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家藥房 五彩斑斕的黑。(1 / 1)

趁著官兵們查收家產的時間,白芝忍不住詢問父親:“父親一向是謹小慎微,在宮裡侍奉多年從未出錯。這次診治皇後娘娘,究竟發生了何事?”

白遷抬了抬眉眼,搖了搖頭,雙唇緊閉,並未發一言。

白芝沒有再繼續問。

一個時辰後,白府所有人開始連夜趕路。

榮華富貴雖已不再,但這一路卻有眾多百姓相送。

他們大多是白遷曾救助的病患,雖不富裕,但也塞來許多吃食、衣物。

押送的官兵也被這些自發的善舉所震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沒製止過。

*

白家被流放青州已有一月。

一路顛簸,白遷又鬱鬱寡歡,甚少說話,到了青州後,身子便一直十分不適。

一路上百姓給的碎銀銅錢貼補都用於購置房屋,日常開銷之上,所剩已經不足以支撐幾日。

全家人都等著吃飯,白遷顧不上自己身體的不適,提著藥箱就要出診。

可從大門走出還不到十米,便覺得頭腦昏沉、眼前一片漆黑,沒有任何預兆地暈了過去。

白芝瞧見了,忙將父親扶進了臥房。

這一月以來,白家雖落魄不比從前富碩,可父母卻從未將重擔放在白芝肩上。

連向笛也是一如既往地尊敬她,自發攬下了照顧白芝起居的活,懂事非常。

但白芝知曉,向笛這幾日偷偷去外麵奏笛,還被一些小人言語羞辱。

她終於放棄維持人設了。

係統崩不崩她不知道,她隻知道再裝下去,她的道德就要崩了。

“係統!係統!你給我出來!”

“上次的任務獎勵是黃金一兩,這次的任務獎勵能不能多給一點啊?”

“係統,你人呢?”

不管白芝如何呼喊,係統都沒有任何應答。

很好。係統,我記住你了!

白芝將母親喊來,囑咐她照顧好父親。

白夫人不解:“芝芝,你這是要去做什麼?”

“不要隻顧眼前的苟且,要背上心愛的小藥箱,前去能夠賺錢的遠方。”

白夫人露出了一個一言難儘的表情,伸手碰了碰白芝的額頭。

“這也沒發燒啊?”

正巧此時,向笛走了進來。

白夫人趕忙叫他過來,語氣凝重。

“向笛,你說我這閨女年紀輕輕的,怎麼就顱內有疾了呢?”

白芝頓時哭笑不得,但她表示完全能夠理解。

原主是個驕縱任性於萬千寵愛下長大的大小姐。

可白芝不是。

她從小無父無母,在福利院的資助下,憑借自己的聰慧和勤勉,不僅小學、初中都有跳級,更是一路讀到了研究生。

白芝堅信,無論處於何種逆境,隻要輔以辛勤的雨露,便是旱地也能開出繁花三千。

“母親,這種話是不是應該背著我說更合適一點?”

白夫人鄭重其事:“芝芝,我知道你心疼父親辛苦,想要幫襯家裡。”

“但你從小到大從來醉心於玩樂,家裡的醫書就是一個字也沒看過,如何能夠出診?”

“母親,我知道您的疑慮,但我也不能平白無故就信口胡謅啊。”

白芝在現代的工作雖是以花療為主,但是基本的醫學知識她私底下都有去學,甚至還因為興趣看了很多中醫相關的書籍。

用在這醫學技術完全不發達的古代,應該也足夠施展了吧?

白夫人還是不放心,但苦於女兒執著,她對著向笛說道:“向笛,你陪芝芝去吧,若是遇到什麼事,多少也能護著她點。”

白芝了然,果然醫患糾紛是從古到今常有的事。

向笛點頭,示意白夫人放心。

“我們走吧,娘子。”

向笛幫白芝背著藥箱,兩人並肩往鎮上的集市走去。

路途並不遙遠,但不尷不尬的氛圍卻將這段時間拉長了許多。

白芝沒忍住想要打破這片寂靜:“向笛。”

向笛歪頭看著她,似是極為恭順,“怎麼了,娘子?”

