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具有溶蝕力……(1 / 1)

歲月如戈 泊岩j 4566 字 7個月前

具有溶蝕力的水溶蝕可溶性岩石,日積月累,換來了一個奇幻的密閉空間——白浪滔滔的石幔、栩栩如生的石花、破殼而出的石筍、一柱擎天的石柱,加上其他一些五顏六色、千奇百怪的岩石,一個色彩斑斕的世界靜悄悄地藏在地殼中,守身如玉般守護絢爛多姿的美——溶洞的美,美在真實不虛榮、沉澱不浮誇和漼錯不淩亂。

吳兆霖將祖父的壽宴安排在溶洞,一方麵是出於安全的考慮,二是想給家人和來賓不一樣的視覺衝擊。

吳府的兩個夥計在路上引導車輛的停放,有條不紊的;客人下車,他們拿事先砍伐的樹枝掩蓋車子。車子舒服地隱身,和周圍淠淠的環境融為了一體。身穿嘎比丁長衫的管家伎伎地招呼一批又一批來客,安排座位及張羅甜點、茶水等一乾瑣事。爨人忙碌的地點位於洞口,方便跑堂的往洞內傳菜。

青磚砌成的灶台上,放著斬切裝盤的醬牛肉、鹵豬蹄和一些水果,隻待管家的一聲令下,它們即陸續登場,完成轉變為食者腹中餐的使命。掙紮於熱鍋的各種肉類和油鹽醬醋狹路相逢,窮鼠齧狸,仍脫胎換骨地活成了另一種自我。

西裝筆挺的吳兆霖站在洞口迎接來賓,喜笑顏開的;他的嘴唇上方的濃密胡須釋放的涵養和氣場,使一個成功而精於世故的男人的魅力眾目昭彰!

局限於溶洞有限的麵積,吳家隻邀請了百十號人為老太爺賀壽;人數不多,但一向冷清的溶洞還是很快隨越積越多的客人達到了鼎沸狀態。為了客人愉悅地消磨時光,管家準備了麻將、象棋和圍棋等娛樂工具;但大多數的客人更醉心於難得一見的溶洞奇觀,三三兩兩地結伴而行,饒有興致地討論猶如瑤池仙境般的美景。

藍可心揮舞著苾勃的手絹,陪伴幾位闊太沿石階而行,心不在焉地掃幾眼冰冷的石頭;走馬觀花的她,向往的是麻將桌上的長治久安。人在曹營心在漢的闊太們同樣無法自拔於一百單八將的爾虞我詐;如果讓她們在鬼斧神工的溶洞和妙趣橫生的麻將中選擇必須要的,她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

“嘩啦啦”的洗牌聲停息,“幺雞”“白板”的出牌聲響起。

光溜的前額誇張的突出的壽星和笑顏如花的童子氣定神閒地站在官帽椅的靠背板上,抵消了身穿絳紅色唐裝的吳家老太爺身體向後傾斜的力量;滿麵春風的老者心情大好,和眾來賓擺起了綿綿不休的龍門陣。八麵玲瓏的吳振遠聽的比說的多,察言觀色地適時烘托整桌的氛圍。景騰坐在陳石叟的身邊,踧踧地添茶倒水,實則眼觀六路地警覺可能出現的異常,保證陳石叟的安全。

“大孫子告訴我宴席安排在了艽野,開始我還有點不太樂意,差點揍他,誰知竟是這麼個神奇的地方!”吳老太爺得意地說,“大孫子有能耐,比他爹強,也比他爺爺強。”

“老太爺可是響當當的人物啊!年輕時走南闖北,呼風喚雨,號召力絕不亞於統領三軍的將帥;晚輩久仰大名,雲霓之望地欲睹尊容。今日一聚,遂了夙願的同時,也懇請您老對不才不吝賜教,疵齾。”陳石叟放下茶杯,食指、中指和無名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麵。深諳世事的他,深深地懂得什麼時候當講師,什麼時候做聽眾。

吳老太爺哈哈笑了起來。

“陳將軍客氣了。中正不可一日無辭修。領袖的這句話,足以說明他對您的器重。我們吳家跋山涉水地來到山城,需要靠山仰仗;”吳振遠說完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陳石叟,接著說,“好多事情,望您多指點、照應我們,我們怎敢對您有淩駕之妄想?”

