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濕答答的森……(1 / 1)

歲月如戈 泊岩j 6983 字 7個月前

濕答答的森林,負離子的含量高得驚人。遠征軍將士置身於天然的大氧吧,卻沒有絲毫的愜意可言,因為饑餓和寒冷,以及疲於奔命地躲避日軍使他們喪失了鬥誌;無比悲痛的他們欲哭無淚,默默地祈求早日走出該死的叢林,甩掉像牛皮糖黏纏他們的各種吸血吃肉的動物和凶惡狡詐的日本兵。悲觀的情緒在綠意盎然中無聲地蔓延,影響深遠;滋長於冰涼的步槍和殘破的軍裝上的醭歙,烘托出士兵一籌莫展的內心。

細密的胡須包裹著花溢的下巴和腮幫子,顯得他有些邋遢;事實上他好潔成癖,喜歡清爽乾淨,隻是身處沒有條件整理儀容的環境,不得不接受不堪的現實而已。袖口殘破的如海不是絡腮胡,但露宿風餐沒有條件剃須,泛紅且柔軟的髭須讓他看起來很是滄桑。作為居中收容散兵和傷兵的隊伍,兩位憲兵領銜的小分隊儘管人員已達兩百多人,但一個個動作猶如風前殘燭的士兵,似乎會互相傳染消極和沉悶,整支隊伍像逃荒的餓殍死氣沉沉。

傍晚時分,雨越下越大。無論誰處在漫無邊際的陰沉中都會產生看不到希望的悲觀厭世感。不想被雨淋,於是不自覺地留心經過的山巒與樹木,盼望有個躲避風雨的棲身之所。命運總是不儘人意,古往今來,似乎一直都是這樣。越努力想得到越得不到,無心的插柳,往往獨樹成林——一個趑趄的士兵因無力倒向山壁的一刹那,意外地衝破了山壁表麵密不透風的植被,跌倒在了一個山洞的入口。

“兄弟們,不能進,當心毒蛇和瘴氣。”花溢發現有士兵進入山洞,急忙阻止,但十幾個心力交瘁的士兵已經跌跌撞撞地穿過洞口,或坐或躺在黑緇緇的洞內,打起了呼嚕。

“我們太累了!”一個士兵從堵在洞口的花溢的胳膊下軟弱地鑽了過去。

“讓兄弟們躲躲吧。這雨下得沒完沒了,是個人都受不了。”如海征求著花溢的意見,“有幾個兄弟發了兩天的高燒,按照惡性瘧疾的病症看,他們還有一天好活。人生的旅途有太多的風雨,彌留之際,一個乾燥的地方,是對他頂風冒雨前行的最好嘉獎;希望這個嘉獎能變作念想,變作讓一個人下輩子仍想做人的念想。”

花溢覺得如海說得對,不再堅持己見;他提醒士兵進入洞內注意安全,最後一個走進。根據回響的話音和唧唧的叫聲,花溢推測這個山洞很大,並有蝙蝠和燕子停留。他想:既然有生命存在,此地就是安全的。

“如果有糧食,如果青柳大隊不死盯著咱們,我倒是很想將這兒修斲一番,做成彆有洞天的宅子,虛度餘生;豔陽高照時打獵,晚餐搞點燒酒,夜裡美美地睡一覺,無憂無慮地活到老……”如海沉醉在美好的幻想中。

“這兒暫時用做竈廩還好,不適合長久居住。”花溢適應了昏暗的光線,模糊地環顧了上下左右,“我不喜歡在一個地方生活太久,仗劍天涯,才是我人生的理想。”

“你還缺匹駿馬。”如海笑著說。

花溢笑了笑。

“我的老家在一個很大的湖泊畔,風景很美。”如海甜蜜地一笑,“願漂泊的我疲倦不知歸處時,老家還在;願褊阸的戰火能猶存善念,給我可憐的家園留一磚半瓦,供我平平淡淡地了此殘生;願上天眷顧我,使老家的一草一木永遠定格在我的記憶裡,讓我有追憶往昔歲月的資本。”

“誰想客死他鄉?誰不想守著雙親妻帑,享天倫之樂?”花溢歎了口長長的氣,“戰爭什麼時候結束?若我能堅持到打贏戰爭的那一天,我想我也很疲憊了;那時我的老家還在嗎?困頓的我還回得去嗎?好想再聽一次老家的幾條大狗在深夜的村頭張狂的吠、公雞黎明時引吭的嘹亮的鳴……”

“我那青梅竹馬的她一直在等我。”如海慘淡地一笑,“不知道這輩子能否和摽梅之候的她一齊穿上大紅袍,四目相交、共飲合巹酒啦!”