白芝臉色微紅:“...要不你以後還是換個稱呼吧?”

“娘子這是何意?”

向笛不悅,聲音也沾染上了不解和委屈。

“你我成婚已有兩月,我為何不能叫你娘子?”

二十六歲的女人絕不認輸,她絕不承認自己被兩個字撩得心慌。

所幸便敷衍了過去。

“沒事,我就隨口一提,你彆當真。”

到了小鎮的集市上,白芝找了處攤販較少的位置,將一塊黑布鋪在地上。

然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寫有字的木板,立在了一旁。

向笛仔細看了看木板上的字。

笛家藥房,今日開張。

一張單子,二錢銀兩。

三教九流,無法模仿。

四方提倡,五碗過崗。

向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又睜開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後,連忙挪開了視線。

真是有辱斯文。

雖然知道白芝隻是不方便以真名出診,才隨意擇了個“笛”字。

但向笛心裡卻隱秘地開心了一瞬,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白芝將藥箱打開,裡麵五花八門的瓶瓶罐罐上貼著各式各樣的字條。

白芝皺眉,這什麼玩意兒?指甲油都沒這麼五顏六色。

她突然想到了一個詞語來形容恰如其分。

五彩斑斕的黑。

向笛看出了白芝的迷茫,主動為她解釋了一下各類藥物的名稱、作用。還沒等白芝緩過神來,第一位病患就上門了。

一名身強力壯的男子麵色痛苦著開口,音色像極了嘎嘎叫的小鴨子:“大夫,你快幫我看看吧……我喉嚨不適,莫說吃飯,就是咽口水都困難。”

白芝心想,你一開口,我很難不知道你的問題出在哪裡。

白芝翻看藥箱,找到個小羊毛刷子,抵住男子的下唇:“你張嘴,儘量張大,我幫你看看。”

“啊---”

“你這是扁桃體發炎了啊...”

“扁桃體是什麼東西?”

白芝這才反應過來古代根本沒有扁桃體一說,於是改口道:“嗯...就是上火的意思,初步推斷是胃炎上火之症,你近日飲食是否較為辛辣?”

“是!近日我娘子天天都給我做辣的菜肴,我雖喉嚨腫痛難忍,但卻...卻不敢直說...”

男子撓了撓後腦勺,一副害臊卻又甜蜜的模樣。

白芝定定地望著男子,有所感悟道:“原來古代也有耙耳朵。”

“無傷大雅,我為你開點去火養胃的藥,你回去告訴你娘子,醫師讓你近日注意飲食,不可再吃辛辣。”

白芝一麵說著,一麵在藥箱裡翻找。

“逍遙散...長命丸...護心劑...”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這跟大學裡番茄炒蛋彆名為法式甜酸西紅柿片配黃油雞蛋粒有什麼區彆啊?

白芝的視線落在了兩瓶名字相似的藥物上。

去火露、敗熱膏。

看起來都是去火消炎的藥物,隻不過這患者上火並不嚴重,應該選用藥效較弱的那瓶。

正當白芝糾結著時,一旁的向笛開口了:“這名公子上火症狀並不嚴重,去火露就夠用了。”

向笛伸手取出一瓶去火露,遞給了男子。

白芝才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

向笛接過男子付的銅板,交給白芝,解釋道:“我母親身子一直不好,為了照顧她,平日裡我也自學了些醫術。”

向笛眼角浮出笑意:“不過都是些皮毛,不成器的。”

“倒是娘子你,今日令人出乎意料。”

沒想到我還有驚喜是你不知道的吧?白芝生出些許驕傲之意。

在向笛的相助之下,白芝又醫治了幾位病患。

兩人之間的氛圍也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許多。

到了太陽快要落山之時,一名穿著破爛,灰頭土臉的年輕小夥佝僂著身子路過小攤。

他猶猶豫豫,在附近徘徊了許久。

白芝注意到了他,主動與他溝通:“公子是有什麼不適之處嗎?”

