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停聽見動靜,以為是謝赫寧不小心打開門,“怎麼啦?”她手裡攥著綠瓶,往臥房走。
這間民宿的布局很繁冗逼仄,沒用的桌子椅子搭在中間,江月停得繞過去。
謝赫寧麵上的神情似乎一言難儘,江月停一頭霧水。
直到看到門裡站著的某人,江月停差點兒把防蚊水丟他臉上,“你怎麼來了?!”
這話說得太有歧義了。莫尋鶴看向江月停的眼神透露著不滿,似乎在傷心她不大歡迎他的到來。
兩道倍感壓力的視線落在江月停身上,她不動聲色的吸口氣,然後若無其事的朝謝赫寧介紹,“他是我男朋友,不好意思啊,他先前有事耽擱了。”
謝赫寧稍一怔愣,繼而笑著說:“沒事兒,就是剛才有點兒嚇人,我還以為誰藏裡麵了。”
這話聽得江月停麵色微赧,趁著謝赫寧放衣袋的空當瞪莫尋鶴。對方無辜聳肩,可那表情江月停怎麼看,怎麼撩賤似的。
而莫尋鶴隻在最開始江月停介紹他是她“男朋友”時,朝謝赫寧頷首,當作打過招呼。
這含羞帶嗔的眼波讓莫尋鶴的心情陰轉晴,半敞著睡衣大咧咧的出來,謝赫寧看了一眼就沒再看了。
什麼想法都暫時回籠。
倒是江月停擰他後腰,不解的耳語:“見著男人你也開屏?”
......
抬手把紐扣扣完,莫尋鶴讓江月停進屋去,他自己送謝赫寧出門。
甫一踏出,謝赫寧睨著莫尋鶴這出宣示主權的行為,目光帶著玩味,還有著探究,笑開:“有些人,不是一味的圈攬在身邊就能讓對方臣服的。”
莫尋鶴撩起眉峰,雙手環胸,漫不經意道:“臣服?你當你地主呢?”
“我不需要她臣服,她心甘情願待在我身邊。”
“是嗎,那就走著瞧吧。”謝赫寧玩味的掃他一眼。
門板立時關閉,謝赫寧耳朵靈,聽見莫尋鶴上了鎖。
這是防他?謝赫胸腔漫出聲笑,輕蔑的勾唇。方才他就察覺到對方的細微不同了。
說話不看人的眼睛,而是看人的嘴?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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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停在浴室剛好卸完妝,洗麵奶揉出的白色泡沫覆蓋全臉,雖然看不見,但莫尋鶴有如實質的打量她感受的分毫不差。
江月停不與他產生視線交流,不與他說一個字。
長達一個小時的對峙終於被拱在她頸間的熱源打破,她推開莫尋鶴,“嗬,我是你犯人嗎,一來就這麼看著我?”
剛才他那副模樣想想就來氣,帶刺的目光讓她十分不適。
“給我驚喜還是想來捉奸?”江月停覷他。
這話說得難聽了,莫尋鶴環抱住她的手收緊,抿唇不言。
這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可讓江月停來勁兒了,自從他們從蓮宜回來後,莫尋鶴就再也沒有過這副,嗯,大概是愛而不得的樣子?
真是奇了怪了。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人的嘴跟死了三年的河蚌一樣撬不開,江月停故意惹他,“真的啊?那你看見我倆發生什麼了嗎?”
江月停翻身,跪坐在床上,直勾勾盯著莫尋鶴,不放過他臉上所有細微變化。
“有看見謝赫寧幫我係鞋帶嗎?就剛才上樓的時候,我差點左腳踩右腳,還是他扶住我的呢。”
莫尋鶴麵色平靜,沒錯過江月停一張一合的唇。
江月停繼續添油,“沒看到啊,那你知道他送我了串好漂亮的風鈴嗎,其實我以前最喜歡風鈴了,蓮宜的家裡還有一串呢。”
說完,江月停像是又想到什麼,補充說:“哦,我好像沒告訴過你,但那天來海島時我告訴謝赫寧了,他才送我的。”
口腔裡的薄荷味帶著涼意,偏得江月停毫無所覺,見莫尋鶴反應不大還變本加厲的胡編亂造。
“彆說了。”莫尋鶴終於開口,聲調冷然,還帶著不易察覺的惱意。
江月停不是會適可而止的人,得寸進尺才是她掩飾多年的本色。仗著莫尋鶴不在,她把網上看到的,路過遇到的,拆巴拆巴一股腦編給謝赫寧。
她張揚又得意的看著莫尋鶴的臉色一點點變黑,對方翻湧又克製的惱怒,讓她的小九九翻了天,暗忖她原來還可以這麼壞。
看見莫尋鶴因她失控就興奮。
她伸手撫上莫尋鶴被扣嚴的衣領,即便扣至頂端,睡衣依舊擋不住他冷白的鎖骨。
懸在肩下,骨骼凹進去可以盛水的小氹,浴室裡廉價白桃沐浴露的香氣飄滿整間屋子,江月停忽而低頭輕嗅。
莫名的甜癮發作,如剛進入口欲期的小孩,生長的牙齒迫切需要軟肉填進,沿著他的肌膚紋理一寸寸咬緊去,如果能冒出血珠,鮮紅成線蔓延......
