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的回來這般晚?可是用過午膳?”沈若婉跑到他麵前後腳步微停,眼中閃爍著憂慮,柔聲詢問。
聽出沈若婉柔和而擔憂的心情,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細細地詢問,“我這般晚歸來,可是擔心我?”
見謝塵禮如此直言不諱,沈若婉輕輕點頭承認,臉色布滿紅霞,似桃花般漂亮而羞赧。
“若我下次再回來這麼晚,你就學學秀容縣主的性子。學會大聲質問我,謝塵禮,你怎的回來如此之晚!再不濟,吩咐人將我押回來也好。”謝塵禮輕輕的笑著,眼裡帶著調侃,打趣著對她道。
在這個世上,太過於的溫婉賢淑大氣並非是件好事。特彆是離開京城之後,如若沈若婉還是這般,在那沒有永安侯府的勢力,下麵之人最多不敢以下犯上。但麵對一些吃裡扒外、混淆是非之人,以學了十幾年家規教養的侯門貴女來言,定然會受許多委屈。若是他有事外出,獨留她一人,實在難為。
對上他那調笑的目光,沈若婉和謝塵禮從小一起長大,春日踏春,夏日喂魚,秋日吟詩賞月,冬日踏雪烹茶……怎會不知他想對她說什麼,無非覺得她被壓製著成為一個端莊大氣的世家女而少了保護自己的能力。
他依舊如以前一般,因為謝家一族落敗,她那時還是豆蔻年華。苦苦跪在祠堂一夜,未能求得父親的幫助,侯府無法幫到謝塵禮。那時他並不知她的作為,隻是不想她被他所耽誤,帶著兩家祖父所定下的一紙婚書,前來解約。
當時,他踏入侯府大門,沈若婉就知曉他的來意。當著眾人的麵,她頭腦一熱,做出了第一件不後悔的逾矩之事,直接抱住了他,唇齒相碰,輕柔而灼熱。她的呼吸一顫,大腦驀然空白了一片,隻覺得心都停止了一拍,之後卻越跳越快。
雖然隻是快速一吻,但是她沒有放開他,而是抱著他,很是真情實意,心焦如焚地告訴他,她沈若婉此生非他不嫁,不然就此孤獨終老。
可能因為她的堅持,最終謝塵禮從深深地凝望著她的眼睛中敗下陣來,答應了他會來娶她。那日陽光明媚,秋風習習,一切剛剛好。謝塵禮去見了她父親,隻是不知兩人交談了什麼。走時嚴肅的父親跟謝塵禮道,隻要謝塵禮在她會成婚的年紀,那時能完成他的要求,就能娶她入門。
那一刻,沈若婉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如願以償。對她而言,這世上的男子,除了謝塵禮,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讓她這般稱心如意之人。隻是最終她沒能嫁給他,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好,若是下次你回來晚了,我就這般說。”沈若婉狡黠一笑。
謝塵禮聞言,輕輕在她額中彈了一下,“這就對了,來看看我給你抓了什麼回來。”
說著,就將小兔子舉在她麵前。沈若婉看著兩隻乾淨而修長的手,白得如暖玉,骨節頎長,整雙手都是她心儀的樣子。瞬間心覺這隻沙黃色又毛茸茸的曠兔,也不是那般可愛。
“是兔子。”沈若婉答道,卻沒有伸手接過。
見她看到兔子的興致不高,謝塵禮將這隻兔子放下,眼裡難得地布著一層疑惑,“是不太喜歡嗎?那下次給你抓隻你喜歡的,這隻兔子實在配不上沈二小姐。”
說著,欲要將兔子放了,並表現得十分嫌棄的神色。沈若婉見狀,著急阻攔,手直接觸上他的胳膊,將謝塵禮的手腕緊緊抓住,想要將兔子給奪過來。
“我並未不喜,你都說送給我,怎的還想放走?”沈若婉不滿地望著他,似乎覺得不夠,又瞪了他一眼。
看著她這氣鼓鼓的樣子,實在可愛。謝塵禮眉眼含笑將兔子遞給她道,“那沈二小姐還不快抱著這隻兔子。”
沈若婉看著他這模樣,就知他剛才在裝腔作勢。她從謝塵禮手上接過這隻毛茸茸的兔子,突然察覺到剛才她那不雅的舉止,輕聲咳了兩聲,想化解剛才尷尬的舉動。
這人之前那般老實,怎的還學壞了。
這樣想著,沈若婉並未理會跟在身後的謝塵禮,她快步走向秀容縣主那裡。秀容縣主見沈若婉抱著隻曠兔,這隻兔子一看就吃得極好,毛色靚麗很似柔軟,眼睛睜得極大,一動不動的將耳朵貼到後背上,基本感受不到小家夥的呼吸。
不知為何,秀容縣主一見就喜歡極了,她詢問道,“這是那書生送給你的?還挺用心的嘛!”