小夥說話有點結巴:“不不不是我...是我母親...”

白芝招呼他在攤前坐下,輕聲道:“你母親有何症狀?”

小夥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先看了看白芝身旁的向笛。

白芝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讓向笛先去附近逛逛。

確保向笛聽不見後,小夥方才開口:“我母親她她她...月事不調,每次都會腹痛,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

原來如此。

白芝也儘量壓低聲音:“那你母親之前可有去看過大夫?”

小夥長歎了一口氣,言語間滿是無奈,結巴的情況也好了很多。

“我母親十分傳統,認為女子來月事疼痛是常有的事,所以一直不願就醫。”

“其實我之前偷偷去醫館幫她開過藥,可她就是不吃,還叫我彆再浪費銀兩。”

白芝身為女子深有同感。

不是所有女子來月事都會疼痛,若有疼痛的情況,一定不能強忍著,需要按情況吃藥,喝熱水,做好保暖工作。

在現代尚不是所有女子都明白這道理,更何況是這些封建製度下的可憐古代女子。

白芝略加思索,她知道根深蒂固的思想是很難一朝一夕就能被改變的,所以隻能曲線救國。

“我有個辦法,月季花有活血調經之效,對於月事不調、腹痛不適治療效果都很好。”

“你可以摘一些月季花,將花瓣碾碎,放入白粥中。彆告訴你母親這是藥物,隻說是創新膳食即可。”

“這方法真是妙,我家附近剛好就有一顆月季樹。謝謝你,大夫!”

男子一改來時的喪眉耷眼,腳步輕鬆地跑走了,全然沒聽見白芝在身後的叫喊。

“喂,你自己的毛病不用治嗎?我看你氣色也很不好啊,喂!”

男子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街尾後,向笛才默默回到了白芝身邊,試探著問:“若都像這樣不開藥的話,我們笛家藥房豈不是要倒閉了?”

白芝嘴角露出笑意:“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向笛沒再說話,額頭卻冒出了些許汗珠。他一時沒弄清自己對白芝這段時間來的變化產生的情緒,究竟是驚訝,還是驚喜?

不遠處,一醒來就因為擔心女兒而跑來的白遷,正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在一旁攙扶著他的白夫人,臉上則是露出了欣慰萬分的笑容。

“老爺,說句不合時宜的話。”

“禍兮福之所倚。”

“我倒覺得咱們家這次變故也不全然是壞事,至少芝芝變得比從前懂事溫柔多了。”

“性子變了也便罷了,這醫術豈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

白遷神色微動,大步走上前去,望著正在收拾藥箱的小兩口。

他疑惑道:“芝芝,你何時學會了醫術?”

白芝麵露難色,對突如其來的人設崩壞還沒來得及想好借口。

“老爺有所不知,芝芝她私底下其實經常翻閱醫書。”

“書中自有黃金屋,看得多了,也便學了幾分,再加上今日遇上的疾病均較為簡易,有我在旁相助便也不難。”

向笛緩緩開口,幫白芝解了燃眉之急。

白芝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神色很是複雜。

向笛在撒謊。

不過看白遷和白夫人的樣子,他們應是信了。

老兩口兩相欣慰地回家了。

白芝饒有興趣地看著向笛:“你為何會知道,我私底下經常翻閱醫書?”

向笛愣了一秒,低聲道:“我猜的。”

“方才我隻是略微為你解釋了一下各類藥物的名稱、作用,你便可以融會貫通,為患者開出正確的藥方。因此,我猜想娘子雖未實在出診過,缺乏認知與經驗,但私底下應是熟讀醫書的,才能舉一反三,正確理解我說的話。”

白芝淺淺地笑了笑,知道向笛是在胡謅,但沒拆穿他,隻一味地看著,覺得小朋友一本正經的模樣甚是可愛。

同一時間,不遠處走來了幾名凶神惡煞的男子,他們手裡拿著棍棒,看起來很不好惹。

“你們是哪家的?誰允許你們在這兒擺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