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公允能,日新月異。南開中學的校訓。前句的意思是:人既要有公德,又要有能力。學校的創辦者張伯苓的本意是:南開學子需具有愛國愛群之公德,與夫服務社會之能力;後句取自“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意思是:人要與時俱進,每天每月都要有新的變化。
青年人身體的強弱和聯翩的思想,決定了一個國家最終將走向何方。自律的堅持鍛煉和所處的生長環境,左右了人的身體狀況;學習的知識決定了一個人形成奮發圖強還是逆來順受又或是彆的思想。它可以是法家的富國強兵、以法治國,也可能是儒家的仁、義、禮、智、信。因為語文和曆史可以杜撰和篡改,所以受眾接觸的知識並不一定是真實的知識。一個人能否在汙濁的環境保持獨善其身的前提,是其在學生時代能否保持與眾不同的個性和能否具備獨立思考、明辨是非的能力。
豁達的山城於白晝接連纘膺了幾波洶湧的轟炸,地動山搖般的顫抖;熱鬨的閭肆由平靜到沸騰,又在陰鬱的夜色和細膩的霡霂的拉扯下歸於了平靜。
彧彧的蓮葉、淡雅的荷花和嬌嫩的蓮蓬生動地長在油紙傘上,相依相守;當雨點落下,它們仿佛都有了靈性,不僅更加的真實,還平添了一份妖嬈。傘柄和傘骨的青竹味淡淡的,聞起來很舒服;不大的傘麵,剛好容納了景騰和姚瑤緊挨在一起的身體。
來到一家偷偷地透出絲絲縷縷光線的小酒館,景騰將手裡的蛋糕遞給了姚瑤,合上傘,掀開門簾,說:“客官,裡麵請!”
姚瑤笑了笑,彎腰進入。
清理完地麵,老板娘將倒放在桌子上的凳子一一拿下來,招呼客人坐,轉身捏來兩隻茶杯,爐子上提來水壺說:“生日快樂!”
景騰笑了笑。
“謝謝!今天不是我們倆的生日。”姚瑤笑著說,“壽星下了課來。”
“南開的學生吧?”
“是的。”姚瑤答。
“他們經常成群結隊的來吃飯。”老板從廚房端出一盤肝膋,“見過也不知道是哪一個。”
“來了就知道啦。”老板娘說。
“我們先點菜。”姚瑤對老板娘說完,問景騰:“今天我請客,你想吃什麼?”
景騰笑了笑,答:“我不怎麼講究,不要太辣就好。”
“山城的微辣,我吃起來還是很辣!”姚瑤無可奈何地說。
“入鄉隨俗嘛!”老板娘說,“多吃辣椒揮汗排毒,會讓你更加的漂亮。”
姚瑤笑了笑,挑選起心儀的食材;七八種食材放在一扇門板上,安安靜靜的,猶如等候開墾的原畇。門板上遺留著對聯的痕跡,乾燥的麵糊不規則地凸起。這是一扇在炮火中和房子分離,隨磚石瓦礫躺在了地上的門板;老板收拾東倒西歪的酒館時,發現放食材的桌子被磚石砸得支離破碎,無法再用,於是搬來了這扇門板,擔在兩塊石頭上取代了桌子。
水,宇宙間柔韌、犀利的物質,麵對不同的生存環境總能千變萬化地改變自己。隨著柴火的漸旺,鍋裡的水由下而上從中間冒起,湝湝地流向四周,在鍋的邊緣撞得頭暈眼花,仍舊不忘四處尋找逃跑的路線;儘管它知道,曆經磨難後的它依然是水,但為了生存得舒適,還是努力地謀求改變。
景騰將手搭在了姚瑤的肩膀,問:“累嗎?我幫你捏捏?”
姚瑤微微一笑,掏出了一枚銅板,頭也不回地遞向身後,說:“好好捏,我可是付了銀子的!”
景騰笑了笑,接下,湊近她的耳朵,說:“大財主給的錢忒多!給這麼多錢,您準備讓我捏多久呢?”
“先捏個八十年吧!”姚瑤氣定神閒地說完,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載馳載驅,歸唁衛侯。驅馬悠悠,言至於漕。大夫跋涉,我心則憂……”
“文舉,你說許國大夫為什麼阻止許穆夫人前去吊唁他們的危國呢?”
“怕死唄,明哲保身呢!”
參雜在黃文舉的背書聲、應曜的提問聲中一同前來的,還有十幾隻急促的步伐。
景騰依依不舍地拿開手,走到了姚瑤的對麵,打開了蛋糕的包裝,往蛋糕上插蠟燭;姚瑤平複了一下心境,站起來幫忙。十七支蠟燭搖搖擺擺地閃爍在純白色的蛋糕上。
“景騰哥,姚瑤姐,你們來得好早。點菜了嗎?”應曜蹦蹦跳跳地閃身進來,喜笑顏開地說。
“隻有幾種菜,我讓老板全做了;種類少,但量足。馬上就好,你們洗手,準備吃飯吧。”姚瑤笑著說,“聽見你們說話,我們點燃了蠟燭。”
“許個願吧。”景騰手拂過燭光。
應曜微笑著雙手合十,閉起眼睛,默念著,少頃,睜開眼睛,吹滅了蠟燭:“我許了個他日能隨景騰哥燮伐侵略者、讓我的學弟學妹不用在陰冷潮濕的防空洞上課的願望。”
“將帥戍邊,權相理政。軍人的職責是守土抗敵。製定符合國情發展的政策路線,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有思想、有抱負的學生,才是國家的希望。”景騰認真地說。
“菜來了。”老板娘端上一盤洗淨的菜說。
姚瑤一邊朝沸水中夾菜,一邊問景騰:“你們喝酒嗎?”