“能。一定能。”花溢打了個困倦的哈欠。

“睡吧。”如海閉上了眼睛,“想明天太累。”

大山吃飽睡足,大腹便便,悠哉悠哉地捋著飄逸的胡須。它曾為自己臃腫的身材苦惱過,當兩百多人毫不擁擠地進入它的肚子,它改變了之前的想法。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和物需要改變的並不是自己或彆物認為的不完美的外形,而是不健康的思想。公子有德於人,願公子忘之。能為需要幫助的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是多麼有意義並能使自己感到快樂啊!當發現瘴氣從脩薄中鬼鬼祟祟地望向它的肚子、一蹦三跳地趕來,體現出吞噬兩百多條生命的爻象,它立刻緊張地盤算用何種辦法阻止。“瘴氣兄,這些孩子是我的遠房親戚。你想乾什麼?”它故作鎮定地說。

瘴氣漠然置之:“狗屁親戚!幾億幾百億年滄海桑田的巨變,才有了你這麼個可能從地下也可能從大海鑽出來的硬疙瘩;人類呢?他們由生活在大海的某種魚類進化而來,跟你八杆子打不到一塊兒,扯什麼親戚?”

“我是地殼運動從海裡露出來的。人類既然起源於大海,自然跟我有淵源了。”

“即使你和人類的祖先是親兄弟又怎樣?這麼多代傳下來,你在人類的眼裡算老幾?他們還能尊敬你?”

“不管尊敬與否,他們都是我的孩子。”

“那我和覆蓋你的植物在你眼裡算什麼?如果沒有蟠青叢翠、疏影暗香的點綴,你有何嫵媚?若沒有我的纏繞,你還有妖嬈?”

“沒有我的收容,鬆、竹、柏、梅如何存活?沒有我和依附我的植物,浪蕩的你在哪兒停留?世間哪些事是真的哪些事是假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的人將假的當成真的和有的人將真的當成假的是因為笨拙,有的人明知某件事是假的卻把它當成真實的或是將一件真實的事當成假的是因為博愛。在我肚子裡避雨的孩子可能跟我沒有血緣關係,但我不希望他們不明不白的死去,這對他們不公平,對你也沒有任何的好處。”

“我毀滅他們,是為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我為證明自己存在價值的行為,是遵從了懂得舍得之道的命運之神的尊意。”瘴氣忻忻得意地說。

大山不再說話,改變不了悲劇發生的它閉上了眼睛;無能為力的它看上去,蒼老了好多。

咶絮的燕子躁動不安的叫喊,呼喚同伴,飛出了山洞。叮在熟睡的士兵的耳垂吸血的蝙蝠扭頭看了一眼慌張飛走的燕子,臚斷它們可能麵臨著某種危險所以緊張兮兮的逃離;當察距是瘴氣在盤桓、逼近、侵擾,它迅速拋棄了飫甘饜肥,揮舞著收放自如的碩大的翅膀,脫離了危機四伏的洞穴。

作為殿後的阻擊青柳大隊的景騰趕到山洞時,天將破曉。無精打采的火把給了山洞微弱的光明,花溢、如海和另外的兩百多名士兵安詳的麵龐得以從黑暗中朦朧呈現;他們像是在睡覺,事實上卻是死去了,沒有任何痛苦的死去了。

燕子和蝙蝠飛了回來,心有餘悸地縫補著昨日的殘缺,並祈願生活少一點淒迷,多一些按部就班、平靜美好。

“花子和海子怎麼想不到這個厝火積薪的山洞有瘴氣呢?低級錯誤,低級錯誤!”親密戰友的死,景飛做不到安之若素,心有不甘,卻隻能扼腕歎息,“如果有一天我沒掛在和日軍的戰鬥中,你們大夥兒一定要把我拖到陣地上挨幾顆槍子,告訴後人,我是英勇戰死的,不窩囊……”

景騰反手一巴掌,扇在了弟弟沒有防備的臉頰上。

景飛捂著火辣辣的皮肉,瞪著眼睛說:“你不是讓我回來和日本兵打一仗嗎?怎麼你不打日本兵打起我來了?”

