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了周三那天,說不緊張是假的。江月停站在專門上公開課的教室裡,正對麵便是有著巨大透明玻璃的觀課室,黑壓壓坐滿了人。
可今非昔比,觀課室裡的每個人都著西裝打領帶,朝她這邊望過來的眼神無一不帶上了打量評判的意味,江月停在心底給自己打氣:當作拍戲,當作拍戲。
學生陸續進場,藍白相間的學院校服看上去青春又稚嫩。江月停環顧一圈,等上課鈴打響,正式開始。
她來之前換上了前段時間準備好的傣族孔雀演出服,化了與之相配的妝容,為的是以更自信的狀態呈現出更好的課堂效果。
身後的白板,進行的是初步導入,江月停娓娓道來的溫柔嗓音讓學生聽得入神,滴溜圓的眼睛圍繞著江老師的走動轉著。
學生們分坐兩側凳子,帶著自己做的樂具成就感滿滿,卯足了勁兒要讓江老師看見自己的努力。
而他們也知道身後有許多領導老師在觀看,麵對江老師的提問,個頂個的活躍發言,課堂氛圍很快被帶動起來。
江月停去側邊的鋼琴處,示範歌曲演唱。時長一分半的歌曲是她個人能力的展現。
剩下三十分鐘便是學生的主場。
江月停站在講台上,沒有桌台遮擋,整體的孔雀裝扮有利於幫學生身臨其境的進入本曲情境。
皓白的手臂隨著歌曲上揚又彎曲,清甜的嗓音輕輕唱:“金孔雀,輕輕地跳.......”
學生同樣抬起手腕,效仿老師的動作一起唱。童音通過收音設備傳至身後的觀課室。
莫尋鶴以家屬的身份坐到了角落裡,兩側為了照顧裡麵的人,各裝上了兩麵實時轉播屏,時而播放白板上的內容,時而拉近江老師的舞蹈動作。
莫尋鶴看得目不轉睛,仗著沒人留意他,將手機拉近鏡距拍下好多張。
自製樂具派上用場,學生右手握著小槌,等適應後,齊齊卡著節奏歌唱:“傣家的竹樓~”
一遍過後,江月停又分段教學,這一次她也拿出精心準備的樂具。
舉起的左手晃著帶鈴鐺的圓盤,清脆叮鈴的聲音貼合傣族那種夏日吊腳竹樓的水聲潺潺。
仿佛觀看了一場盛夏裡雲南傣族的潑水節,金孔雀隨著樂點開屏起舞,抖動漂亮的青藍色翎羽,高高昂起的頭顱是驕傲卻並不自負。
因為這隻小孔雀始終心懷赤忱,謙卑的彎腰致謝,與學生的起身迎送形成一扣閉環。
觀課室內響起掌聲,三兩的交頭耳語,為今天的低調走訪升起完美序幕。
莫尋鶴落在最後隨著人流往外走,音樂教室隻剩江月停在整理器具,擦黑板,關電腦,整理小朋友們因為好動的腿腳而弄亂的椅子。
莫尋鶴穿著最普通的黑衣黑褲,鎖骨處露出一點點白色裡衣。
去年被江月停拉去剪的美式前刺早已長長,蓋住了眉形,整個人靠在門框安靜看著江月停,讓返回拿樂具的學生一時好奇不已。
小學生問:“你是新來的老師嗎?”
莫尋鶴低頭看,才注意到自己的腿邊站了幾個小孩兒,都如出一轍的眨著求知若渴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他搖頭,又指了指背對著門口的江月停,小學生捂住嘴,自以為聲音很小,一點點氣音泄出來:“啊,那你是江老師的老公嗎?”
莫尋鶴聞言,嘴角漾起淺淺弧度,默不作聲地點頭。
然後半蹲下身,小聲說:“噓,這是我之間的秘密,不要告訴江老師,去上課吧,”
幾個小學生不明白為什麼變成了個秘密,隻是美貌當前,又得到了江老師的“八卦”,嬉笑推攘著往教室跑。
江月停收拾好,回頭就看見莫尋鶴散漫揚眉,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她抱起帶來的教材,走到他麵前,“怎麼樣,有沒有接受到來自江老師的知識熏陶?”
舞蹈鞋踩在地板上仿若無聲,可發側戴著的藍色翎羽卻隨著她的動作輕微顫動。
莫尋鶴的目光一帶而過,落在她因為長久說話而將早上塗的那層裸色口紅吃掉的唇上。
他斂目,伸手將她懷裡的水杯擰開,示意江月停喝點兒潤潤嗓子。
江月停接過喝下,對於他的細致她一向享受。
換完衣服她還得去觀摩其他老師的課,匆匆與莫尋鶴告彆,見人一身輕鬆,乾脆把換下來的舞蹈服一並塞給他。
像個拍兒子似的叮囑他,“我先走了啊,認識路吧,不認識就找巡邏的安保大叔。”
說完,便踩著上課鈴的點兒匆匆離開。莫尋鶴目送她的背影,拎著裝著舞蹈服的粉紅袋子回家。
一路上收獲眾人的注目禮,他乾脆低頭,伸出手指勾出一點兒藍翎羽露出來。
這下沒有注目禮了,變成學生們半遮半掩的低語。
“啊啊,那是江老師的孔雀裙子!好漂亮的!”