見秀容縣主眼裡流露出一絲羨慕,以及看兔子的眼神一下子就亮堂起來的模樣,就知她很是喜歡。沈若婉將兔子舉到她麵前道,“你喜歡?你若喜歡我便送你。”
聽著沈若婉這樣說,秀容縣主有些心動。但這畢竟是那書生送給沈若婉的,她並不好意思索取。
“是挺喜歡的,但這是謝書生送予你的,我就不……”話還未說完,沈若婉就將這隻沒有謝塵禮那雙手好看的礙眼兔子塞進秀容縣主的懷中。
“不無太大關係,我今日跟你說過,再過不久我就要離開京城。這隻兔子既然合你眼緣,那送你是它的福氣。”
見沈若婉都這樣說了,秀容縣主一把抱住了這隻兔子,對她爽朗地笑了笑說,“那我就謝過謝書生和你了,我定會好好養著它的。”
等養大後,再生一堆小兔崽,到時候燔炙兔肉定然好吃。這般想著,秀容縣主看向謝塵禮的目光都變得溫和幾分,她對謝塵禮道,“若婉等你可等了許久,看這湖麵都快望眼欲穿了。幸好你回來了,不然都快急赤白臉了。那我謝過你的禮物,先行一步。”
說完,就帶著一群侍女打道回府。
聞言,謝塵禮望送完秀容縣主離開,他麵帶歉意,誠懇萬分地認錯道,“下次我會早些回來,剛剛與盛大人前去尋人,不小心往裡走深了幾分,再趕回來之時,已是遠矣。”
聽他談起盛兆峴,沈若婉才意識到遲遲未見到盛大人的身影,便向外看了幾眼,疑惑不解的出聲問,“原來是如這般,那盛大人呢?”
謝塵禮輕輕拉過她,將她虛虛地攬在懷中,推她向前走,“再過些時辰,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府。至於盛大人,他有要事在忙。”
謝塵禮絲毫不言現在的盛兆峴應該正在填著墳,他不想欺騙沈若婉,就隨意揭過,而且他也想先去用個膳,之後還有要事要回去查勘。
聞言,沈若婉就知謝塵禮有事,不由得走快了幾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與自由,隻要謝塵禮跟她言,她就聽著。如若他不講,必然是不想她知曉,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並無那麼多好奇心去打探。
回到府中,已是未時,謝塵禮已經離開。沈若婉想起今日盛兆峴的叮囑,她向嫡姐的閨房走去,未料途中遇到了父親。
上一世,自從她嫁入安王府,她與父親之間的往來無甚交集,隻有國宴會請安點頭外,就再無聯係。
永安侯看著正冒冒失失走回來的女兒,不由得出聲嗬斥道,“這才大病初愈,怎的這般忙慌?”
沈若婉聞言後,她停下腳步,規規矩矩地給父親請了個安,“我想去瞧一眼姐姐。”
看她這樣子,永安侯就知曉他這女兒剛從外麵回來。今日一早他就聽他夫人說了,這女兒終是留不住,這才病情見好,就著急要去找謝塵禮那小子。也不知夫人這是何意,平日在那使勁的誇那小子,如今又在這傷感。
“去瞧你嫡姐做甚?”永安侯目光如炬,上下掃視了她一眼,站在沈若婉麵前,仿佛是一座屹立著的雄偉高山。
沈若婉直直對上永安侯的目光,她父親一向嚴肅不喜於色,她從前很是怕他。直到後來,才發覺這樣的父親遠比那些口蜜腹劍之人要誠實要疼愛她,“女兒聽聞姐姐要嫁入東宮,前去看看。”
看著女兒不慌不忙,穩妥進退,一瞬間終於懂了夫人所謂的女兒長大了的感覺,想著夫人沉默許久之語。他語氣軟了下來,
“永安侯府想要屹立不倒,除了軍功,還需要後宅的幫襯,所以你姐姐必須嫁給未來的帝王。婉兒,我希望你明了。”
“女兒是明白的,先去看望姐姐了。”沈若婉平靜且認真地答著,見父親點頭,才行了個告退禮,走向嫡姐的院子。
來到房間前,她還未叩門,隻見嫡姐已經將房間打開。沈若宜抬眼看她,臉上沒有任何神情,不喜不悲。
“不必勸我,從小我就明白我將嫁之人是誰。”
對上她那雙漆黑平靜的眼眸,沈若婉話語極其認真而清晰地言,“長姐,我從未相信人各有命,我隻相信自己手裡掌握著命,你想嫁嗎?”
她隻要嫡姐的一句話,隻要一句話,她縱有千萬種辦法將她姐姐帶出泥潭。
沈若宜低垂著眼眸,過了許久,嘴角慢慢扯起一個微小的幅度,優雅端莊地吩咐一旁的侍女去準備些沈若婉愛吃的糕點。然後帶她進到房間,慢慢落座,才徐徐開口,“明日陪我去祈蓮寺上一炷香吧!”
說完後,她靜默地看向窗外,神情嫻靜,心如止水,緩緩吐出兩個字,“我嫁!”
知道剛剛嫡姐在告知她,她的一言一行,都是為了成為未來的皇後所被教導出來的。看著嫡姐的身姿,沈若婉隻覺得消瘦而淒涼。
世上無能為力之事實屬太多。有些人的出身一開始就是彆人夢寐以求之事,誰又知彆人唾手可得的身份是否會深感無奈和豔羨旁人。
正如她嫡姐,永遠不會讓永安侯府的努力皆付諸東流。因為她是侯府長女,更是從一開始就彆無選擇,所以她隻能一往無前,再無回頭之路。
所以沈若婉知曉,嫡姐一定會嫁。她隻是有所不甘與心疼,一入宮門深似海,與外麵就一牆之隔,可困住的是一生,亦生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