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糖醋排骨、蒜苗五花肉、豆腐魚頭湯、酸辣脆爽土豆絲,鮮嫩可口的菜苔,這一桌飯菜,竟是大家沒吃過的好滋味。
季耀強菜沒吃多少,酒喝了不少,被他老婆扶回隔壁小平房睡覺,然後她媳婦跑過來,一疊聲的向艾秋秋道歉,然後搶著去收桌子洗碗筷。
艾秋秋恨鐵不成鋼,“你丈夫請了保姆,就是讓你享福的,以後不要再伺候不相乾的人了,自己歇著去吧。”
女人突然就紅了眼睛,哽咽起來,她這一輩子,不被娘家疼過,不被婆家疼,今天倒被個不相乾的保姆疼了一回。
艾秋秋吼的聲音可大了,隔壁那個醉酒的季耀強淚流滿麵,把臉埋在枕頭裡,嗚嗚咽咽,悔不當初,隻想重新做人,從頭來過。
一大早的,艾秋秋熬了小米南瓜粥,炒了個蔥花雞蛋、肉絲鹹菜,還蒸了一籠白麵饅頭,這些原材料都是瓦房這邊有的,沒花錢,但中午的飯菜需要去買,她列了個單子,朝季耀強伸手,“先給錢再買菜。”
季耀強的錢,一半養了季顯宗這個便宜舅舅,一半補貼給了乾娘,距離發工資還有幾天,他口袋裡居然連午飯的菜錢都摸不出來,尷尬懊惱的不知怎麼接話。
艾秋秋覺得他好可笑,“你親爹媽要是知道,自己嗬護過的寶貝兒子,供養不相乾的人,自己都吃不上飯,心得多疼。”
“你適可而止!”季耀強吼道。
“吼我算本事嗎,你才適可而止。”艾秋秋罵回去。
季耀強老婆忙從兜裡掏出一塊錢給艾秋秋,“我給人幫工裁衣裳,半個月換了一塊錢,你拿去買菜。”
艾秋秋火頂到腦門心,把一塊錢推到季耀強手邊,“這個家,你老婆最慘,菜錢我先墊著,等你發工資了再報賬。”
……
吃好早飯,背著保姆,季顯宗義憤填膺問季耀強,“耀強,你乾娘的意思,陸文遠想去保姆,得給她養老,你可得想想辦法。”
——【小保姆身世不明,在她身世上做文章,還不把她拿捏的死死的,說不定連陸文遠也跟著吃處分。】
——【季耀強這楞子真是好用,用來養老再好不過了。】
季耀強又聽到乾舅舅內心,他握緊拳頭,冷冰冰道:“舅,你是知道我性格的,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她一個鄉下來的小保姆,找到陸文遠這樣的長期飯票,我給拆散了,她怎麼活?”
“你管她的活法,那你乾娘就不能活了。”
“不至於吧,乾娘和陸文遠,互不乾擾,和陸文遠有什麼相乾?”
——【這個王八羔子,生了反心,不行,得去找大姐說說,讓她給耀強施加壓力。】
季顯宗想去拿桌子上的一塊錢,季耀強搶先用手蓋住,還給妻子,並且和妻子說道:“家裡應該還有肉票,你去買一斤肉、二斤豆腐,回娘家一趟,和大舅哥說一聲,外甥女兒工農兵大學的事,我給她爭取名額。”
季耀強老婆滿含熱淚,連連點頭,“好好,我這就去。”
季顯宗不滿,“耀強,那工農兵大學的名額,你乾娘可是許了人的。”
季耀強道:“乾娘指定的人選,我可以一起報名上去,但最終定誰,還要評選呢,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
他看到老婆觀望不走,皺眉道:“怎麼還不去,晚了買不到好的五花肉了。”
她老婆確定丈夫不會再改,從來沒有過的開心,拿了肉票、豆腐票,小跑著出了門。
……
季耀強家活其實好做,他去上班,他老婆回娘家,那對蛀蟲夫妻也出了門,艾秋秋開始打掃裡裡外外的衛生。
“就在這堵牆裡,那塊磚是鬆的,鐵盒子拿出來,沒鑰匙你直接撬開呀,不能撬鎖呀,你準備交給季耀強,那也行,要快啊,季顯宗夫婦隔三岔五就會查看鐵盒子,連他們的姐姐都不知道,不然不會留下來。”
艾秋秋說:“知道了,今天就給季耀強。”
然後她出去買菜,去的遲,供銷社沒什麼好菜,隻剩下一點豬腿骨,不要票,價格也便宜,買了兩根筒骨,一根大白蘿卜,還有二斤麵粉,回來把筒骨洗淨先燉上,然後揉上麵團醒麵。
季耀強回來了,艾秋秋奇道:“你不是在單位吃嗎?”
“今天請了假,下午去我舅哥家,中午隨便弄點吃的吧。”
“你舅舅和舅媽中午回來吃嗎?”
