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誌昂揚的兩匹戰馬,邁著矯健的步伐行走於坑窪不平的滇緬公路。黑色的駿馬,扛著一門迫擊炮和一具巴祖卡火箭筒以及三十幾顆炮彈;紅色駿馬的背上,放置了水袋、乾糧和一杆M1□□。這杆槍是走在前麵、“鐵三角”組合的景飛的;懶惰的他,很多時候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手提湯姆森衝鋒槍的高進和拽著馬韁繩的汪宇傑並肩同行,不時小聲地議論;這個學生兵自從和兩匹馬一起移交給了高進照應,愈發對軍人充滿熱愛和崇敬。手持李·恩菲爾德步槍的楊繹走在馬的後麵,職責為前鋒的中場大將;和他同行的學生兵李錦龍是通訊兵,負責向後方兩裡地位置的景騰傳遞前鋒沿途收集到的信息,再將景騰的命令傳達給楊繹。他們之後,是身背□□、手握有槍套作為護木進行抵肩射擊的王莽和肩扛布倫輕機槍的黃文舉,以及背著背包、腰間彆著M1911手槍的應曜。各人的武器不同,但無一例外,帥氣、整潔的美式軍裝的束腰位置都懸掛著五六顆彈片可殺傷至45米的MARKII手榴彈。
考慮到前鋒麵對的挑戰和危險頗多,景騰在第一梯隊隻安放了四個學生兵,相對安全的殿後的花溢和如海的第三梯隊安置了十個學生兵,餘下的三百多學生兵全部留在了自己居中的第二梯隊。為防揠苗助長,他讓沉穩的康文玉拋開一切瑣事,專心致誌地教學生作戰技能。
“我跟景騰同誌一奶同胞,關係夠鐵了吧?結果,我讓他給我們派輛車他都不同意;你們再看看應曜那小子,隨口要手槍,他竟然真的把配槍給了他!”景飛牢騷滿腹地說,“小兵蛋子,憑什麼有手槍?”
柴洪亮笑了笑,說:“旅座舍不得這些孩子置身槍林彈雨,形勢嚴峻,不得已而為之。一定要把我們方陣的幾個孩子照顧好,出了差池,你我難辭其咎!”
“你跟旅座討薪的事有眉目了嗎?”李少強望著景飛,意味深長地說,“我和老柴的錢你什麼時候還?”
景飛眼睛瞪得滴溜圓:“哪壺不開提哪壺!你我兄弟,幾塊大洋,至於天天掛嘴邊?”
“嗯嗯……主動提出還錢的是你,找理由不還的也是你。你讓我說什麼好呢?”李少強無奈地說。
“什麼都不說最好。”柴洪亮笑著說,“錢,要看借給誰;借給一些人是人情也要的回來,借給某些人是本份還討不回來!”
李少強笑了笑。
“哎!”景飛歎了口氣,心思還在汽車上,“如果我們有輛汽車,我威風地坐在上麵挈引弟兄們出征,那是何等的威風!”
“你要汽車是想讓自己威風嗎?那不要也罷了。”柴洪亮說,“汽車運輸重裝備、彈藥和糧食等物品,我們有兩匹馬不錯了,彆不知足。”
“我是乾大事的人,”景飛非常肯定地說,“外出怎麼能靠兩條腿呢?”
李少強“呃”了一聲,踢了一腳凸出於路麵的土疙瘩。柴洪亮低下頭,無言以對地摸著抬頭紋。
牣積著糧食和彈藥的卡車似乎嫌路麵不平,又像嫌負擔過重,影響了它的速度,束縛了它才華的發揮,“嗡嗡嗡嗡”地抱怨,心不甘情不願地緩慢向前。看著精神飽滿的士兵,它百思不得其解:這些人不懼害菑,義無反顧地遠走異域,究竟出於耆利的醜念,還是民族的大義?
無血無肉、思維簡單的機器,哪會懂得勇者的義薄雲天!