“他是誰呀,為什麼會拿著江老師的東西呢?”
“真笨,許明明都說啦,是江老師的老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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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早上第一節課到下午最後一節課,全程打起精神聽課做筆記,江月停累的不想說話。
結果下班後又被主任叫去開會,她的肩頸稍微鬆懈下來,坐在斜對角悄悄抻胳膊與腰。
直到主任點名,江月停僵硬的轉過脖子,對上了他那顆閃閃發亮的光滑腦袋。
“小江啊,你看你這一入職做出的貢獻,實在是值得大家學習。”
江月停麵對上司的褒揚,略顯無措,擺手:“還是何老師願意帶我,不嫌我笨。”
得到何霜白的嗔眼抿笑,江月停也回以羞澀的笑。
教導主任呷了口茶,“我們學校在申請優秀單位,小江你是知道的對吧。”
江月停目光詢問。
教導主任不慌不忙,“今天呢,你的課上得很不錯,除了要繼續保持以外,我認為還有一件事你能夠勝任。”
教導主任停下,又道:“今年六月份呢,江沅會舉辦一場文化節,各大學校都會排演節目送進市內評選。我相信你也明白,這文化節對於我們的申報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所以呢我們經過商討決定讓你進行籌備。”
江月停遲疑的說:“主任,你的意思我明白。隻是我才剛入職不過兩個月,經驗能力方麵還有所欠缺,您看是不是......”找彆人更好。
主任很堅定,“不,就你來。”
江月停向何老師求助,對方聳肩,實在是愛莫能助。
散會後,江月停被教導主任單獨留下,寬慰她彆緊張。
“你放心去做,學校裡這麼多老師都會幫助你的,你看哪方麵有疑問隨便找大家。”
“像資金呢,設備場地這些你按照程序走,相關人員會給你批下來。”
江月停還是躊躇,問主任為什麼選她,明顯有經驗豐富的老師更適合。
主任的笑顏放大,解釋道:“這都多虧了你準備的那些道具,今天市政府的人看了,對你可是讚賞不已啊。”
環保節能,又體現江沅的地方特色,若是加以合理利用,讓更多的人看見,這潛在後力帶來的東西可不止眼前這點兒口頭褒揚。
“加油啊,小江。”主任揣著保溫杯,語重心長
江月停欲哭無淚,沒想到自己一時興起的自製樂具帶自己帶來這麼大的包袱。
六月份,還有三個多月,她可有得忙了。
暮色四落,殘陽熏紅半邊天,雲卷雲舒散儘綿軟。江月停踏星而歸,屋內亮起的燈光和沁入鼻尖的香味倒是讓疲倦有所緩解。
兩人似乎都很忙,連約定好的晚安吻也落下幾日。
莫尋鶴頭疼的捏著鼻骨,從浴室出來後見江月停在翻翻找找,客廳亂成一團。
他走過去,“找什麼?我幫你找。”
江月停“啊”,道:“我吵到你了嗎?”她儘量小聲了,不想打攪他休息。
江月停眼神裡透出懊惱,嘴唇也不自覺抿起小小弧度。莫尋鶴搖頭,“沒,下午在家裡睡過了。”
“哦。”江月停說,“我想找上周那個演出服來著,不知道去哪兒了。”
她是真不記事,莫尋鶴回房間去,從露台上收回已經洗乾淨的孔雀服。
撲鼻而來的乾淨氣味,江月停驚喜,“你已經洗過了啊,正好,我同事想借一下。”
莫尋鶴:“你同事?”
江月停:“對啊,她下禮拜也有一場公開教學,來不及網購了,所以才來找我借。”
莫尋鶴不做聲,江月停又翻看衣服內襯裡麵的尺碼標,好在是均碼,她同事應該能穿吧。
這麼想完,她又給對方法信息,詢問對方的尺碼看能不能穿上,免得當天著急忙慌的出錯。
她將衣服往身上比劃,轉了圈,問莫尋鶴,“你想象一下,要是我腰再小一公分,胯再大兩公分,你覺得這衣服還能不能撐住。”
說話間,江月停抬起的胳膊將寬大的t恤也帶上半寸,睡褲是鬆緊帶的,可能因為太緊,將她的腰勒出一道道紅褶印。
白皙殷紅對比明顯,莫尋鶴偏過頭,清咳一聲,說:“應該可以。”
江月停蹙眉,發現他根本沒看自己,不悅道:“什麼叫應該,你這也太敷衍了吧。”
“難不成你還要讓我把你的臉換成彆人,再想象彆人穿這衣服?”莫尋鶴平靜的說。
江月停的動作停滯幾秒,而後回望他,眨眼,看著無辜得很,“我是以為你能,才問你的嘛。”
“我不能。”莫尋鶴平靜解釋。
“那你之前還說過你隨便一看就能估計出尺碼的嘛。”江月停拿出他以前的話反駁。
忿忿不平的模樣讓莫尋鶴破天荒解釋一遭,男人漫不經心道:“或許這個前提是,我用手丈量過。”
江月停:......
江月停哼笑一聲,“怎麼不讓我也量量你。”
莫尋鶴沉思片刻,最後勉為其難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隨時歡迎。”
神色很正經,可他說出的話卻過分輕佻。
徹底被噎住,江月停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