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駛在街上,坊市很是熱鬨,吆喝聲,鐵器敲打聲,舞劍聲,拍打炊餅的聲音紛紛擾擾傳進沈若婉的耳中。
她拉開車簾很是好奇地看著這一切,街上什麼都有,先是進入沈若婉眼裡的是一家陶器鋪。這家雖是不起眼,但她知曉這是張氏名下的鋪子。
謝塵禮看著她這好奇的樣子,不禁好笑,“在看何物?”
“門鋪。”
聞言,謝塵禮大致明白她在看何物,並未作聲,而是行駛得緩慢幾分,讓她慢慢看去。
最終沈若婉大約明了,這街上的鋪子,關於生活用品基本上都是張氏的,還有兩家茶樓也是她的名下,這些加起來,差不多占了三成,倒是厲害。
馬車最後行駛到一個極偏僻的地方,沈若婉著實沒有想到會這般偏僻。
看著泥濘的道路,她還是下了馬車,踩了上去。
謝塵禮見狀,微微蹙眉,聲音極為溫和,“要不你在此地等我。”
沈若婉知曉他想讓她在馬車等他,不過她還是拒絕了,想進去瞧瞧。
見她這般強勢,謝塵禮心裡有幾分懊悔,正在盤算若是等會兒沈若婉見此場麵,是否會心軟將其全部買下。
他帶著沈若婉走進市亭,馬夫與桃悠都緊跟其後。
這個地方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好幾個牙子牙婆站在那,旁邊皆是手上綁住繩子之人,每個人臉上看上去麵色蒼白,很是瘦弱。牙子牙婆見到有人過來詢問,就會一一介紹他或她的奴婢的出處,甚至有好幾個已經轉手賣了他人好幾回。
沈若婉是知曉這些奴婢,隻是沒想到會這麼殘忍。
明明同樣生而為人,卻這般受人擺布,任人隨意挑選,好似一件件商品。
果然她懂了為何世人會羨慕她的出身,也似乎明了母親為何從未親自去買過仆人,皆是由管家去買的。
若是她,會不忍直視,儘量回避。
一旁的桃悠身子有些僵硬,沈若婉大約知曉她在害怕什麼。因為桃悠與她年紀相仿,隻是多長了兩歲,她幼時也是如此被賣入府中,自然知曉其中的苦。
身為奴婢,必須要為主子當牛做馬,既然入了府中,就是這家府裡之人。可能隨意受到肆意打罵,也可能會被肆意玩弄,這都是常有之事。
特彆有些高官望族的公子哥,會買些較小的幼童回來“養”,養著養著被當作禮物相互贈予,也是常有之事,在她那個圈子時常聽聞。
隻是她並無打罵侍從侍女的習慣,對他們一向寬厚有加。
“桃悠,你先出去。”沈若婉對她說道。
桃悠聞言,立即緩和了神色,臉上的表情平靜正常了幾分,“小姐,我在這陪著你。”
想著她剛剛退意的神色,沈若婉向馬夫使了眼色。馬夫立馬會意,對桃悠道,“我帶你出去。”
桃悠聽後,知曉已有決定不會再更改,她在沈若婉和謝塵禮身上看了一眼,匆匆低下頭跟著馬夫走了出去。
目睹這一幕,謝塵禮倒是沒有說些什麼,他牽住沈若婉的手。
知曉他在做甚,沈若婉用了點力氣,握緊他的手,似在回應。
謝塵禮看著她掛起笑容的臉,也隨之溫柔一笑。
市亭除了販賣奴婢,也販賣馬牛,隻是分了兩個區。
而兩邊相同的就是,馬牛被拴在一根木樁上,這些被賣之人也是如此。
在這裡,來買這些人的不全是買回去伺候,或者玩弄的,也有的是為了買回去做工的商賈。
這些商賈將人買回去,會按小時或者件數給些工錢,未必是件壞事。
但大多數像市亭之中的,也可能會被官府買下,為了開墾荒地,擴張耕種農田的人手。
因此這裡的人流動性很大,在這大部分都是走投無路之人,可能被權貴富商壟了田地而失了良田無法活下去之人,也可能是孩子太多而養不活之人,種種原因皆有之。
他們被買回去有可能活到老也待在那個府裡,也有可能遇到個好心點的人,買了回去自己賺錢為自己贖得自由身,亦或者被打死於那裡,更有可能也會流轉一番再次回到這個市亭。
因為大多都是普通百姓,需要買他們的人並不多,這個市亭不算是熙熙攘攘。
最終沈若婉停留在一個大約十二歲,正是金釵之年的孩童身上。
她看起來像八九歲的模樣,麵黃肌瘦,渾身是傷,但麵容精致姣好,好似一朵悄然盛開的芙蓉,確實是出淤泥而不染之姿,一瞧很是深得一些戀童癖的喜愛。
“如若我要是買下她,大約要花多少銀兩。”沈若婉詢問道。
謝塵禮注意到沈若婉在看那小童之時,就已經注意到了。
“若是幼童大約5000錢,成人大概1萬。但以她的話,可能會稍稍提高。”謝塵禮回答道。
畢竟那牙子是以這小孩伺候過婁縣幾個達官顯貴之人,這話倒是刺耳極了。
沈若婉在心中默默盤算了一番,5000錢買她就五兩銀子,再貴也就翻個兩三倍,但也不虧。
“我想要她。”
沈若婉拉了一下牽著她手的謝塵禮,謝塵禮輕聲開口道,“好。”
從沈若婉第一次開口問她,他就知道她想買下她。