他的胸膛不斷起伏,燈光打在他身上,江月停恍然發現與她同款的睡衣被撐起一圈半弧。
除了某些時刻,莫尋鶴很少外露身材。而現在,緊實的胸肌因為強壓火氣而鼓脹。
莫名的澀氣,江月停的手指往下劃,她知道胸口那兩點是莫尋鶴的敏感處,僅有的幾次親密他從不讓她觸碰。
可江月停哪是什麼好打發的人,有一次趁著莫尋鶴不備,兩指一擰,對方就顫抖著悶哼出聲,那次險些讓自己沒逃脫。
莫尋鶴垂眼,不再看江月停說話。然後在江月停愕然的注視下,下床離開。
江月停擰著眉拽住他,四目相對,“你去哪兒?”
莫尋鶴往回一縮,本就未拉緊的雙手登時分開,“你好好休息,我去重新開一間房。”
江月停傻眼,這什麼走向?
“你生氣了?”江月停不確定的問,歪著腦袋看莫尋鶴,天然又無辜。
莫尋鶴腳步頓住,“不然呢?”
他往回走幾步,抵在床邊,“我不該生氣嗎?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具嗎?”
江月停:“......你在說什麼啊,難道不是你一副捉奸模樣嗎!?”
“可以,江月停,你真是好樣的。”莫尋鶴冷冷看著江月停胡攪蠻纏。
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用這兩個糟糕透頂的字眼來來否定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
讓他覺得連夜處理完手上的工作,連眼都沒閉飛過來是無用功。
是吧,沒有他,江月停照樣可以玩的輕鬆。
自己隻是她閒暇時間裡的調味品,可有可無。
他忽然感覺從內到外的疲憊,尤其是心底隱隱傳出聲音,問他,值得嗎?
從重逢的第一麵起,他就知道江月停認不出自己了。
可沒關係,她既然能回到江沅,還剛好租到自己的房子,那就代表他們之間的緣分還在。
他始終相信,無論相隔多少年,曾帶給他溫暖的江月停一直都會是小太陽。
不管她經曆過什麼,不管她究竟變成什麼性格,他都照單全收。
所以如今的江月停對待他的情感是退縮、怯弱、還是如何,他都不介意。
可現在呢,在見過青春活潑的王熠愷後,他尚能用幼稚不成熟為自己挽尊。
可謝赫寧和自己相差無幾,甚至他還能聽見江月停所有的聲音。那他還能像對待王熠愷一樣,將江月停攬在自己身邊嗎。
十年前,他還健康時能踏出第一步,成為江月停唯一的網友。可如今,他沒有辦法再聽到江月停的聲音,連隔著網線的匿名頭像他都不敢說出一個字。
所有喜怒哀樂他都無法用耳朵去感受,他能怎麼辦。謝赫寧會唱歌,會樂器,還能如常人般與她並肩而立。
可他呢,如果那束聚光燈掃到自己,他還能是正常站在江月停的人嗎?
莫尋鶴心口驀地發酸,他知道他不能。無論是聆聽她的情緒,還是帶她逃離眾人的起哄,他的殘缺永遠是跨不過的坎。
那江月停對他是什麼感情呢?死纏爛打後的妥協,還是看他可憐一時善心大發?
他忽然不想知道了,就算他預想再多可能,兜兜轉轉思慮再多他也無法接受江月停的任何猶疑。
他畏懼看見江月停的“是”,更憎惡自己的殘缺讓自己在此刻生怯。
莫尋鶴帶走房間裡所有他的東西,江月停堵著氣看窗外生氣的月亮。
隻露出彎鉤似的部分,黃不黃,白不白。
難看死了。
“我想我們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我們之間的感情。”
“......繼續還是如何,希望你好好考慮。”
江月停冷漠盯著門口的人,他半邊掩在陰影裡,美瞳停留過久的眼眶早已發澀,她看不甚清楚。
而對方也不想讓他看清楚。
“好啊,我肯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江月停朝莫尋鶴莞爾一笑,加重音道。
不知過了多久,醜陋的彎月早已跟著雲朵飄向遠方,空落落的房間裡隻剩下江月停。
她用力眨了下眼,然後怔忪地環顧四周,意識到莫尋鶴並非是說假話。
赤腳踩過地板,腳趾至小腿都踩著麻筋兒似的,險些與地板來個親密接觸。
原本掛在衣櫃旁的外套也被帶走,江月停煩躁的想,可這分明是莫尋鶴先用那種眼神看她的,是他先食言,是先撩賤的。
腳底的冰涼喚回江月停的理智,她繞回臥房,隻覺得自己心肝脾肺腎都在被這人的一舉一動牽引著。
著了迷,入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