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覺在這裡沒有她的可用之處,江月停下樓,打算給上麵勞累的男媽媽一點小犒勞,做碗解酒湯。
從乾貨架翻出山楂、桑葚還有葛根和甘草後,江月停都隻抓一小把放進鍋裡,然後摻水蓋蓋燒開。
這種無需什麼技術含量,她在旁邊守著水開,再過濾一遍渣就盛起到碗裡,端上去之前還返回來往裡麵丟了個調羹。
莫尋鶴已經把裡麵打掃乾淨了,她晃眼一瞧,端著托盤轉道去隔壁。
莫尋鶴頭發吹乾大半,額前柔順的耷著細碎頭發,皮膚顯得格外白,睡衣也鬆垮的穿在身上,渾身透著疏離與冷淡。
江月停站在遠處有一瞬間的恍惚,心底升起奇怪割裂感,仿佛自己從未走進過他。
莫尋鶴背對著她,手上正捏著什麼東西出神。
按照以往,她靠近他多走兩步,他就能很快反應過來。
她還開玩笑說:“莫尋鶴你好厲害呀,你怎麼知道後麵是我呀,是不是在身後也裝了眼睛?”
那時候莫尋鶴守著茶店,店裡隻有他們兩人,外麵暴雨傾注,回不了家。
於是無聊的夜裡,她翻出角落裡高高堆起的,預計送給每周四晚上會路過回收紙皮酒瓶的老奶奶的紙箱,這是文怡告訴她的。
所以她隻拿走其中最小的一個,然後用馬克筆先畫出一隻小狗,再用剪刀剪出小狗的身體,膠水粘合,簡易小狗大功告成。
見莫尋鶴在電腦前坐著忙碌,她躡手躡腳的把紙箱小狗放在去二樓的拐角處,想要嚇一下莫尋鶴。
畢竟他平時看起來真的太冷靜了,完全就像個無悲無喜的假人。
莫尋鶴如往常一樣先去二樓察看門窗是否關嚴,結果江月停撐著腰部在後麵觀望了好一陣,他都沒發現那隻紙箱小狗。
江月停嘀咕:“難道一點都不嚇人?”
眼見莫尋鶴要下來了,她一著急就躲在樓梯底下的隱蔽小角落裡,預備等莫尋鶴下來就立馬竄出來嚇他。
無奈天不遂人願,她捂著嘴還沒完全走出來,莫尋鶴就回頭看見了她,一臉不解的問她在做什麼。
江月停並未感到尷尬,而是驚訝於莫尋鶴是怎麼發現自己在他身後的。
畢竟在她看來,她是在莫尋鶴在樓上對底下一無所知的時候鑽進去的,外加裡麵沒有燈光和她身形偏瘦的雙重條件,實在不應該發現。
她兩步上前,指頭戳戳他的背,“奇了怪了,你到底是怎麼發現我在那兒的?”
莫尋鶴淡定轉過身,避開她的逾矩,說:“願意發現就能看見。”
好混亂的話,江月停原地思索一分鐘,把他說的話來回咀嚼兩遍,然後大喜道:“哇,你好厲害!你大學是學的哲學麼?”
莫尋鶴沒有回答她這種無聊的問題,目光落在她身上兩秒,然後指了指後院的員工宿舍,無聲告訴她:“洗洗睡吧。”
時至今日,江月停依舊沒能搞懂莫尋鶴背對著自己時到底是怎麼發現自己的。
彆人還能從腳步、呼吸、推門的動靜判斷出來,但莫尋鶴直接略過這一環,無需借助任何外力就能知道她在身後的能力,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以這為傲。
但現在,她最近發現莫尋鶴的反應越來越遲鈍了。
並非故意不理她,而是自身沒有那種遊刃有餘的應對狀態了。
江月停沒有打擾她,腳步也沒有可以加重,稍作停頓就將托盤放到他麵前的工作台上。
而莫尋鶴受驚般,身體幾不可察的緊繃一瞬,掌心扣住握著的東西然後順手放回褲袋裡。
江月停心頭蔓延幾絲不舒服的感覺,但她將這種感覺統統當作胡思亂想,甚至在心裡譴責自己,她怎麼能誤會莫尋鶴呢。
“醒酒的?”
江月停:“對啊,現在喝溫度剛好。”
莫尋鶴“嗯”了聲,很給麵子的一口一口喝了個乾淨。
兩人肩並肩坐著,江月停在莫尋鶴喝湯的時候,垂在高腳凳上的腳有一搭沒一搭去踢他的腿。
力度很輕,說是踢倒不如說是調.情,莫尋鶴以為她是無聊了才這樣,便沒有開口阻止。
解酒湯的味道大差不差,沒什麼特彆的,但對莫尋鶴來說,很喜歡。
以前是覺得沒必要,年輕身體抗造,後來躲在茶店裡也沒人有機會刻意灌自己。
最後一口喝完,底部隻剩了些未過濾乾淨的細小殘渣,江月停下來穿上拖鞋,“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莫尋鶴抬手去揉江月停的頭發,其實她很喜歡這個動作,無論是在什麼場景下。
唯獨這一回,她鑽了牛角尖,矮身避開他的動作。
一溜煙兒跑到門口,才回頭故意說道:“你都沒洗手!”