他們來到那個牙子那,此時牙子還和另一個人一錢一錢的討價還價之中。
確實是將後麵站著的人全都當成了商品,大約是人群有些躁亂,應該地方太擠而引起了推搡。
牙子見狀,揮了一鞭子抽在了他們身上,“吵什麼吵?再吵今日一個個都彆吃飯了。”
聞言,人群一片寂靜,各自都努力站好咬緊牙關。
鞭子正好抽到單獨站在一旁的小姑娘身上,她用手躲避著鞭子的抽打,本來青紫交加的手上頓時又多了一條青紫,使得本來瘦弱的身體看上去搖搖欲墜,有了一絲支離破碎感。
大約看到他與沈若婉走來,本來在講價還價的牙子一口答應了那個人,將一個身材壯碩的男子推到那個人的麵前。他和那人交換買賣契券,當即立契,填寫了今日日期、買賣雙方的籍官、身份、姓名、價錢、地點等等,痛快地將其給了那人。
然後解開拴在木樁上麻繩,將其遞給了那個人。
之後對著兩個人笑臉相迎,這個牙子真不愧會做買賣,看著沈若婉的衣著,就可以斷定是否是位太客戶。
他笑得極為諂媚,“客人是想要誰,我這美俾壯仆倒是很多,他們會的東西也很多。你瞧瞧這個,身形高大,極少生病且能抗能打。”
他指著一個成年男人說道,那男子脖子上掛著一塊木牌,上麵寫有各自的名字和所會的技能。
沈若婉指著那小女孩道,“我想要她。”
那人聞言,訕訕一笑,他沒有想到她會想買個這個都不知轉手賣了幾次的小家夥。
此時這女孩目光呆滯地站在那裡,好似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少了許多生機。
這是他一直賣不出去的轉手貨,都在這裡待了半個月了,沒曾想卻被這小姐看中了。
他突然之間想起這女孩秀麗的臉頰,好像想到什麼。立即拿了塊濕布,在那小姑娘臉上抹了幾把,將她旁邊的泥垢擦乾淨了幾分。
“客人你瞧,這小姑娘生得極好,之前可在縣丞府裡當過貼身侍女,你可真是好眼光啊!”
“我要她。”
沈若婉眼神淡漠,她不想問這小童值多少錢,也不想聽牙子在這耍嘴皮子,用他那舌燦蓮花的本事吹噓著。
那牙子聞言,就知沈若婉是個極為爽快之人,立即張著手指比了個二的手勢。
沈若婉一瞧點了點頭,謝塵禮將二十兩銀子遞給他。
那人沒想到會這麼大個手比,因為這小童已經鬱結難消,可能活得不長久,所以他隻想賣個2000錢就可。
這麼一想著,當即笑嗬嗬地接過。但看兩人出手這麼闊綽,怕後續找麻煩,還是開口道,“這小童我之前找過大夫看過,她身體有些弱,我那有藥,送你幾副,你回去逼她灌下去就可。”
言下之意是,帶回去若是有事可不怪我,我可是花錢請大夫看過的。
“不必,我自會帶回去醫治。”謝塵禮將買賣契券的帛書遞給他說道。
那人聞言飛快地接過,臉上尷尬地笑了笑:“也可也可。”
他飛快地詢問並寫了起來,寫完後恭恭敬敬地解開繩子,將拴著繩子不予理會小童遞給謝塵禮。
他見謝塵禮接過然後簽走那小童,一路地點頭哈腰目送他們離去。
最終謝塵禮又買了一個做事乾脆利索的女子回去,那女子長得極為普通,但好在有之前在府裡做過事的經驗。大約可以做些雜物活,還可以伺候沈若婉起居。
沈若婉見狀,沒有什麼意見,欣然同意。
走出市亭,謝塵禮給了大約50錢在市亭門前之人,那人穿得一身官服,一看就是府中衙役。
將兩人送上馬車後,謝塵禮對著興致並不高漲的沈若婉說道,“要不我帶你去郊外逛逛?”
沈若婉剛剛看了一路,心情並非十分要好,相反也有些糟糕,正好她也想散散心,索性點了點頭。
見狀,謝塵禮很利索地租了一輛馬車,吩咐桃悠送兩人去醫館瞧瞧,就扶著沈若婉上了馬車。
他讓車夫騎去郊外,在坊集上停留了片刻。沈若婉掀開車簾看時,他不知溜去了哪,身影極快就消失不見。
等他上車之時,帶了些燔炙回來,他將其遞給沈若婉。沈若婉看到眼裡皆是一驚,沒想到謝塵禮出去會給她買這個去了。
“吃吧,吃完心情會好些。”
謝塵禮坐在她身旁看著她淡淡一笑。
她聞言開始吃了起來。
最終馬車停留在了郊外,確實是一片賞玩的好去處,也有一片湖,隻是沒了那片密林,草坪翠綠又寬廣。
兩人慢慢繞著湖邊行走,為了讓沈若婉開心起來,謝塵禮說了許多趣事。
正當說他年幼作錯畫被夫子罵之時,往前走不超過幾百米,就聽見有人在大聲呼喊救命。
謝塵禮聽聞,心中不知為何覺得很是不妙。
一聽到呼救的聲音,沈若婉尋聲過去,正巧看著受到欺負的林喬晚,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特意安排的緣分。無論與秀容縣主,還是她,皆是賞湖中遇到,不覺有幾分欣喜也有幾分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