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她這般單純的話語,原來還是一直念念不忘啊!
謝塵禮笑了,笑得很是溫和。
看著他的笑容,沈若婉顯然也知道自己在癡人說夢。以她的銀兩,且不說日常的開支,如若全拿去賑濟,也賑濟不過來。
這是沈若婉第一次感到舉步維艱,從前無論應對安縉薛還是他身邊的謀士,她都從未有過感到這般困難。
“我想賺錢,我知這世道不許女子拋頭露麵,如若我想,你會怎樣?”沈若婉此時有些不安地問。
她父母皆會否定,她一直都是知曉的,但不想這句否定的話語從謝塵禮嘴裡吐出。
這世間為官為商的基本皆是男子,如若她開始經商,定然要出頭露麵,不可能深居簡出。哪怕是她母親在京城之中,手裡有幾間店鋪,這些店鋪是母親的嫁妝,因為需得去鋪中查賬,因而常常與父親發生爭執。
隻因母親嫁給了父親,那麼必需服從永安侯府的宗族規矩,不能涉足這些事務,所以母親常常會將銀兩換為銀簪珠寶等物,說這般握著讓她心安。
“那我很高興你的抉擇。”謝塵禮朝她笑了笑,算是安撫,繼續講道,“我知曉你的心,這很好,但並不能一味地樂施於人,所謂人善人欺。若你要從商,現在最需要明了的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謝塵禮很認真地對她道,“經商者,你先要清楚你是位商人,是為了賺錢和收斂更多的財富,而不是廉潔惜民的聖人亦或為官者。”
他所說的沈若婉皆懂,更何況她與嫡姐從小就有學如何掌管後宅內賬,知曉怎樣收支平衡得當。
聽到他這般義正詞嚴不間斷的話語,沈若婉笑了,終究是鬆了一口氣。幸而謝塵禮未必讓她失望,沈若婉咬了口拿在手上的炊餅,在嘴裡嚼咽吞下,“你倒是經商有道,定能成為富甲一方的商賈。”
謝塵禮將扁壺打開遞給沈若婉,沈若婉接過喝了一口水,剛剛她差點被噎著了。謝塵禮看她小口地喝了起來,他拿起炊餅也跟著吃了起來,“誌不在此,隻想娘子能日進鬥金,等著讓娘子養,我悠哉悠哉吟詩作畫便可。”
沈若婉知曉他愛外出作畫,每每畫出一幅,放在書閣皆能讓其眾人哄抬其價,價值百兩。
“你長得這般好看,就算我身無長物,也會養你。”沈若婉捏著他的臉露出今日第一個笑容。
不過她真的很喜歡謝塵禮的模樣,沒有任何侵略感,長得乾淨又溫潤,眉眼俊朗。
“好。”謝塵禮輕聲應答。
看著他一臉柔和的模樣,沈若婉便問道,“你為何會不介意我去經商。”
為何不介意,大約見過一個女子獨坐庭院,舉書而孜孜不倦,似天地間萬般風雲皆抵不過手中書卷。也見過因萬般無奈不得已拘泥於一方天地,見過淚眼朦朧,見過苦苦掙紮,最終甘為人母做一閒人。
“大約不想看到你不悅。”謝塵禮沉吟片刻說道。
沈若婉抬起眼眸眼裡閃過一絲怔愣,神色有幾分欣喜也有幾分不解。
謝塵禮知曉她聰穎,定然不會因為他這樣說一句就有所感動。沈若婉這人雖然為情為愛,但總歸很理智,就如同他一般。
他喜歡把話說明,不想有什麼與她有所誤解,也希望她能活得開心且自在。
“我母親雖是四品官員之女,但精通政務謀略,在未出嫁之前,在女學一直皆是其中的佼佼者。可我外祖父是堅守夫為妻綱之派,認為我母親需得嫁個好夫家比在外拋頭露麵更能光耀宗族。不許母親當女官,並將我母親高嫁給了父親。但我舅舅對我母親極好,送給我母親十裡紅妝的財產,讓母親更有底氣。可我父親不喜母親外出,不僅寵愛他的通房,還以滿口德言容功勸說我母親,為將母親束縛於庭院之中。”
說完,謝塵禮朝沈若婉露出了一絲苦笑。看著這個溫潤的男子,露出這樣的神色,沈若婉不顧指上是否有炊餅的油漬,伸手輕輕拍打他的背,想要安慰他。
在謝塵禮看來,母親是他見過最有才的女子,至少在他心目中一直皆是如此。例如京中的女子學堂大多都是母親在資助維持下來,她曾與舅舅走南闖北,共經商道,曾教導推舉了不少無權貴的男女書生,為國為民之本,也曾救下不少快凍於寒冬,饑於道路之人,讓其入府為仆亦或為工。
隻可惜父親認其母親在挑戰他的權威,處處與之作對,越發不待見母親,寵愛起那還不是妾室的通房。但母親並未計較,繼續行她的道,走她的路。
因為父親的容忍遷就,那通房令其懷孕的母親不幸流產而差點一屍兩命。婦人妊娠四五月,就可判知男女,母親流產時。醫者說它出來會是位弟弟,這個弟弟在腹中五月,就不問人世,看不見世間的一縷陽光,就沒有了,那時他六歲。
