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之眾,是伺機和日軍的兩大師團決一雌雄,還是避開其鋒芒擇路退回國內?擺在遠征軍最高決策者麵前的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遠征軍的將帥們立場不同,態度各異,有些認為己方兵多將廣應與日軍打一場大規模的戰役,扭轉頹勢;有些則害怕延續第200師的失敗,不願和敵人糾葛,一門心思地叫嚷撤回滇西。
除了向遠征軍指揮中樞建議(未被采納)奪下密□□、沿滇緬公路回國的孫撫民率新38師前往了印度,其餘遠征軍大部執行了司令部的命令,銷毀汽車和重武器,輕裝進入了山高林密的胡康河穀(當地人稱野人山,緬語意為魔鬼出沒的地方),試圖穿越這處人跡罕至、路途險惡的原始森林回到國內。
景騰隻能聽命於隻聽命於執意命遠征軍回國的委員長的陳石叟,帶領手下的兩千人,沉悶的走向了魔鬼出沒的地方。
雨季的來臨,增加了行軍的難度,森林裡的蚊子和螞蟥卻得以大量繁殖和快速生長;似乎是為了人,這種對於它們是美味的食物的倒屣而迎。
柴洪亮依然是隊伍的前鋒,不同的是他和景飛以及李少強除了探路還需清除翳薉,為後續部隊的行進減少障礙物。
“殺,殺,我殺殺殺!”景飛揮舞著砍刀,接連砍斷了好幾根招惹他的樹枝,惡狠狠地吼叫,“老柴,你說說,我們集結全部的兵力,跟日軍真刀真槍地乾一仗會輸嗎?”
“我不知道。”柴洪亮平靜地答,不悅之色若隱若現。
“你知道個屁!”景飛一肚子惱火無處發泄,逮誰咬誰,“強子,你說。”
“我也不知道啊。”李少強一副沉默是金的麵孔。
“你知道什麼?”景飛狼一樣地齜出牙齒,“知道吃?知道睡?”
李少強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說:“我知道這個森林裡,供我填飽肚子的東西不多,但能吃我的、能吃得我隻剩下骨頭的,很多很多。說到怎樣睡覺,我更加不知道了;我在想,當我睡著時,會不會有瘴氣默默的生成或從彆的地方飄來,我呼吸了再也醒不過來,蚊子和螞蟥會不會趁我熟睡喝我的血,螞蟻和老鼠趁機撕咬我的皮肉,老虎、豺狼和蟒蛇會不會突然襲擊我、吃得我毛都不剩……”
“夠了夠了,我受夠你們啦!”景飛痛苦不堪地說。
“景老兵,你槍法準,打幾隻大鳥烤著吃啊?”幾個月的軍旅生涯使應曜變得強壯,坎坷難行的道路沒有讓他顯出疲憊。
“大部隊經過,鳥都嚇跑了,連根□□毛都沒留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儘人皆知我是槍神,可鳥不老老實實地待在我的射程之內,本槍神有心無力。”景飛聳了下肩。
“我想吃猴腦。”黃文舉扛著輕機槍,步伐卻很快,“請槍神打隻猴子,我們來個篝火晚會吧。”
“少年不知愁滋味。”景飛瞪大了雙眼說,“屌猴子比我還機靈,我還沒舉槍,它們就一蹦三跳地從這個枝頭躥到另一個枝頭了。這些小東西是不是知道我在想什麼?不行,我得想辦法弄幾隻補我的腦子,讓我更加聰明。”
“有道理,有道理。”應曜笑著說,“景老兵再接再厲,吃猴腦請務必叫我。”
挓挲著翅膀、彎曲著六隻腳,牢牢附於葉片的蚊子張狂地看著數萬大軍,“嗡嗡”地商討享用美味佳肴的方法;居於它們之中的蚊王不屑地看著狼狽的士兵,得意地想:人類,總說“人定勝天”,卻連小小的動物都戰勝不了,還厚顏無恥地談何“勝天”?
“大王,我忍不住了。”一個蚊子抬起一隻腳,擦了一把哈喇子,“我看上了那個二十歲的,你們都彆和我爭;旁邊扛槍的那個不到二十歲的留給大王,他們細皮嫩肉的,血一定香甜可口。”
“沒出息的東西!”蚊王瞪了說話的蚊子一眼,“你想的是填飽肚子,本大王想的卻是種族的繁衍大事。眼下正值雨季,是我們孕育下一代的好時節;蚊神保佑,為我們送上雲屯霧集的鮮活生命,若把握不住機會,我等豈不辜負了祖宗的恩德與牽掛?”