暮色漸臨,小雨淖澤了草木,路麵變得濕滑;第二梯隊和第三梯隊停止了前進,第一梯隊繼續向前推進了兩裡地也停了下來。
碧綠的絡石和青苔一起爬上了麻爍粗糙的身體,極目遠眺。麻爍太過高大,絲毫不懼絡石和青苔的叨擾;沒有沿彎曲的公路行進、穿插在樹林中的韋卓異等士兵引起了它的注意,並對他們的白藋同心搖頭歎息,無法理解他們披荊斬棘的勇往直前。
韋卓異和參加了嶽麓山叢林戰的十個憲兵脫離了隊伍,從路上穿行至溝底,再從溝底爬上下一截公路,呈直線行軍。準確地說,他們是一支暗箭。
景騰站在帳篷下,看著炊煙漸漸消散在雨中,腦海中不斷變換著即將麵對的敵軍指揮官和指揮官的作戰風格;他不會想到,接下來,他會遇到曾在淞滬會戰時有過一麵之緣的青柳俊。
置身暴虐悲壯的戰爭,不管是侵略者還是被迫反擊的人,長久必然產生厭倦感,對戰爭趨之若鶩的好戰派青柳俊也不例外;當然,他有這種感覺隻在偶然間,內心深處,他依然迫切地渴望帝國儘快取得對華戰爭的勝利。戰事停歇的階段,他和大多數士兵一樣光臨慰安所,釋放身心的疲憊;因為是指揮官,所以接待他的往往是“高級”的日本女人。大多數普通士兵沒有這份榮耀,隻能享用“低劣”的中國、朝鮮和菲律賓等國的女人;既然“低劣”,自然不需要將她們當成人對待了——中國和朝鮮等國的婦女從被抓或被騙做慰安婦的那一刻起,苦難、淚水和屈辱,伴隨了她們的一生!
麵對□□、□□、毆打、寒冷和饑餓,不論千金小姐還是小家碧玉,又或是學生,甚至為了生計委屈求全的妓女,進了慰安所,多半會被慘無人道地蹂躪致死。比起在街道或家中被□□而亡和□□後殺害的,她們說不上幸運還是不幸——幸運是因為暫時有一條命在,不幸是因為死去即解脫,而她們苟且偷生,卻要任人魚肉。即使處在生理期,慰安婦也彆想休息;在等待發泄□□的日本士兵眼中,她們隻是滿足其獸念的一堆爛肉而已。一個麵容姣好的慰安婦,一天要接待幾十甚至上百個士兵,這對於她們的生理和心理都是極大的摧殘!排隊等候時,有些士兵忍不住把玩□□,有些則露出齷齪的笑與前後左右的人分享玩弄女人的花樣與心得;與此同時的屋內,變作驚弓之鳥的慰安婦遭狂□□淫的慘叫瘮人地散布在慰安所的四周……
平靜的湖麵往往暗流湧動,就像千篇一律的生活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意外。青柳俊的心思都在戰爭中,即使身處溫柔鄉;他不會想到,因長沙會戰失利苦惱光顧慰安所,遇到了妹妹真衣(武漢會戰結束後,真衣被狂熱的右翼分子感染,很快報名加入了“女子挺身隊”,追隨哥哥和戀人的腳步來到了中國;她剛住進名曰“海乃家”的慰安所時,對要做的事情非常抵觸,但慢慢的,她接受了,因為從一位軍官的口中,她知道了山本一郎的死訊)。當身穿潔白和服的真衣拉開門,抬起頭朝喝著悶酒的軍官嫣然一笑時,兄妹二人的麵孔都驚詫地定格了。瞬間明白了妹妹的角色的青柳俊掀翻了桌子,在啤酒和菜肴落地前,暴跳如雷地躥至妹妹的跟前,凶狠地抽了她兩個力大無比的耳光;真衣往後跌去,和被她撞擊的門一起倒在了地上。青柳俊走向前,一把抓住妹妹的領口,將她提站了起來,凶神惡煞地質問,為什麼來中國,為什麼做這個事情?真衣羞愧難當的眼淚和嘴角的鮮血一起滴落在乾淨的和服上,化作了朵朵美麗的櫻花。
青柳俊聲嘶力竭的怒吼驚擾了慰安所其他的客人。一雙雙醉醺醺的眼睛隨著拉開的一扇扇門出現在走廊。經營此地的負責人走了出來,懼於青柳俊的身份,好言安撫,卻不料被失去理智的青柳俊揮刀劈開了腦袋。醉生夢死的淫樂之地躁動起來,一個自恃可以降服青柳俊的大佐不知好歹地訓斥青柳俊,結果惹得青柳俊不光砍死了他,還在“海乃家”大開殺戒,砍殺了另外幾個軍官和十幾個慰安婦。
麵無死灰的青柳真衣趁哥哥不備,在一個死去的軍官身上掏出了手槍,對著胸口扣動了扳機。青柳俊痛苦地看著蜷縮在牆角抽搐的妹妹,在那具他曾經抱過、憐愛的身體停止動嚲前,流下了心如刀割的眼淚……
青柳俊的莽撞舉動震驚了整個師團。因為出色的指揮才能被師團長欣賞,以及帝國兵員的快速衰竭,他沒有按罪當誅,而是被降為少佐劃分到了55師團,來到了“中緬印戰區”的緬甸叢林中。第一次交手都想置對手於死地、卻都未能如願的景騰和青柳俊陰差陽錯又像是命中注定的即將再次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