自打他三歲起就有了記憶,能背詩經,算其算術。隻記得母親那時久久閉門於府中,久久未曾出來。父親見此痛心疾首,將妾發賣,開始專心悔改,作一位好夫君,但母親終究是落下了病根。
這世道真是可笑,後半生的寵愛竟會以這般得來,真不愧要依附夫家成為一個相敬如賓的佳話。也不知父親是愧疚於母親,還是對他那未出世的弟弟更心懷內疚忐忑。
他曾勸說過母親,讓她與父親和離。母親隻是淡淡一笑,瞳孔幽深。她說若是和離,還需得再找一夫婿,還不如這樣下去,至少父親隻讀詩書,她還是自由的。
從那時起,他就不想讓他未來的妻子困於他的後院,不想再有一女子如她母親這般露出那頹廢的神情。除非她想待在後宅,那他則會養她,讓她自在開心便可。
人都會有自己的選擇和追求,並非會一致,尊重悉可。
沈若婉輕輕拍打著謝塵禮的背,細細回憶著謝塵禮的母親張氏。說真的,她沒有見過張氏幾麵。張氏向來神秘低調,宴席從來皆是以病抱恙,除非推拒不了才來一兩次,但都在一旁默默吃菜。
對她的唯一印象則是她很美,謝塵禮與張氏長得極像,兩人不用站在一起就知道兩人就是母子。
她們唯一的交集則在於某次宴席之中,她臟了衣服,前去廂房之中更衣的路上,遇到了他母親。張氏看起來有些冷漠疏離,仿佛誰也走不進她的心,置身事外之感。
她那時叫住了她,對她幽幽道,“你是沈家之女吧,我看你與禮兒走得極近。在這隻想與你說一言,身為女子,切勿以男子為重。”
那時她以為她整日圍繞著謝塵禮讓張氏對她有所不喜,現在想來其實並非心中所想。
“你母親定會為她有這樣的孩子而傲然,因為有你知她。”沈若婉放下炊餅認真地對他說。
謝塵禮側身看向她,眼裡帶著笑意,溫柔而慵懶,“我不知她會不會傲然,我隻想你知無論你做何事,我都會陪著你。”
“好。”
——
在另一邊,寬闊的皇宮一宮殿,在那座尤為華麗的宮殿內,一位長相美豔,眉眼濃豔的女人坐在坐榻之中。
陽光灑落,琉璃瓦上折射出萬道金光,璀璨奪目。以香木作棟,楠木作梁,玉石為柱,金飾窗,玉飾門,可見極為華貴。
“兒臣給貴妃娘娘請安。”安齊暉在殿中極為恭敬地行禮。
榻上的女人看了一眼,伸手一揮,“免禮,是有何事前來。”
“娘娘,昨日我派去之人皆無一幸免。”安齊暉眉頭不展,有些惶恐地不敢起來。
貴妃看著他這模樣,冷冷瞥了他一眼。
真是懦弱至極,難成大器,連她給他這麼多人,派去殺小小一書生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都殺不了。
“為何?”
“兒臣查到沈家之女有盛太保一路跟隨。”
安齊暉緊張的看向貴妃,嘴裡帶有一絲無奈,整個人似乎一眼看去就極為單純好拿捏。
聞言,貴妃在榻上把玩手中的手一頓,似乎在想著什麼,喃喃自語,“盛兆峴……盛兆峴湊何熱鬨?”
“算了,暫且按兵不動,你先跟蹤其蹤跡,不用我多言,該如何做你心裡清楚。”
貴妃繼續道,看向安齊暉的目光幽深,猶如一把刀架在了安齊暉的脖子上。
“是。”安齊暉沒有起身,回答著她。
“繼續盯著安王,彆讓他闖禍惹得陛下心煩,好了,下去吧!”貴妃皺眉朝他擺了擺手,讓他快些出去,彆礙著她的眼。
等安齊暉走後,一個中年男人從屏風中走出來,看起來大約為不惑之年,雖老了但長得眉眼出眾,不難看出年輕之時,也曾冠絕京城。
“走了。”貴妃意有所指地道。
那人聞言走過去一把抱住她,他坐在榻上,將貴妃抱在懷裡,為她細細地打理著發絲,“這小子真會這般聽你的話?”
“他娘還在我手中,怎敢不聽我差遣。”貴妃嫣然一笑,笑得風華絕代,足以豔冠六宮,哪怕已為婦人,但還是那般豔麗奪目。
看著麵前這個男人眼裡帶著一絲癡迷的神色,貴妃臉上笑了笑,“對了,放在漠北的那群士卒如何?”
“都在村落裡駐紮著,無人發覺。”那人親了親她的額頭答道。
聽他這般講道,貴妃眸子加深,看著他的眼裡明顯沒有愛意,卻嫵媚一笑,伸手往他的衣服裡麵鑽,話語皆是鼓勵,“做得真好!”
馬車大約行駛了七日,來到婁縣,盛兆峴就和他們抱拳告辭,揚鞭策馬匆匆而去。
等沈若婉他們進入婁縣,已是傍晚時分。謝塵禮帶著沈若婉來到一座府邸,沈若婉本以為今夜要入住謁舍,卻不曾想謝塵禮竟然在這婁縣會有房屋,還是這般寬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