“他們下館子,不用做他們的飯?”
“你怎麼知道他們下館子,萬一回來,我還得再做一次。”
季耀強嗓門兒大起來,“我說不回來就不回來!”
他一路跟蹤,在陸文遠家外麵,隔著那麼遠,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那一刻,季耀強還帶著猶豫的心,徹底破滅。
“對了,你家裡有寶貝。”艾秋秋把鐵盒子拿了出來給他。
“啥東西?”
“打掃衛生的時候,發現一塊磚頭是鬆動的,摳出來,裡麵有個這麼大的鐵盒子,我可沒動啊,上著鎖呢。”
季耀強不解,這處房子不是祖宅,牆裡麵的東西不會是他家的,先打開看看吧,如果有身份信息,將來找到人家後人,也是個念想。
他在解放前和鎖匠學過,拿一截細鐵絲,不破壞鎖的情況下,給鎖打開了。
等他看到盒子裡父母那張合照,還有一對金鐲子、父母當地下工作者的身份證明等染血證件,眼淚止不住掉下來。
這是他父母的遺物,他再傻,也猜到是老舅夫妻藏起來的。
這麼多年侍奉仇人,難怪爸媽從來沒在夢裡出現過。
季耀強擦掉屈辱的眼淚,把鎖合上,又放回遠處,等回到堂屋,筒骨湯手擀麵也做好了。
“盒子裡什麼呀?”艾秋秋問。
“彆人家的家書,回頭我想辦法找找人,這事你誰都彆提。”
“哦,知道了。”
……
下午季顯宗回來後,發現小保姆打掃了衛生,趕緊去看牆裡的鐵盒子,鎖得好好的,沒被動過,又放了回去。
他老伴說:“大姐這意思,想在小保姆身份上做文章。”
“小保姆的身份能有什麼問題?”
“不清不楚的,隻要下田村艾二花改口,她身份就成了問題。”
……
第四天了,陸文遠沒有回來,打來電話說從部隊帶了結婚資料回來,中途改道去了下田村,和艾二花家說一下結婚的事,再給艾秋秋結婚資料帶回來。
艾二花家有什麼好去的,艾秋秋在電話裡和陸文遠爭辯幾句,他已經活學活用,說:“難道我做什麼事情,也需要件件都得到你的同意才能做嗎,那這樣的婚姻有什麼意義?”
艾秋秋氣得咬牙,這個小雞肚腸的男人,不怪她咬他。
……
已經第五天了,陸文遠還沒回來,季顯宗哈哈大笑,不過說實話,小保姆做飯也太好吃了,再不喜歡,也被她的廚藝折服,留下來做做飯、掃掃地倒是不錯,就是工資太高,包吃住,一個月十塊錢頂天了。
“小艾,陸文遠要是不娶你,就留在我們家當保姆吧,我跟你嬸子還有幾十年好活,你不會失業的,但是工資嘛,要降一降,一個月十塊錢,你一年至少能存一百塊,十年也有一千塊了,一千塊,那可不少了。”
人真是不能比,剛才還覺得陸文遠小雞肚腸,和眼前的老蛀蟲一比,陸文遠怎麼看都順眼了。
艾秋秋道:“你覺得十塊錢多的話,那求求季耀強,讓他請你們兩口子吧,他媳婦懷孕,不能再勞累了。”
“什麼,耀強,你媳婦又懷孕了,這次肯定又留不住,造孽哦。”
“你媳婦人呢,跑哪裡去了,難道懷孕就能偷懶嗎?”
季耀強陰沉沉的看著乾舅舅,“在娘家安胎呢,這幾天都不回來。”
他買了好多魚肉蛋麵和蔬菜,說是要送去老婆娘家,給老婆補補。
季顯宗肉痛,忙問道:“耀強,發了工資了吧,這次你直接給我,我給你乾娘送過去。”
季耀強笑笑,“舅,這個月就不給錢了,外甥女審核通過,拿到了工農兵大學的名額,我答應舅哥借點生活費給孩子,女孩子嘛,總要添置兩身新衣服,才好去首都,彆叫同學瞧了笑話。”
季顯宗差點昏過去,“你、你不是說她選不上嗎?”
“是啊,我也沒想到,孩子爭氣選上了,哎,我們季家沒有出息的,槐花娘家倒是有爭氣的,不管男孩女孩,爭氣就要好好培養,我當姑父的,得支持啊。”
“哼,那下個月你可要給雙倍的家用。”
“舅舅,你可能等不到下個月了。”
“你什麼意思?”
在看到g委會調查組的人,從牆縫裡找出鐵盒子,季顯宗癱倒了。
季耀強如果看到盒子裡的東西,不會再給他養老,還會給他趕出去。
“不能打開!”季顯宗額頭都有虛汗了,撲過去想搶走鐵盒子,卻被季耀強攔住了。
季耀強眼裡都是怒火和譏諷,“老舅,調查組的同誌們都在呢,還是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