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沒那般愚昧無知,怎會引火上身。”謝塵禮淡然地答道。
根據他的觀察,安縉薛確實是位很強大的對手,洞悉能力出眾,值得受人敬仰與跟隨。
畢竟輕言易語幾句話就能觸碰到他人的底線,可見此人難以對付且笑裡藏刀。
“怎對他的評價這般要好?”盛兆峴笑盈盈地問著,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
“天下之大,這般噓枯吹生,殺伐果斷之人亦是少有。”
盛兆峴聞言,抬頭看了眼陽光刺目而下,正泛著光閃閃而綠油油的樹葉。頓時腳尖微蹬,騰空而起,右手疾速摘取了一片綠葉,緩緩旋轉而下。
望著手裡的葉子,他緩緩開口,眼神清列地道,“他與貴妃皆是一丘之貉,可彆學你父親識人不清。”
看著他手裡漸漸會捏出綠汁的樹葉,謝塵禮將葉子從盛兆峴手裡拿過來,嘴角含著一抹淡淡的笑,“我怎會不自知呢?隻是提醒你小心提防才是。”
說著,從他身旁快步向前走去,尋找沿途的有人走過的痕跡。
謝塵禮知道盛兆峴的恨,不然也不會一直在輔佐太子而遲遲未曾婚配。正如他說的那樣,隻要他走錯一步,步步皆錯。與其娶個娘子回來讓她擔驚受怕,還不如放過她,讓她過得更自由自在些。
直至陽光高照,儘管有樹林的遮擋,但強烈的光線還是透著樹葉的縫隙,灑下縷縷熱意。
他們已經尋找了很久,樹林裡的小徑,行走過的痕跡,但凡有任何蛛絲馬跡,兩人都未曾放過。
見行走了許久,盛兆峴狐疑偏頭問,“你確定在這片郊外?”
謝塵禮觀察著四周,神色正色地回答,“我手下之人打聽事情從未出錯。”
若是出錯了,倒是他識人不準,亦或是手下那群人力不勝任,是該好好磨礪一番。
這般想著,看著四周的植被,下意識明顯感覺不對之時。盛兆峴一把扯過他右手的衣袖,將他拉了下去。
不設防而被拉下的謝塵禮重心不穩,直至兩人紛紛腳向洞內的泥牆旁,用腳借力,一個緩衝,堪堪穩住了身形,兩腳著地而沒有就此摔下去。
謝塵禮望了望四周,沒有想到是個如此大的洞坑,倒不像是故意而為之,應當隻是之前附近的村民捕捉大型獵物特意設下的洞坑。隻是許久未用,被荒草掩蓋了。
盛兆峴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好奇地詢問道,“這怎麼有個這麼大的坑啊,咦,這是什麼味道,這般難聞……?”
正握住鼻子說著的時候,就看見麵前躺著一個人,看這麵相,應當說一個已逝去多時之人。他皺起眉,骨節分明且修長的手指指向那一處問,“這怎的還有個人?”
謝塵禮麵色平靜,無波無瀾,似乎看見此人早已是預料之中,“他正是我們要找之人。”
聽到他這樣一說,盛兆峴桃花眼般的眸子流露一絲詫異,隨後眼眸向上微挑,語氣隨意了些而顯得輕浮起來,“好了,人都死了,人證也不在,是時候該去吃飯了!真是白忙活一場啊!”
說著,正欲伸個懶腰,手剛抬在半空中,就見謝塵禮迅速從他腰間抽出他那把鋒利的匕首,盛兆峴詫異地偏頭看向謝塵禮,“你這是做甚……?”
說著的時候,他慢慢將手放下去,想看看謝塵禮要拿他愛惜的匕首做什麼。
隻見謝塵禮拿著那把匕首,走到那具屍體旁邊,屍體皮膚的顏色呈現出不正常的青黑。他目光銳利地正欲舉起手上的利器,就被盛兆峴叫停,“哎哎哎,死者為大,此人死後無法棺槨,長眠於此,你這是不想讓他安息嗎?”
謝塵禮聞言,眼神悠悠地看向他,示意道,“再吵,我會讓堂堂太保與他同葬。”
盛兆峴心知是阻止不了他,就快速走到他身旁,想看看他這是要做甚。就見謝塵禮捂住口鼻,小心翼翼的從屍體的喉嚨上劃開一道口子,一股黑紅色的血液緩緩而出,散發出刺鼻的惡臭。謝塵禮緊皺眉頭,他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又隨意在其他地方劃開了三兩道口子,仔細地觀察著血液的顏色和質地。
果然和他料想的相差無幾,這具屍體的確是死於中毒。看來敵方在暗,不然不可能一路從越州跟隨此人到京城。這人能活著到此的,定是聰慧過人,隻是最終沒能料想到食物中會有毒,最後意識到時已經來不及。
剛才剛下來打量四周之時,他就已經注意到這具屍體。屍體已經慢慢開始腐爛,發出難聞的氣味。同時屍體也已經僵硬,皮膚呈現出發青發紫的跡象,顯然已經死亡多日。可能是因為近日天氣已經寒冷,蛆蟲還未生出於體外。
其次則是屍體臉色異常蒼白,嘴唇泛著黑紫色,這明顯是中毒死亡的症狀。正是如此,他確定這人已死去三日有餘,不然他不會拿著盛兆峴的匕首前去驗證。
“你這是作何,不滿人家不遠萬裡,千裡迢迢赴京來揭舉桃花縣令,失敗地死於途中?還是……?”