“好說,好說。”陳石叟笑了笑,“領袖不止一次地讚賞吳家及諸位給予抗戰的支持,國家多難之際,需要很多如在座一般的愛國商人。”

“政治需要財團的支持,商人需要政治的護佑。為領袖分憂,也是為我們自己有個安寧的賺錢渠道。”同桌的一個客人說。

“茂才兄所言極是!”吳振遠對說話的客人說完,轉向了陳石叟,“陳將軍和領袖走得近,我們的一些瑣事,請您費心擔待。”

“伴君如伴虎。鄙人身處宦海,為江山社稷謀劃的同時,還不得不小心提防蟊蜮的抵掎!怎麼辦?棲息於某座鳥鳴喈喈的小山頭,春來沐清風,夏至聽蟬鳴,秋深撫紅楓,寒冬析薪取暖、看飄雪,清淨眷屬千五百?”陳石叟無奈地搖了搖頭,“唉,每當想到當下的六瘼,我隻能硬著頭皮、勉為其難地堅持前行。滋味,苦不堪言啊!”

吳振遠等人陪著笑。

“長沙是不是要打仗了?”心直口快的吳老太爺突然冒出了一句。

“爹,國家的事,我們不要打聽。”吳振遠急忙提醒道。

陳石叟笑著說:“我們是全民族抗戰,百姓有知道戰局走向的必要。不瞞諸位,長沙的戰事已經開始了。”

“湖南隸屬於第九戰區的管轄,您是第九戰區的司令長官,為什麼長沙的狼煙已起,您卻不在湖南?”吳老太爺問。

“爹……”吳振遠害怕父親說錯話,欲阻止父親問下去;但他話沒說完,陳石叟已笑了笑,答:“伯陵現代理第九戰區的司令長官,長沙的戰役由他全權操刀。”

“聽說了薛將軍的萬家嶺大捷。”一位賓客難掩對薛伯陵的崇拜之情,“萬家嶺一戰,真可謂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

“是啊。”陳石叟說,“伯陵擁有卓越的軍事指揮才能,同僚喚他‘老虎仔’,實至名歸啊!”

“日軍方麵呢?誰是總指揮?”吳老太爺愈發來了興致。

“昭和軍閥‘三羽烏’之一的岡村寧次。”陳石叟喝了口茶,“他和伯陵算是老對手了。”

“三羽烏?”叫茂才的賓客若有所思地說,“好像很厲害嘛。”

“當然。”陳石叟說,“岡村寧次的軍事指揮才能中國軍人有目共睹,但隻位列‘三羽烏’的第三位;真正厲害的是排在‘三羽烏’首位的永田鐵山,可惜又值得慶幸的是此人幾年前死於了非命,這讓我們無形之中少了個強有力的對手,否則我們麵臨的挑戰還要多。”

“人的命運真的很難預料,似乎一切都已注定,似乎一切都不確定。”吳振遠搖了搖頭。

“‘老虎仔’對陣‘一羽烏’,誰強誰弱,大家拭目以待吧!”陳石叟浮想聯翩地說。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端莊的姚晶晶和幾位優雅的婦人輕言細語地說著話;姚瑤摻和不進母親和阿姨們的話題,於是吃花生和嗑瓜子打發寂寞。

“那個年輕人是誰呀?”李夫人抓住姚瑤伸向瓜子的手,明知故問地笑著說,“你去把他叫過來,讓阿姨瞅瞅。”

姚瑤甜蜜地看了看坐在父親和祖父一桌、顯得踖踖的景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拇指和食指捏著一枚瓜子,偷偷地看向母親。

姚晶晶憐愛地看了一眼女兒,點了點頭:“聽阿姨的話,去把景騰叫過來。”

姚瑤放下瓜子,拍了拍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溫熱的液體進入了她的口腔,濕潤了口腔黏膜,洶湧地將食物的殘渣從食道帶入了胃中。姚瑤一邊走,一邊拿出手帕擦拭著嘴角。她怕自己精致的麵容有一丁點兒瑕疵,給心上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女為悅己者容。戀愛中的女子都想將自己最完美的一麵展示給喜歡的人。男子應該也是吧。

姚瑤來到父親的桌子,向長輩們請了安;走到景騰的身邊,拽住他的衣袖說:“娘讓你過去。”

景騰遲疑著,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你去吧。”將一切儘收眼底的陳石叟對景騰說完,若無其事地和之前的談話者繼續未完的話題。

“女大不中留!”吳振遠看著女兒和景騰的背影,故作失落地說,“所謂‘千金’,就是在她成為‘千金’之前,我得先為她花上千金,最後她對我還愛理不理,一門心思地對另一個男人好。”

大家都笑了起來。陳石叟打趣道:“即使這樣,大多數男人疼愛女兒的心,依然比疼兒子重。”

“懂你的人,不需要解釋;不懂你的人,更不需要解釋。”吳振遠微微一笑道,“女兒知不知道,我有多愛她呢?”