莫尋鶴收回疑心,以為她在說自己剛才通下水道的事情,聞言無奈道:“洗過了。”
哪一回碰她沒把自己洗的乾乾淨淨?連指甲縫都抹了一遍又一遍的泡沫搓洗乾淨,生怕她又耷拉著臉嫌棄他。
莫尋鶴沒多想,江月停朝他哼聲,端著托盤下樓,放進洗碗槽。
手指摸到碗壁的熱,手背感受到清水的涼,她盯著雪白的瓷碗,難得放縱自己胡思亂想起來。
她一點都不淡定,對於莫尋鶴可能出現的遊離在她之外的情況。
直到獨處於安靜環境的這一刻,她才願意承認林楓說的話可能是真的。
——她真的不想離開莫尋鶴,
不是離不開,而是不想離開。
江月停開始產生慌張的情緒,如果是前者,她還能安慰自己是太享受和莫尋鶴在一起的輕鬆、自在狀態。
在他人看來是離不開,而對於她來說不過是短暫沉溺等膩煩了隨時都能抽身離開。
可如今她沒辦法否認的是,她是不想離開莫尋鶴。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錯?
江月停磨磨蹭蹭的把碗放進碗櫃裡,裡麵的盤碟歸類整齊有序,唯獨她手裡這個碗格格不入。
她後知後覺打開另一扇門,那裡麵才是放碗的位置。
碗具相疊發出清脆的瓷聲,也讓江月停回過神,她關好兩扇門,又抽紙擦乾自己手上的水珠。
腳步一轉,就能看見島台上放著幾管護手霜,是莫尋鶴給她準備的。
——因為前段時間她沉迷做甜品,手上總沾著乾巴巴的麵粉,在第二天她就收到了莫尋鶴買來的護手霜,告訴她:“雖然我能包攬所有家務,但沒法阻止你的愛好,喏,每次洗完手都要多擦護手霜”,
“不要亂想,護手霜能很好的滋潤皮膚,我不想未來的某一天聽見某個人朝我抱怨‘手上好多紋啊’,某人最愛漂亮了是不是。”
男人溫柔的嗓音仿佛還停留在耳邊,學著她可能會說的話時,表情生動得不像話,所以那時候她將奶油抹到他臉上,頓時為他消減幾分淡漠之色。
莫尋鶴躲避的動作也不大,像僅僅走個過場那樣,兩隻手交疊搓熱霜體,再按著她的手細致塗抹完全,連指縫都沒有放過。
比她還在意。
這管護手霜抹了一個禮拜就閒置在這,若不是自己再次進入廚房,可能都快忘記它的存在了。
江月停把擦濕的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然後擠出一截雙手揉搓抹勻。
味道並不濃鬱,更多偏向淡香水級彆,江月停在鼻尖嗅了下,保濕也不錯。
轉念一想,她把護手霜也帶上了樓。
在家裡的時候,莫尋鶴如果有事或者不方便的時候,門就會緊閉,反之則半掩著。
方便他沒時間關注手機時,江月停能找到自己,不至於跟無頭蒼蠅似的到處躥,弄得他那回出門,險些被蹲門口的她嚇個半死。
江月停覆上門把手,果然露出一條縫,莫尋鶴還在工作台上坐著。
她迅速進來,順手關上房間門。
江月停舉著護手霜去戳莫尋鶴的胳膊,莫尋鶴從電腦前抬起頭看她一眼,目光詢問“什麼事。”
江月停把護手霜放她麵前,努努嘴。
莫尋鶴低頭看去,這是要他抹麼,“給我?”
江月停點頭:“對,你也擦擦。”
“不擦,我一大男人擦這個乾什麼。”莫尋鶴老神在在的繼續看電腦。
江月停這就聽不得了,掰過他的臉,“你這是搞性彆歧視,什麼叫‘男人擦這個乾什麼’,你瞧不起護手霜是不是?”
莫尋鶴得臉朝著江月停,但眼睛一直努力往電腦上看,隨口道:“那你幫我擦。”
江月停回過味來:“想讓我幫你擦直說不行?非得鬨一出顯得你清高是不是?”
莫尋鶴放下手,連帶著凳子也轉過來,正麵對著江月停,“讓我想想,你是怎麼突然要給我擦這個的?”
江月停與他對視,也好奇對方能說出什麼理由來,難道不是自己看他通下水道給的一點點犒勞麼。
而莫尋鶴偏不如她願,故意道:“嗯,其實你很喜歡我的手對吧,還要轉門送我護手霜保養對吧。”
江月停:“......你哪來的這麼大臉。”
莫尋鶴笑出聲,酥酥麻麻的感覺竄入江月停耳朵裡,被他惹得一瞬間想罵罵不出,想一走了之又覺得落麵。
於是莫尋鶴就看見,江月停一邊罵罵咧咧說他真煩,一邊擠了好大一坨往他手上懟。
最後他的手和手臂都被迫保養一遍,最後為難道:“護手霜能護手臂麼?”
江月停聞言一僵,然後神情自然,又頗有心得的說:“當然,護手霜護手霜,手都能護,手臂怎麼不能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