“小孩子不喝酒。我也不喝。吃飯吧。”
“景騰哥,你不是讓我們保持個性嗎?說沒有了個性就沒有了鮮明的主張和張揚的思想,那你為什麼不讓我喝酒呢?這是我的‘個性’啊。”黃文舉咄咄逼人地說,“再說我們已經長大了,不是小孩子啦。”
姚瑤笑了起來:“這家酒館是我們認識的地方。記得第一次見你們,你們一邊喝酒,一邊高聲討論李清照的詞。”
“那天你和景騰哥在談戀愛。”一個學生笑著說。
“不是‘那天’,是天天在談戀愛。”應曜笑著說。
景騰笑了笑:“學生喝酒不好。”
“夜來沉醉卸妝遲。梅萼插殘枝。酒醒熏破春睡,夢遠不成歸。”黃文舉堅決地說,“酒,不能一句話定義是好是壞。連古今第一大才女李清照都好酒,說明偶爾喝點酒還是很有必要的。”
“少喝一點兒吧。”姚瑤說得輕聲細語,眼睛不忘征求景騰的意見。景騰看了一眼姚瑤,默許了。黃文舉笑了起來,輕車熟路地拿來了一壇蜀黍酒,倒了一碗,自顧自地猛吸了半碗。
“先吃菜,空腹喝酒對身體不好。”姚瑤責怪道。
黃文舉無所謂地笑了笑。
“有件事我要交待一下。我向上峰反應過了,關於日軍海軍航空兵夜晚可能來偷襲的事。”景騰說,“白天我們有觀測點,敵機到來前會對市民做出預警,但夜晚不利於觀測,市民又在睡夢中,如果敵機突襲,我們的死傷會非常嚴重。”
一個學生問:“夜晚黑漆漆的,炸彈能投那麼準?”
“如果在地麵做出光亮引導,以日軍航空兵的作戰能力,完全可以做到。”景騰肯定地說。
“景騰哥,你說得詳細些。”應曜來了興致。
“我不是讓你們刻意去做這件事,是留意。如果你們起來解手或做其他一些事,見到附近有光亮照向天空,要快速地奔襲過去,將發出亮光的人控製住,因為這極有可能是敵特在為日軍的轟炸機提供轟炸的方位。你們必須牢記,不論發生什麼,先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這是保衛部門做的事,但山城太大,地形又複雜,他們不可能分割得太散、牢牢地盯緊不一定在哪兒出現的敵特。抓住敵特不可麻痹大意,並注意防範日軍航空兵亂投下來的炸彈。”
“賊不走空?”一個學生問。
“對。”景騰答,“找地方躲避,確認安全了再出來。”
“日本兵真是狡詐,竟然想到用這個辦法對山城進行無差彆轟炸!”學生接著說。
“替日軍航空兵做出光線引導的不一定是日本人,也有可能是中國人。”景騰說。
“為什麼是中國人?不想方設法抍捄多苦多難的同胞也就罷了,還要往著火的同胞身上澆油?”應曜大惑不解。
“哪個國家沒幾個吃裡扒外的敗類?你要知道,有些國人為了錢或一些彆的蠅頭小利,什麼喪心病狂的事都做的出來!”黃文舉痛心地說。
景騰點了點頭:“日本人稱我們為‘□□’,想想不無道理;自己作踐自己,怎奢望得到彆人的尊重?”
“彆人什麼想法我不管,抓敵特我義不容辭。”黃文舉拍著胸脯說。
“我也會注意。文舉伉健,行動時我跟著他;他一個能打倒幾個不知廉恥的狗漢奸,我給他打打下手就好了。”一個學生笑著說。
“能做漢奸的大多是好吃懶做、不務正業之徒;他們命如草芥,不值得你們以命相博。”景騰嚴肅地說,“漢賊不兩立。亂臣賊子大多野心勃勃,又經不起誘惑,容易在彆人的煽風點火下像忠誠的狗,乖乖地被牽著鼻子走。他們對權利和金錢看得比什麼都重,因為他們的骨子裡深藏著自私自利的占有欲,渴望一步登天成為人上人,這種人一旦有了權力,會像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寶貝舍不得放手;如果成為統治階級,他們不會在意人民的死活,更不會在意人民過的是何種豬犬一樣的生活。在座的各位以後若有能力決定國政,請一定多聽彆人的意見;對於你們,這略帶痛苦,但對大多數人是好的。曆史是公平的,終究會給每個人一個‘善’與‘惡’和‘是’與‘非’的永恒標簽。”
學生們陷入了深思。
“生日快樂!”景騰拿出一把毛筆,遞給應曜說,“我沒什麼貴重的禮物送給你;這是我從朋友那兒厚著臉皮討來的湖筆。見者有份,送給大家,祝大家都能成為更好的自己,為國家,為人民,勇擔應儘的責任。”
黃文舉拿過一支筆看了看,抬起寬厚的騂顏,認真地看著景騰和姚瑤說:“等我過生日,也請景騰哥送一支湖筆給我,用你們小寶寶的胎毛做的湖筆。”
姚瑤慌忙掃了一遍一張張單純的笑臉,羞澀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