三個女人吵得過一群鴨子,何況是一桌子的七八個女人。景騰彬彬有禮地對和姚晶晶坐在一塊兒的嬸嬸阿姨們問了好,幾個矜持的女人突然像換了一個人,七嘴八舌地對他刨根問底;得知景騰不太和美的家事,她們又腦筋急轉、喋喋不休地問起他的另一些事情。景騰小心翼翼地回答,雖然沒答錯什麼,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在他沒想好怎麼回答時,另一個千奇百怪的問題又接踵而至了……

囉嗦是女人到了一定年齡無師自通的一技之長,善意的一技之長。

姚瑤心疼被三堂會審的心上人,不停用眼神祈求母親幫忙打個岔,抵擋婆婆媽媽的長輩們一個接一個讓人應接不暇的問題,但母親隻是笑而不語。

“各位大美人,風姿綽約的大美人,我要借這個害羞的小夥子一用;”吳兆霖走過來,親熱地摟著姚晶晶,眼睛一一掃過同桌的婦人們說,“老爺子的桌子上缺個‘酒司令’,我請他過去幫忙斟個酒。”

“呦,小老板來了!”一個婦人轉移了攻擊的對象,“什麼時候喝你的喜酒啊?”

“不能把小景帶走;那張桌子上都是老古董,哪有我們這桌的人隨和?”另一個婦人說,“再說了,小景走了,誰陪我們喝酒?”

“不到四十歲,我是不會結婚的。”吳兆霖答完先問話的婦人,對後說話的婦人說,“您先喝著,等我和我爹陪完客人,我來陪您慢慢喝。”

“讓他去吧。”姚晶晶笑著說,“我陪姐妹們多吃幾杯。”

“這還差不多。”婦人明知留不住景騰,借坡下驢地說。

“尊敬的諸位來賓,大家好!在這個清風拂去塵埃、豔陽溫暖大地的美妙時刻,鄙人謹代表家父、兩位夫人及兒子女兒,衷心的感謝大家在百忙之中屈尊到此,為家父的壽宴添光增彩。家母健在時,家父天南地北地走鏢,風餐露宿,篳路藍縷,這才有了今日我吳氏子孫流光溢彩的生活……”

吳振遠情真意切地說著祝酒辭時,清心爽口的冷菜在傭人的穿梭忙碌中,位列了餐桌的中央;它們像秀色可餐的處子,翹首企盼著椒麻烏雞、蔥椒羊肝、蘆筍炒蝦仁和峨嵋鱔絲等熱菜的粉墨登場。

整間宴席,人員往來最為密集的當屬吳老太爺和陳石叟所在的桌子。吳振遠和吳兆霖一桌桌的敬酒,感謝客人的大駕光臨時,客人客套後也相繼起身向吳老太爺道賀;見到陳石叟,大家免不了說些應付場合的話,敬一杯拉近關係的酒。

主賓互敬完成,客與客開始了交酢,宴會的氣氛達到了高潮。

“爺爺,您少吃點酒。”姚瑤走過來,粉嫩的拳頭輕輕地捶打祖父寬厚的肩膀。

“大孫女來了。”老人家捋了捋洋溢出醉意的胡須,笑著說,“將來爺爺徂落了,你和哥哥把我殣在這兒吧;爺爺喜歡此處的巧奪天工,隻是不知道我這把老骨頭會不會蹅踐了這個地方?”

吳兆霖裝出因不愛聽而生氣的樣子,說:“妹妹拿刀來,把這個胡言亂語的老家夥的耳朵割下來。”

姚瑤揪住爺爺厚實的耳垂,問吳振遠:“爹,我把老頭兒的耳朵割下來啦?”

同桌的人都大笑了起來。

“沒大沒小!”吳振遠瞪著孩子說完,輕聲地對父親說,“爹,今天是您老的好日子,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不說,不說。”老人家笑著打圓場。

一個習慣了孤獨的人,即使身處喧囂,依然向往獨處的私密空間;儘管他可以和喧囂短暫融合,那也隻是外表的浮雲而已。神采奕奕的人們相繼走出了溶洞,談笑風生的共奏著每部戲都應該有的片尾曲——寒暄,道彆。十多個傭人收拾走桌椅板凳、殘羹冷炙,溶洞恢複到了之前的模樣。當輷鞫和煙塵隱於山林,被世俗虛榮的淳樸,終究要返璞歸真、回歸其不加修飾的本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