“大王所言極是……”眾蚊子七嘴八舌地奉承。
“我命令……”蚊王眯起複眼說。
蚊子們停止了扇動翅膀,筆直挺立,凝視蚊王。
“放飛出色的嗅覺,揮動尖利的嘴巴,尋找爾等眷戀的溫香皮肉叮咬,吸吮鮮血。”蚊王冷酷地說。
“如果螞蟥跟我們搶食怎麼辦?”一個身強體壯的蚊子,遽然問道。
“蠢蛋。讓我們的生化兵攜帶瘧原蟲病毒注射給這些人,使他們三天之內死亡。”蚊王惡狠狠地答。
“我還是不懂,這跟螞蟥跟我們搶食有什麼關係?”好學的蚊子打破沙鍋問到底。
蚊王歎出口氣,壓抑住浮躁,耐心的解釋道:“懶惰的螞蟥的思維和行動一樣遲緩,哪像我們做事肯動腦子,比起辛苦的得到,它們更向往送上門的不勞而獲。”
“大王的意思是我們喝活人的鮮血,螞蟥喝死人的臭血。”提問題的蚊子明白了過來。
“大王英明!”趨炎附勢的蚊子紛紛拍蚊王的臭屁,帶著諂媚者對待高居廟堂之上的敗類的言辭和舉止。
“我們是小範圍的得到美食,還是大麵積的得到?”一個蚊子問,“我覺得應該小範圍,因為如果大麵積,他們的皮肉腐爛變質,我們的家園還不臭氣熏天?”
“可以聯合螞蟻、蜈蚣、毒蛇、野貓、野狗,以及老虎、蟒蛇和鱷魚,讓它們幫忙消化屍體。”一隻蚊子聰明地說,“輕易得到白生生的肉和骨頭,那些王八蛋還不樂死!”
“你它媽說得太有道理啦!”蚊王不住地點頭,“外交官立刻去聯合這些壞蛋,讓它們跟本國的子民一起行動,來一次滿漢全席的饕餮盛宴。”
走著走著,景飛的砍刀逐漸沒了用武之地——分布各地區的部隊陸續進入胡康河穀後,依靠指北針的引導,最終積聚在了一條道上。他們在消除日軍的圍追堵截,以及清除樹叢和雜草等障礙時,留下了心力交瘁的身影和曆經磨難的生命。
萌蘖力超強的錦屏藤忐忑不安,猶猶豫豫地想著趁雨水瘋長,又擔心自己的藤蔓包裹住身邊的累累白骨,使他們從此消失於塵世,就像從沒有來到過這個世界一樣。它見證了他們從有血有肉有呼吸到隻剩淒涼白骨的全過程。它感覺悲哀,為他們的慘死;他們從疲倦到無力行走,坐著或躺下,困乏地驅趕蜂擁而至的蚊子、揪掉依依不舍緊密叮咬他們的螞蟥時,是那麼的無助和可憐!
挑剔的蚊子不喜歡冰冷的身體,螞蟥卻不管不顧;活的也好,死的也罷,它們都貪婪地吸儘最後一滴血。乾癟的身體是螞蟻的最愛,因為沒有液體的阻礙,可以儘情地咀嚼,再將吃剩下的撕咬成一塊塊、做成肉渣運往愛巢。紛至遝來的螞蟻隻需一個晚上就能將一具完整的屍體吃得隻剩骨架!
螞蟻的貪婪引起了蒼蠅的極度不滿,嚶嚶嗡嗡地咒罵它為什麼隻留下人的毛發、髭須、指甲和白森森的骨頭,不留皮肉給它們享用?
醜陋的河口鱷將蚊子的伎倆和螞蟻的忙碌儘收眼底,搖頭,一聲歎息:吃掉獵物的皮肉和五臟六腑卻將骨頭棄於荒野,使其成為孤魂野鬼,是多麼的沒有情誼!長達七米、重兩千多斤的我不張嘴則已,張嘴必然給這些士兵一個溫暖的歸宿。我的咬合力超強的牙齒,決定了對獵物的捕獲往往一槌定音;不管獵物是精神旺盛還是奄奄一息都不是我的對手,不值一提的對手。當我咬住獵物身體的某一部位,先騰空來個完美的360度旋轉或連續多次的360度旋轉,使咬中的手臂或大腿又或是頭顱與獵物的身體分離,嚼碎吞進腹中再故伎重演吃掉獵物的其他部位。強壯的我,一次能吃兩三個士兵。
懼於天敵的淫威,蟒蛇憨厚地盤曲在草叢中;對於鱷魚這個野蠻和凶煞的對手,它用心良苦地分析過,深知為了吃,鱷魚這個老六六親不認,哪怕是同類,也下得去嘴!蟒蛇通過鱷魚的肢體語言讀懂了鱷魚的內心,並對鱷魚所謂的“給了獵物一個溫暖的歸宿”嗤之以鼻;它想:你所謂的“溫暖歸宿”,是將獵物撕碎、嚼爛後咽進肚子,獵物的心理要承受怎樣的一種驚魂喪魄啊;而我呢,不僅能給獵物一個溫暖的歸宿,而且獵物是被我整吞進肚子的,他們幾乎感覺不到痛苦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