景騰的一記重拳又砸在了弟弟的胸口。

景飛跌倒在了地上。

“長官,景飛的意思是……”

景騰聽出是高進的聲音,轉身給了他一個側踹;高進跌倒在地,察覺景飛準備起身,趕緊抓住他的手腕,手指在上麵點了兩下。景飛壓製住滿腔的怒氣,不再動彈。

“生死由命。”楊繹有氣無力地說,“旅座何必放不下?”

“給兄弟們找個乾淨的地……”景騰看了一眼楊繹,慢慢地冷靜下來,卻哽咽得說不出話。

“這個山洞……不錯。”康文玉苦笑著說,“做眾兄弟的墳塋,合適!”

“合適嗎?”景騰無所適從地說。

“合適!”楊繹酸澀地笑了笑。

點燃濕漉漉的枯枝頗費周折,用了好幾位士兵的衣袖;為了趕走吸血蝙蝠,遠征軍的將士沒有放棄。連綿的濃煙衝破了雨水的禁錮,從熚熚烞烞的火堆奔湧而出,升騰、流淌、直達洞頂。倒掛金鉤的蝙蝠剛從心驚膽顫的瘴氣危境中緩過點神,聞到刺鼻熏眼的煙霧,又慌慌亂亂地飛走了。

“景某對不住各位兄弟啦!永彆之際,沒能為你們熝鍋麤饘,讓眾兄弟填飽肚子上路,景某汗顏,無地自容;好在奈何橋上有孟婆的湯,兄弟們可以多吃幾碗。”景騰嘴角的肌肉顫動著,“煙霧就當是我們這些苟活的送給仙去的兄弟的贄儀吧。祈求它能驅走殘害兄弟們身體的毒蛇、蜈蚣、蝙蝠和屎殼郎;這樣,兄弟們留在世上的時間能長久些,我們的心,也能好受一些!”

雨依舊不緊不慢的下著,似乎是提醒遠征將士,這個山洞雖然有瘴氣,但比起外間,這兒還算舒適。

和康文玉及楊繹商討了韋卓異捃摭的情報,景騰決定對狂傲的追兵采取伏擊的方式予以痛擊;儘管充滿了危險,他仍然覺得應該儘力去做——消除了被當做獵物射殺的被動,也改變了士兵因慌亂撤退產生的觕犖的心理和步伐。為保證在日軍的其他軍隊趕來增援前全身而退,景騰要求士兵們撤離時務必等位於前方阻擊的戰友退到身後、構築了有效的火力網,再有秩序地後撤至掩護自己的戰友身後形成戰鬥隊形,射殺敵人,策應戰友撤離。

“臉……還痛嗎?”李少強組裝著擦得鋥亮的七零八落的槍件,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躺在地上、枕著手掌、翹著二郎腿搖擺著腳掌的景飛失望地閉上了凝望密不透風的葉子的眼睛,難過地說:“你又把天聊死啦!”

“我不是扒開你的傷口往裡麵撒鹽。”李少強愛惜地看著已成雛形的步槍說,“我是關心你。”

“你,作為我的首夔,為何不能第一時間知曉我的遭遇對我產生的深刻影響呢?以我在緬甸取得的成就,遠征軍司令部早就有意除擢我了,官職還不小;考慮到我哥是我的長官,我的軍銜如果高於他,他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做出不理智的事,才一再的拖延,等合適的時機再公布任命。”

“到底是沒進過幾天黌堂的人,說話根本不考慮邏輯,不管有沒有根據,話說得漂亮就行。”李少強微笑著說。

“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兩者同樣重要。我從小跟在爹的屁股後麵進山入屯,奇聞逸事見了不少,聽的更多;這,也是一種閱曆。哪像你,沒見過大場麵。”景飛沒不理李少強的調侃,對他的冷嘲暗諷也不在乎。

李少強笑著說:“打小跟在伯父的後頭,怎麼你沒成為救死扶傷的人道主義者?可惜了你的才華!”