“還是某人隻會油嘴滑舌,這麼大個證物都視而不見?”謝塵禮打斷他的話,盯著他似笑非笑。
完全不知他在說什麼的盛兆峴,隻覺得他的目光有幾分危險。這小子算是他看著長大,武功也是他所教授,怎的越發長大越不知道尊長護幼。
盛兆峴深知謝塵禮前半句話不能接,他轉而接起了後半句,疑惑地詢問,“證物在何方?你該不會跟我說是此人?”
人都死了,頂多算個死無對證的證人,怎的算是證物了?
謝塵禮頂著他懷疑的目光,將手中的匕首放在他腰間,目光悠悠的,眼裡帶笑地道,“盛大人不相信,就去將此人衣物脫去,自然就信了。”
這小子,耍他是吧?人家死後,不僅傷其體膚,連最後一絲蔽體的衣物也不留著,能讓人家安息嗎?
盛兆峴訕訕一笑,“我自然是相信的,給人留個體麵也好。”
“不,我是說盛大人得將這人的第二層衣物脫了,自然就看見證物。”謝塵禮言。
因為是冬日,此人穿得還算厚實,足足包裹有四層衣物。聞言,盛兆峴並不蠢,他走向前,三下四下就將此人的衣物扒下來了三件,隻留下一層薄薄的裡衣。
他脫去第二件衣服,看到第三件衣服映出來的血跡之時,驀然瞪大了眼睛。最終將第三件顫顫巍巍地脫了下來。近在眼前的是一整件衣物,衣物上麵那些斑駁的血字,字字誅心,仿佛是全縣城百姓心酸痛淚的遺書,看起來格外的觸目驚心。至少衣服那段檢舉言論之下的是上百人的血字簽證。隻是下麵再容不下而斷了。
“你怎會知……?”盛兆峴的聲音喑啞,顯示是從剛剛看到此物的震驚之中沒有回神。
謝塵禮跟他解釋道,“此人食指有劃痕,衣無縕袍,卻是穿得厚實,能一路從越州的桃花縣逃過縣令的眼底,又能一路尋到京城之路,可謂是穎悟敏捷之人。不可能以身試險,必然留有其他證據。”
盛兆峴聞言,他沉默不語,此刻的桃花眼所流露出的不再是風流之色,更多的是敬重與由內而生的敬佩之情。他細細為此人穿上其餘兩件衣物,將腰間的匕首放在那人旁邊。
謝塵禮看後挑眉問,“怎的這般喜愛的匕首不要了?”
盛兆峴認真地答道,“這是給此人的一份葬禮。”
謝塵禮聞言,從身上解下錢袋,拍了拍他的肩,將錢袋遞給他,對他誠懇地說,“附近應該住著不少村民,你去叫人將此地填好立墓即可,切記不要打草驚蛇。”
說著,停頓一下又繼續道,“證物你收好,過些時日,我和若婉會離開京城,那時我自會去桃花縣查勘一番。能這般遮人耳目,京城必當有人相助。”
說著,正欲出去,卻被盛兆峴按住肩膀。謝塵禮看向肩膀上寬厚的手背,目光沉沉地對上他的眼睛。盛兆峴被看得很不是自在,“你要去哪?”
謝塵禮先不答,而是將他的手從肩膀推開,眼裡隱藏著一絲警告,“離我未過門的妻子遠些。”
說著,才慢悠悠地補充道,“我去給她抓隻兔子。”
說完後,腳蹬向泥牆,借力一躍而起。看著謝塵禮離開後的身影,良久盛兆峴才反應過來,剛剛謝塵禮說的那句是回應他之前說的“某人隻會油嘴滑舌”,原來在告誡他啊!
想到這的盛兆峴不由得一笑,笑得可謂是春風得意,眸色儘是風情萬種。
烈日當空,驕陽熾燎,沈若婉已經和秀容縣主用完午膳,再次回到這湖旁的小亭之中。她坐在小亭看著被陽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湖麵,還帶著寒意的春風拂來,顯得更寂靜落寞了一分。
秀容縣主在一旁替她乾著急地道,“這人怎麼還不來,是不是將你給忘了。不行,我得派人替你去尋他去,把他給押回來問罪。”
說著,欲要派下人前去找人之時,就聽見溫朗輕柔的聲音響起,“縣主這般大動乾戈要我興師問罪可不太好吧!”
聲音一響起,沈若婉驀然抬眼看向麵前這個人,眼睛滿是驚喜。看向正拿了隻兔子,滿麵柔情,眼角微彎,笑得很是溫和的人,她快步跑向前去,留下正望著兩人的秀容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