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五省通衢”之稱的徐州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津浦鐵路貫穿中國南北,隴海鐵路橫跨中國東西,兩條鐵路呈“十”字狀,而徐州處於“十”字的交會點,戰略地位不言而喻。
為了將南、北兩部分的己方軍隊連成一片、中國軍隊的防禦陣形攔腰斬成兩截,同時作下一步攻克“九省通衢”武漢及進軍中原的準備,日軍占領金陵後,隨即向徐州推進。國民政府統帥部為此積極應對,由著有《焦土抗戰論》的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德鄰部署徐州會戰;細致研究過雙方軍隊的李德鄰提出“以空間換取時間”的作戰原則,運用陣地戰、運動戰和遊擊戰相結合的方式抗衡敵人。
徐州會戰分為兩個階段——前期的中、日兩軍圍繞津浦鐵路的作戰和後期的台兒莊戰役。
比起在槍林彈雨中浴血奮戰的哥哥和未婚夫,景顏是幸運的,自從跟隨潘延壽離開淞滬、來到現在的地方,她連一刻的戰火都沒有經曆;她也是不幸的,因為潘延壽騙了她,他根本就不是義軍,而是一個不想抗擊日本侵略者的軍閥的智囊。他的任務,是幫他的主子,一個叫皮蹇的軍閥招兵買馬、擴充隊伍。
正午的太陽像一個醉漢,張開大嘴,“呼呼”地喘息著,將無處安放的炙熱的氣息噴吐在景顏的腳下;冬天還沒有完全過去,天氣已經不可理喻的暖和。
屋簷下,和景顏一起縫補衣服的紫嫣小聲地說:“牆角的油菜花都開了!”
景顏抬起木訥的眼睛,無力地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針尖在頭皮輕輕地劃拉了兩下,繼續心不在焉地縫縫補補。她在想大哥、二哥和高進;當她從紫嫣的口中知道爹不在了,她哭得死去活來。
淞滬和金陵已然一片狼藉,景顏不禁擔心哥哥們的安危。她後悔自己的莽撞,拋下親人,鬼使神差地來到這兒;她奇怪,為什麼中國正全民族抗戰,而潘延壽信誓旦旦所說的,為了窮人不再受壓迫、都能過上好日子、推翻一切不合理的製度等豪言壯語,都沒有付諸行動?難道被外族欺淩不需要反抗?要說潘延壽和他的同僚沒乾正經事也不合適——從她來到這兒,他們提了好多次,要給她做媒,將她許配給一個五十多歲、據說是什麼副司令的人。繁衍生息,似乎是他們迫切考慮、完成的。
陸逸塵彳亍在乾涸的大地上,手心捧著一把仿佛被齏臼碾壓過的碎土,顛簸;黃色的土壤從他的指間流淌下,紛紛揚揚的。他活得不知所措;他的內心充滿了迷惘;他感覺很累,精神和身體都有的疲乏。
淞滬會戰爆發後,陸逸塵帶著紫嫣和三四十個老家杭州的兄弟回杭州,路上遇到了潘延壽。潘延壽天花亂墜的一番蠱惑,他們鬼使神差地跟他來到了這樣的一個“世外桃源”;更令他想不到是,景顏竟然也在這裡!她的經曆和自己相似,她的領路人潘延壽也是他的領路人。
一個多月的接觸,陸逸塵大概了解了名叫皮蹇的軍閥——單看五官,給人一種敦厚、真誠的印象,實則精通詐諝之道;作為統率三千多人的領袖級人物,身形高大的他自有一套馭人之術。
明眸皓齒的景顏剛來時,皮蹇準備讓她給剛收編的土匪頭子朱金貴做小妾;景顏誓死不從,她可不是甘願被一樹梨花壓的海棠。軍長林可夫看不過去,站出來隱晦曲折地反對;皮蹇謀得是大事,自然不會為了討好一個外人和得力悍將傷了和氣。
“兄弟。”潘延壽走過來,遞煙給陸逸塵。陸逸塵丟棄泥土,拍了拍手,撣去沾在掌心的灰塵,接過。潘延壽劃亮火柴,先幫陸逸塵點燃香煙,再把自己的點上,說:“我準備帶一個連的弟兄去占王家大宅。這是肥差,老弟跟我一起去?王萬榮鐵公雞一枚,肯定積攢了不少的錢財。”
陸逸塵剛到此地時,曾橫眉冷眼地勸過他們的打家劫舍,但沒人在乎。今時的他麻木了,既然管不了,乾脆做個睜眼瞎:“我不去。”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自然習慣了。”潘延壽望著陸逸塵手指間的香煙,笑著說,“以前的你,聞到煙草味受不了,如今還不是在抽。”
陸逸塵深吸了一口氣——抽煙,是因為過得無所適從,無處發泄。他本不想說,終於忍不住了:“彆人的家產,你們憑什麼說占就占?”