“今天的我,也是人道主義者。”景飛自信地說。

“你不是救人,是殺人。”

“我殺的是壞人。殺壞人是替天行道,是人道主義的行為。”

李少強笑了笑——景飛的見地,也是他的想法。他隻是嘴上和他唱反調而已。

“小時候的我頑皮異常,不是欺負比我小的孩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惹大孩子、被惱羞成怒的他們揍。爹去行醫,放心不下我,於是隔三差五地把我帶上,免得勞累了一天,回到家看見的小兒子是鼻子青了眼也腫了的小兒子。”景飛歎息道,“如果永遠長不大,該有多好!好懷念傻傻的童年。”

“小孩子有什麼好?”李少強不以為然地說,“無憂無慮,卻也鬥筲穿窬。我始終認為,時間和經曆是完善一個人最重要的法器。年少時桃花般的粉麵很嬌嫩,卻隻流於表麵,隻有經過歲月的沉澱修來的如圭如璋,才是有深度的魔力;像溫潤的玉,讓人難以抗拒和忘懷。”

“我能將你的意思理解為老柴比我有魅力嗎?”

“魅力和才華一樣,都不是自己說有就有的,需要彆人的認可。”李少強想了想,說,“至於你和老柴誰更有魅力,真不好下結論。打個比方,如果老柴是鹺簋,你就是糖罐;你們誰更能吸引人們的眼球,得看飲食習慣不同的人們喜歡甜還是鹹。”

“有道理!”景飛打了個響亮的榧子,“老柴呢?”

“應曜和幾個乳臭未乾的新兵蛋子去找合適的伏擊點,老柴放心不下,跟著去了。”

“怎麼沒叫上我?”

“叫你乾嗎?”

“教導他們呀。”

李少強冷笑了幾聲:“咱這夥人裡有你一個弁髦法紀的已經夠了,再讓你教出幾個來,不是浪費子彈嗎?”

“啥意思?”

“旅座大開殺戒,把像你這樣不聽使喚的全‘突突’了。”

“你說得有道理。”景飛點著頭說,“我覺得我哥最近有點變態,想發火,又不能堂而皇之;如果誰分不清時機的衝撞了,嗬嗬,正好被他當成了下酒菜。”

“好比你吧。”李少強認真地說。

“去去去!”

李少強嘿嘿笑了笑。

景飛起身,揉著酸麻的屁股說:“我去看看老柴,順便觀察觀察他有什麼我沒有的魅力,學習學習。”

黃文舉賣力地斸掘著。儘管隻是刺刀,但潮濕的泥土互相牽扯,即使被挑起,依然拖拖拉拉的好大一塊兒。不一會兒,幾個可臥姿或蹲姿射擊的散兵坑呈現在了烺烺的空氣中。他們的側麵,一片綠樹環抱的巉岏區域,高進和王莽及十幾個士兵暴露出精度極高的槍口,等待著韋卓異誘導的追兵進入伏擊點。

一千多人的防禦方陣呈彎彎曲曲的弓狀,蓄勢待發;較為分散的隊形構築的火力網不可能密集和對敵形成壓倒性優勢,但適合射殺火力同樣不夠集中的追擊隊伍。這種隻有臨近的戰友才能配合的作戰,考驗的是單兵素養。景騰對自己的士兵很有信心,經過戰爭的洗禮和惡劣的生存環境的磨練,他們日漸強悍;他要求士兵儘可能地消耗彈藥,對灌木叢和樹木遮擋的敵人展開猛烈攻擊,一來減輕了歸途的負重,二是處在惡劣的環境,致敵受傷即意味著致敵慢性死亡。

淩亂的腳步踐踏得弱小的植被遍體鱗傷。隨著施暴者的離去,它們乘機從玷汙它們的泥土爬出。現實使它明白,隻要有人斷斷續續地經過,磨難永不會停止,必須利用寶貴的時光休養,枕戈待旦接下來的好與不好,堅強地活下去。生命,扛得住信步閒庭的恬靜如水,熬得了星馳電掣的血脈僨張。

