個大雪紛飛的門前,最後一卷草席,丟到荒山野嶺的亂葬崗之中。
在我視線即將模糊不清,就快要倒入雪地之中的時候,但一位好心人將我抱起,抱入謁舍,還為我請大夫過來診治,並給我留下一錠銀子。
我看見了他的臉,棱角分明,濃眉大眼,雖不俊美,但長得不醜,隻是臉上的表情,很似冰涼。
之後我強撐著等大夫看完,大夫說我高燒不退,且手腕骨折,需要多休息數日。在之後我就昏迷不醒,隻記得迷迷糊糊中,有人為我擦了臉,將巾帕枕在我的額間。
等我醒後,人已經消失不見,隻有放在額頭的巾帕和剩下了那一錠銀子。
後來我問謁舍,才知那人為我續了一個月的客房。
不知那人為何會給我續這般久,應該想從我這得到什麼,可我除了一身皮包骨,還有什麼可以給他,而且誰家好心人會續上一個月的客房呢!
因此,我在謁舍住了一個月,花光了那錠銀子,卻始終不見那人會來。
沒想到這般好心之人終究沒能見到,也不知是不是聽了外麵的風言風語而避之不及。
住滿了最後一日,我還是回到了林府。
回來之時,府裡上上下下對我避之若浼,好似我是個瘟神,真是可笑。
我回府之時,母親冷眼相對,還未到我踏入府中,她就大張旗鼓,高呼道,“回來了,你還知道回來,去和那個狗男人鬼混了,不僅不敬父母,不友愛弟妹,如今竟敢和彆人私奔!”
這一聲聲,吼得府外人皆知。
我隻是冷眼旁觀,看著母親怎麼說。
人皆是說,家醜不能外揚,可我母親,仿佛要置我於死地。
最終,我還是回到了府裡,我隻想拿走我的照身帖和這些年所存的一些銀兩。
我已經想明白了,既然父母不喜,他們不想要我,那我走好了,何必受這怨氣,反正我身上的罵名已經夠多了,足夠壓死我。
但我留了下來,因為我正欲走之時,去了廚房想拿一些吃食,還未進入廚房,就聽裡麵的廚娘在相互交談,聽到廚娘這般講道。
“哎,你聽說了嗎,大小姐前段時間被傳得洋洋灑灑的傳言,竟然是夫人放出去的。”
另一個廚娘很是吃驚,“真的假的?大小姐不也是她的女兒嗎?怎會這樣對她。”
廚娘的聲音小了一點,特意壓下聲音,但我還是聽到了。
“真的,你這新來的,應當不知,但你彆跟任何人說。聽說之前老爺格外寵愛一個小妾,隻是不敢鬨在夫人麵前。但夫人對此也是知曉的,剛好正懷著孕,特意請大夫回來看了一次,大夫說是個男孩。頓時當時府中可是高興了,因此將老爺的心也從那小妾身上拉了回來。隻是沒曾想生出來竟是個女兒,因此很不待見大小姐,對大小姐說的血崩都是假的,隻不過想讓大小姐心中有愧為她乾活。”
另一個廚娘很是震驚,“夫人真是太狠毒了吧!”
廚娘附和道,“這有什麼,上次那個城中流言,就是夫人叫乞丐傳出去的。還不是她小女兒看中了斐家的大公子,那人沒有正妻,長得又好看,一眼相中。本來大小姐推遲到今年要嫁過去,但小小姐不是看中了嗎,兩家合計,就出此下策。”
聽聞後,另一個廚娘唏噓不已,“呀,真是狠心啊,女子的名譽都能毀掉,這簡直是毀了大小姐後半生啊,讓她如何立足!”
在兩人的不斷交談中,我離開了廚房。本以為我會生氣,責怪母親與父親,但好似自從上次之後,我對他們再無任何的情緒。
這樣也好,不為無關緊要之人生氣,倒是挺好。
因此我留在了府中,想看他們如何作妖,看小妹如何嫁給斐大公子。可能出於我在這,母親隻是不斷陰陽我,一直按兵不動。
本以為會這樣耗著,但事不儘人意,一個月前南方旱澇交加,還出現了一場瘟疫,頓時暴動起來。如今已經傳到了沛城,城中一片兵荒馬亂。
母親聞之,連夜帶著弟妹與父親離了府,帶走了所有的銀兩,府中的侍女奶娘婆子全跑了,隻剩我一人。
看著空落落的府邸,我隻覺得荒誕,我這十八年活得如此荒誕。
我知在這活不下去,最終拿出了壓在箱底的銀兩,跟著其餘人浩浩蕩蕩地出城。但這隸屬於南郡,今日四周都被封鎖住了,官兵不讓我們出去,難怪母親與父親要連夜離開沛城。
我站在城裡看著一個個站得直挺挺的官兵,阻攔著欲要出城的百姓,隻覺好笑又無奈,可能天要亡我,不然何苦讓我過得如此之慘。
可能百姓太過於害怕,城裡終究掀起了暴亂。城中的百姓都想活著,哪怕為了家中父母,為了自己的孩子,不顧阻攔也要送他們出城。
最終在下午之時,眾人推搡,我隨著大部隊,被推出了城門。
望著四周都在奔跑之人,我也和他們一樣,四處逃竄。
可能我的運氣著實太好,我逃了出來,至此流浪於這道路之上。
三月中旬的天氣,不算太冷,已經漸漸回暖,但路上始終寒風冷冽,特彆是有許多拖家帶口,披著麻衣之人。
我同情他們的遭遇,但無人能同情我半分,畢竟我隻是一介女流,他們至少有家人。
我見識過人心,知曉該如何去做。我怕會遭遇不幸,將自己滿臉塗滿汙垢,跟著一家五口人的隊伍裡,假裝與他們一路,他們並未管我。
但我變得越來越冷漠,從不說自己的出處,更不敢開口說話,如今我這模樣,已經分不清是男是女。
不幸的是,在路途之中,還未踏入京城,他們就倒在了道路上,因為被饑餓倒在於此。
我親眼看著他們人相食,忍著心中的惡心和翻湧的腹部,遠離了人群。我怕自己會成為他們殘殺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