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停醒得早,天際剛隱約透出點魚白便悉悉簌簌起了床。
不知道那棵老銀杏樹在什麼位置,昨天傍晚上來路過的前山沒有看見,想來應該在後山。
她先去飯堂吃了早飯,以前忙,總是顧不上,就算有小助理買來也常常擱到冰冷才來得及囫圇吞兩口,壓一壓。
現在可好,回來幾天頓頓不落,莫尋鶴做飯的手藝一絕,讓她總是懷疑這人是不是立誌成為居家人夫。
鼻息呼出氣的瞬間化為白霧,冷津津的空氣一個勁兒的往脖子裡鑽,她隻好把下巴縮進拉高的衣領裡,想了想,又蓋上了帽子捂住耳朵。
今年的立冬落了雨,按照老話說,便要爛冬。
她站定在銀杏樹外百步之遙的地方,千萬條紅綢飄搖晃動,她並不知道自己的願望掛在哪根樹枝上。
可能已經褪了色看不清,也可能在順著某場暴雨飄到了山崖底下。
“許願嗎?”
一道男聲落在她身後,江月停稍稍側臉,“它能實現嗎?”
莫尋鶴的身形修長,站在她身旁顯得格外挺闊,她腳下動了兩步,將寒風隔絕在他身前,自己抬眼望向男人。
“那你許了什麼願望?”
莫尋鶴的唇邊噙著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很多年前了。”
江月停深有所感,悵然道:“確實,時間一長,有些東西自然而然就忘記了。”
莫尋鶴不是這個意思,乾脆避開這個話題。
像是隨意提及般,腔調懶洋洋的:“不如重新掛條綢帶,去找老住持吧,讓他開個光。”
江月停歪頭,問出自己的疑惑:“其實你還有個身份對吧,烏沱寺編外弟子?”
莫尋鶴語焉不詳道:“或許呢。”
兩人一起往回走,江月停小聲抱怨他長那麼高一點兒風都擋不住,莫尋鶴瞧她嘟嘟囔囔的模樣,意會到後放慢腳步。
前山鬨哄哄的,從這裡能透過青綠的山林看見蜿蜒石路上穿行的人群。
敲鑼打鼓,喧聲鼎沸。
江月停將重新寫好的紅綢帶折起,沒去湊熱鬨,兩人逆著人流往後山走。
結果程亦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拽著莫尋鶴要去看前山,莫尋鶴看看她,不願意去湊。
江月停沒那點兒細膩心思,努努嘴,自己走了。
程亦將手一放,如老媽媽似的憂心忡忡道:“彆怪我沒提醒你,人來頭可不簡單呢。我說第一次看她那麼眼熟呢,回去一查,還是個明星。”
“你可彆在這兒待了段時間,智商退化被她當狗玩兒了。”
莫尋鶴不滿地瞥向他,眼皮微掀,“誰讓你查她的。”
程亦被他的語氣說得一愣,立馬炸毛:“我怎麼就不能調查她了!你他媽待在這個破地方跟養老似的,真以為你人一甩手,那群老家夥就沒辦法了!?”
莫尋鶴淡然的說:“我有分寸”,眼瞧著發小氣不順,他稍停頓兩秒,才道:“再說這不有你嗎?以前我不在公司的時候,你也處理的很好。”
陡然被扣了個高帽子的程亦,自個兒的狠話還沒放完,最後恨恨瞪了莫尋鶴一眼,“你總有求我的那一天。”
莫尋鶴沒當回事,應和他:“嗯,我等著吧。”
午後,他們下了山開車回家。
江月停感覺到車裡低迷的氛圍,猜測兩人是不是鬨矛盾了。
結果剛一開口,就被程亦懟了回來。
莫名其妙被扣鍋,江月停也來了氣,連帶著莫尋鶴也看不順眼。
甫一停在家門口,就率先下車跑上樓。
程亦在身後嗤了聲,見不慣江月停隨時使的小性子,真當他們倆是她粉絲啊,還得哄著她?
莫尋鶴看得頭大,偏偏他沒法看清二人吵什麼,隻能大致推測是早上那番話讓程亦對江月停有了芥蒂。
兩人都是一點就燃的性子,程亦他清楚,事後冷靜了想一想總會翻篇。
但是江月停,他是真拿不準。
那天晚上沒接到電話讓她淋了雨,都能變著法兒地給自己找不順。
昨夜的暖水袋好不容易讓她鬆和些態度,今天這一出直接讓他回到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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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先搬走了,回海城。
臨行前,找到了江月停。
江月停連看都不想看他,這次程亦沒嗆聲了,在包裡搗鼓好一陣,將一坨不成樣子又亂糟糟的袋子放到江月停手邊。
“那天在車上我確實不對,跟你道個歉。”
“但是,我隻為我的不紳士道歉,並不代表我說錯了。”
江月停垂著眼睛看手機,不鹹不淡地回了聲“哦”。
程亦兀自糾結半天,最後咬咬牙道:“他聽不見,既然你簽了長租,還希望你看在我,不,你看在他幫你這些份兒的上麵,彆折騰他。”
......
紙袋打開,裡麵是一捆寺裡的紅綢帶。
江月停打開唯一一條寫了字的,無語半天。
“你彆玩莫尋鶴,我就幫你爭取免租。”
江月停真不知道這種人腦子裡怎麼想的,難道她還能欺負一個聽障人士嗎?
難不成自己在外拍戲拍得麵相都變了?江月停起身,去找片麵膜敷上。
舒服又略帶涼意的麵膜讓她愜意地躺回躺椅上,晃晃悠悠的翹著腳。
然後翹著翹著反應過來,程亦說讓她好好對待莫尋鶴,真是莫名其妙。
她不過就是個租客,充其量平日裡和他說點話,還能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不成?
租房就是這樣,江月停她倏地坐直身子,發消息問李舒她是在哪兒看的房子,她打算慢慢看著,到時候搬出去住自己的。
李舒看見這些消息,直掐自己人中:“你要乾什麼!大小姐,真當我葫蘆娃萬事通啊,我上哪兒去給你找,江沅的房價多高你不是不知道。”
江月停打字,“沒事,我就隨便說說,不一定呢。有的話你幫我留意著,沒有的話就算了。”
李舒見她狀態不對,打視頻過來,問:“怎麼回事,那裡住著不得勁兒?”
江月停壓根兒沒仔細聽,順嘴接道:“什麼得勁兒,你要說得勁兒還得是上回跟同事出去玩,那群男模跳舞,嘖,比我扭得好看。”
李舒看著江月停的眼裡如狼似虎的光,狠狠為自己老板捏了把汗,然後鬼鬼祟祟記下了這段肺腑之言。
老板的時隔小半天才回複,一個【嗯】字。
小小的字,看起來充滿了大大的犧牲。
短短的回複,看起來包含著長長的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