經曆過的成功或失敗,可能改變一個人的言行舉止,但不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性格。青柳俊一直深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優質的軍人;優秀的軍人存在的意義,是為了國家馳騁疆場,謀求最大化的利益,被屠戮的彆國是生靈塗炭還是禾黍之悲,不必考慮。

逃兵鬼魅的撤離步伐讓青柳俊驚詫異常。他不明白,穿戴破破爛爛的潰兵為什麼總能在追兵瞄準射擊前隱匿不見,又在追兵摸不著追尋的蹤跡時曇花一現、反殺追兵。他從己方的幾個士兵遭刀鋒劃過的整齊的絕脰推測,對手的出擊都是一刀斃命,沒有給獵物呼喊的時機。

青柳俊所在的師團敢在狼性的日本軍隊自詡“叢林戰之王”,絕不是靠沽名釣譽的麵子工程得來的。漂浮不定於嚴峻、複雜的原始森林,將盲目進入森林的中國士兵當作無足輕重的羔羊獮薙,足見其張狂得有底氣。

驕兵必敗。當手下的士兵在同一個地點倒下的越來越多,青柳俊終於意識到,不見圭角的逃兵已經顯出熊羆之力,施展威風啦!他還不知道橫亙在他麵前的對手是中國軍隊王牌中的王牌、早已著手分析、研究和練習叢林作戰的“叢林戰之王”,更不知曉這支部隊的指揮官早在淞滬會戰時和他有過了一麵之緣。

發出言語的號令會成為射殺的目標,雙方士兵因此都以槍聲為號——己方的子彈打到對方的陣地撼動了某些植被,頭腦靈活的立刻補個幾槍;冒險轉移陣地的,都成為了眾矢之的,被一通子彈招呼。

好勝的青柳俊不甘小小的阻攔停滯不前,既然中間突破是置自己於對手的火力覆蓋之下,他隨即改變了進攻方式,命令士兵猛攻兩翼。但兩翼的攻勢依舊舉步維艱,怪石嶙峋的一側遭到了高進和王莽等士兵的頑強阻擊,射來的子彈基本彈無虛發,給他們造成了慘重的死傷;另外一側的攻勢不僅難以推進,甚至還被機槍和擲彈筒招架得節節敗退,最後隻好縮向了居中的火力強大的重機槍和迫擊炮的方陣死守。

景騰平端著步槍,蹲在地上,左臂抵著粗壯的樹乾,朝動彈的植被、□□的傳出點和弓肩縮背轉移陣地的敵兵射擊。

日本兵所謂的武士道精神的確給了他們與鼓旗相當的對手狹路相逢時更勝一籌的勇氣和決心,但並不適合任何場合;當麵對實力強勁的對手,匹夫之勇隻會大大增加自身的傷亡。

景騰沒有被勝券在握的戰局衝昏了頭腦。他深知,密集的槍聲,猶如散發血腥的鮮肉,很快會召來更多嗜血成性的日軍。走,才是《三十六計》中最上乘最理性的謀略。

當找回優秀的軍人隻有在激烈的戰鬥中才能體會的成就和榮譽感,景騰心中的鬱結頓時化為了烏有。對一切事物持有的泮然態度,可以使人輕鬆和理智。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深陷困境的急躁,是因為暗無天日的戰局和對傷亡士兵的愧疚;從士兵們精神抖擻地跟他跨出國門的那一刻起,他無時無刻不在落想將他們以勝利者的角色帶回國家,榮歸故裡……

終究要低下失敗者的頭顱羞愧地回去了!輸贏成敗,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簡簡單單做到若無其事的。

端著輕機槍的兩個士兵一前一後地護衛景騰撤離,預示著激烈的伏擊戰即將收場;一陣猛烈的火力全開之後,中國士兵沿康文玉事先規劃的路線,有序地退往了惠通橋。惠通橋下的怒江之水一瀉千裡,匆忙去尋找、完成原定之的彀。因為前流的析肝瀝悃,後浪無怨無悔地緊隨;它們深知,隻有儘快走出山巒與山巒之間的偪窄,才能在坦蕩的位置,美美地欣賞色彩斑斕的霓帔,並陶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