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停進去後,裡麵還有位老人,此時正彎腰舉著噴壺,照料花架上的幾盆藍繡球。
兩人一打照麵,江月停無需女孩兒再牽著,快走兩步上前,“是您啊?”
莫老太太亦是驚訝不已,尋鶴說今天會有人來看那隻貓兒,她還以為是叫程亦表妹來帶走。
若不是瑤瑤稀奇這隻貓兒,剛放暑假又鬨著要來舅舅這兒,她這慣來見不得貓毛隨處落的性子早就讓莫尋鶴帶回去了。
當初還想著介紹這姑娘和莫尋鶴認識認識,莫尋鶴當時怎麼說來著?
讓她先彆操心,怕人家跑掉??
老太太越打量這姑娘越喜歡,皮膚白裡透紅看著就喜人,且不說還救過瑤瑤一命,單就莫尋鶴喜歡她,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陪著也好過常年一個人。
她拚了這把老骨頭都得幫孫兒過他爸媽那一關。
一心抱著乾架想法來的江月停,此刻忙暈了頭。
這邊陪著老太太翻相冊,幾句話下來,莫尋鶴兒時愛穿什麼顏色的底褲都抖落出來了,而那一邊瑤瑤抱著一大堆衣服往妞妞身上套,一貓一人鬨得房間裡都是他們的動靜。
老太太指著莫尋鶴小時候的一張照片,回憶著:“這張是他小學畢業時拍的,你看看,這臉臭的,當時我就不樂意給他開家長會。”
確實很臭,莫尋鶴還沒長開,滿臉稚氣,個頭也不拔高,在一群男孩子當中隻能站倒數第二排。
因著皮膚白,又冷臉,才讓江月停一眼瞧見。
“咦?這是程亦嗎?”江月停指著莫尋鶴身旁的男孩兒問。
老太太湊近看,還真是,暗戳戳拉踩,“這程亦打小就不省心,光著屁股那會兒就會爬樹鬨騰大人。”
當時莫尋鶴爸媽照顧不過來他,就把人送回江沅讓老太太先帶著,她當時就發愁,男孩子悶葫蘆似的不開腔可怎麼辦。
結果證明是她想多了,莫尋鶴對上程亦,那就是潛在混蛋因子徹底被激發,兩人臭味相投,打架逃課樣樣沒少乾。
得虧莫尋鶴他老子時不時回來壓著,不然得長成個混世魔王。
江月停捂嘴笑開,發問:“真的呀?那他是越來越成熟了,現在總是板著張臉對我。”
這算歲月的沉澱?
老太太聞言,卻沒附和。哪裡算的上成熟,是一夜之間長大,不得不成熟。
她心想,若是莫尋鶴真成混世魔王了,他爹錘他她都得攔著,總好過他現在。
想想莫尋鶴以前念高中的時候,每天穿著一樣的校服,書包一背,嘴裡叼著片麵包騎著山地車就奔向學校,晚上放學回來老愛趴她肩上喊餓。
大高個子一點兒不害臊,還振振有詞:“害臊什麼,我親近我奶奶,幸福得要死!”
欸喲,給她一把年紀臊得慌。
那時候程亦和他,一個在左邊喊奶奶,另一個在右邊喊奶奶。
給她吵得煩不勝煩,趕人去換下打籃球留下汙漬的衣服,大小夥子洗澡飛快,頭發還濕漉漉的就來蹭她說“這飯香得舌頭都要吞下去。”
越想越不是滋味,老太太忽而沉默下來,扭過頭輕輕拭淚。
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孫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罷了罷了,苦樂皆有定數。
江月停大概能猜到是為什麼,從老太太的描述裡,腦海中也勾畫出一個朝氣蓬勃的少年。
少年即便步入社會工作之後,應該也會抽出時間去打籃球,遊泳,嘗試各種有趣的東西,而不是始終悶在書房裡。
他那一手廚藝,也是因此學會的嗎?江月停想,如果沒有意外,莫尋鶴應該會像程亦一樣,花蝴蝶似的招搖。
見此情狀,江月停不經意的提起其他話題,從自己小時候扯到念高中,揀著老人樂意聽的故事講。
外婆愛聽的,老太太應該也會樂意聽的吧。直到老太太重新露出笑意,江月停放鬆下來。
說到被老師丟粉筆,老太太欸了聲,問:“你初中和高中都在實驗二中嗎?”
“是呀。”
老太太得到肯定的回答,把相冊往後翻,找出莫尋鶴參加動員大會拍的照片。
指著:“說不定你們在校園裡還碰見過呢。”不過尋鶴大她兩歲,也不一定能碰上。
說來說去,唯緣難求。
少年穿著實驗二中年年被吐槽醜的校服,左手拿著A4紙大小的發言稿,目光平和沉穩的望著底下的一眾學生。
可仔細瞧,這眼神好像落在其他地方。
江月停的指尖順著他可能會看的地方一點點挪過來,回想許久,記起這裡是回女生寢室的必經之路。
這這這,莫尋鶴總不能早戀吧!?
江月停糾結著問:“奶奶,他是不是一心撲到學習上,屬於那種不會早戀的人呀?”
老太太頓時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可能吧”,然後又想起與他形影不離的程亦,他可是剛念初中就給小姑娘告白的。
身邊有這麼個開竅早的,耳濡目染之下,莫尋鶴又不愛與他們分享心事,實在說不準咯。
老太太:“他不愛與我們說這些,等他回來你哄哄,他鐵定什麼都招。”
江月停臉紅心跳,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奶奶!”
“好好好,你們自個兒說,自個兒說”,老太太笑著道,她就不隨便摻和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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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的時候,莫尋鶴回來了。
還有瑤瑤的爸媽一路回來的,見著陪在老太太身邊的江月停,並不意外。
江月停和莫尋鶴坐在一起,對麵是瑤瑤的爸媽,她的左側是奶奶,中間隔著瑤瑤。
小孩兒見著不熟悉的人都好奇,尤其瑤瑤還記得到江月停救過她,吃著吃著就往江月停身上拱。
兩個小揪揪炸起亂發,莫尋鶴故意多瞧她一眼,換來瑤瑤的搞怪吐舌。
“好好吃飯,瑤瑤。”許嫻開口製止女兒。
聲音比較嚴肅,又或許是媽媽自帶的長輩威嚴,瑤瑤不情不願的坐回位置上收斂起來,埋頭乖乖握著勺子吃飯。
“不好意思啊,月停,瑤瑤就是見著你太喜歡了。”許嫻說。
不怪江月停多想,實在是這話聽起來真的讓她渾身不自在,並非是歉意,而是家中女主人對著初次拜訪的生人,居高臨下的俯視意味。
莫尋鶴淡聲開口:“小叔最近好像很忙?啟元的客戶都去堵程亦了,要是小叔遇上什麼困難,您就說一聲,我能幫的一定幫。”
桌上忽然靜止,與莫尋鶴父親相差十歲的莫遠乾笑兩聲,“哪有的事,不過是股東正常變動,不算棘手。”
莫遠的妻子在桌下擰他,皮笑肉不笑:“小鶴計劃什麼時候回來,你也清楚當叔母的不好置喙這等事,但叔母是過來人,得勸你一句家族榮耀比什麼都重要。”
說完輕飄飄掃過莫尋鶴旁邊的江月停,頓住片刻,繼續道:“若是人心不齊,想做什麼都得掂量著來。”
莫尋鶴垂眸,偏頭問江月停:“吃好了嗎?”
江月停正思忖著,這許嫻是不是點她呢?暗示她與莫家門不當戶不對,假借莫尋鶴親媽的權力,還想再甩給她五百萬,讓她離開?
嘶,也不是不行。
江月停幻想了下把五百萬投進基金,每天坐等錢生錢,豈不是連班也不用上了?
莫尋鶴握住江月停放在腿上的手,忽然被包裹住,江月停後知後覺回答:“好了。”
莫尋鶴又看向奶奶:“奶奶,我先帶她回去了,過兩天再來看您。”
老太太著急起身,“家裡有房間呢,再說這麼晚回去多不安全,就留在這兒睡一晚吧。”
江月停抬頭看莫尋鶴,隻看到他並不柔和的下頜線,對方察覺到後手上稍微用了點力,把她握得更緊。
低頭目光詢問,江月停朝他點頭,老太太一年難得見一回他,多待兩天沒關係的。
太乖了也不好,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道。
“月停喜歡您,那就多住一晚。”莫尋鶴不經意掃過許嫻,她目不斜視的給瑤瑤脫罩衣。
聽見這話她的動作一頓,很快恢複原樣,看不出任何情緒。
老太太早就起身,歡歡喜喜去讓人去準備洗漱用品,還叮囑多熱兩杯助眠養身的熱牛奶,給二人送後頭去。
莫尋鶴的房間單獨在後院朝東的方位,平日裡他回來都住那兒,老太太讓人收拾出他旁邊的一間房。
隔著段距離,說得過去。
除此之外,睡衣這些也一一備好放進房間桌上,江月停擺手說都齊全了,那人關門離開。
沒一會兒,房間門又被推開,江月停分出半個眼神給他。
莫尋鶴把牛奶放桌上,“她說話不過腦子,你彆多想。”
江月停假裝思考,“啊?誰,你說你叔母還是你?”
鬼精鬼精的,莫尋鶴伸手去捏江月停的臉,指腹殘留玻璃杯的餘溫,比臉頰溫度高上一些。
“燙到我了!”江月停小臉兒皺成一團,不滿看他。
明知是玩笑,莫尋鶴還是給她道歉:“好,我的錯。”他收回手,規矩垂在身側。
江月停幽幽的問:“你是不是不耐煩?”
天地良心,莫尋鶴接不了這話,把牛奶遞給她:“先喝點,涼了味道會變。”
就會來這招,江月停側過臉,慢慢喝完,嘴角沾著點奶沫兒渾然不覺,莫尋鶴見到後,用柔軟的指腹給她擦掉。
因著他下意識的動作,江月停舉著杯子,隻能垂眸盯著前方一小塊桌沿。
道道盤踞其上的木紋有些年頭,散發著木製家具的獨特清香,呼吸間隻有口腔裡滿溢的牛奶與木香。
原來嗅覺與味覺會聯通聽覺的,她好像聽見有人的心跳在坐過山車,快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