“那是不義之財,是他們強行搜刮去的窮苦大眾的血汗錢;我們去,占了他的宅子、田地、財產,隻是拿回了原本屬於我們的東西,是為了我們的共同受益。”
“我不懂。”陸逸塵輕蔑地搖了搖頭說,“破壞一家人的生活,成全大多數人,這就對了?王家的榮華富貴是大水淌來的還是大風刮來的?那可能是王家的祖上靠學識得來的,也可能是勤勞致的富。王萬榮和他的子孫作為王家的血脈,為什麼不能享受?這是人家應得的,我不眼紅。我窮過,我知道有些窮人之所以窮,跟自身的素質不無關係。”
“你說這話……很危險。”潘延壽奇怪地笑了笑,“他們靠祖宗的能力撐起的閫闑,說白了也不是他們的;他們吃香的喝辣的,是因為他們有個好祖宗。這,很不公平。我不想我的子孫後代永遠寄人籬下,所以我要做個有能力給我的子孫帶去榮華富貴的祖宗;我沒有好祖宗,我要做我子孫後代的好祖宗。”
“公平?世上哪會有公平!永遠不會有!如果你覺得王家的人過得比你好,要去蕩平他們,那皮蹇也比你吃得好、玩得好,權利比你大、處處壓著你,你也該感覺不公平,你也應該將他踩在腳底,吞他的家產、霸他的妻女。”
“不一樣,皮司令是自己人,我們為了一樣的理想和目標奮鬥。”
“我是個粗人,習慣了疏水簞瓢,不會為了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傷天害理。”陸逸塵將臉轉向了一邊。
潘延壽冷笑了兩聲;臉上泛起的皺紋像一把把刀子,能傷人於無形。
王萬榮的祖上出過一位進士,因不能苟合官場的黑暗而辭職遠遊;途經花園口,驚歎於黃河的氣勢,故停下腳步,建起宅院,定居於此。王家大宅算不上大,卻很是精致;雕刻在門、窗框、飛簷和柱子上的花鳥魚獸栩栩如生,彩繪在牆上的各種民間故事也讓人歎為觀止。王家四世同堂,本家十多口人,加上五六個雇來種田的長工和幾個下人,共計二十多人;其中年紀最大的是王萬榮老母,算上經曆過的閏月,已是百歲老人。老人平時不怎麼出門,喜歡靜靜地呆著;當重孫輩的幾個孩子圍在她的身邊,她會喜笑顏開地給他們講好聽的故事。王家詩禮傳家,注重培養子女的素養,全家男女老幼對下人謙謙有禮,從不吼三喝四;長工下人們對王家老小也出自內心地尊敬、愛戴。
一壺清茶,一副象棋,構成了王萬榮每天的生活;他沒有繼承先祖的好學、苦學,儘管他也熟讀了《大學》《中庸》等四書五經和其他一些書籍。但,在心裡,他對讀書並不是很有興致;他渴望小富即安的生活,隻想活得閒暇。
“大貴,眼皮子底下的事抓緊忙完,趕緊來殺兩盤。”王萬榮忙著往棋桌上擺棋,眼睛不時催促他的棋友、一個叫大貴的長工。
大貴笑了笑:“就好,就好。老規矩,您老輸了,今個兒咱豬肉白菜燉粉條。”
王萬榮眼一瞪:“就知道吃!麻利乾完活,贏了我再說。”
“老爺,不好了,外麵來了很多人,站在門口吵吵鬨鬨的要硬闖進來。”一個長工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說。
“很多人?什麼人?來乾什麼?”王萬榮停下手,抬起頭問。
“看他們的衣著,是軍隊的。”長工答。
王萬榮小聲地嘀咕:“我最怕跟當兵和做官的打交道……隻怕來者不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走,帶我去看看。”
長工答應,急切地走在前麵。王萬榮緊跟著;六十幾歲的人,行動還是很利索。
外間的吵鬨像沸騰的臟水,充斥著各種不堪入耳的汙穢。
王萬榮雙手按在門板上,支撐著身體的重量,一隻眼睛望出門洞,問:“你們有什麼事?”
“您是王老爺吧?在下潘延壽。久仰您的大名,今日恰巧經過貴地,特來拜訪!”潘延壽一張口,周圍的吵雜戛然而止。
“你放心,我們是老百姓的隊伍,不拿鄉親們半絲半縷。”烏煙瘴氣的人群,不知誰說了一句。
“你我素不相識,怎好意思讓您費心記掛。老朽一閒雲野鶴,習慣了無拘無束,長官不用屈尊客套了;不是王某不開門,而是八十歲的老母身體欠安,郎中左三番右五次地交待,一定要老人家靜養,你們這麼多人……隻怕……”
“你他媽開不開門?不開門老子開槍了!”隊伍的連長柳世權齜著牙,掏出了手槍。
王萬榮蹙了下眉,對粗俗之人找不出接的話茬。
潘延壽咳嗽了一聲;他是讚成柳世權的做法,也是阻止。“既然王老爺擔心人多驚擾,我們進去十幾個口渴難耐的,其餘的人原地等待,絕不打擾貴府。柳連長,讓你的人走遠一點。”
“是,明白。”柳世權說話時,向潘延壽靠了靠,從他的眼睛讀內心。
“待會兒王老爺開了門,進去的都給我老實點,不許亂跑。”潘延壽嚴肅地說。
柳世權的目光在周圍的人臉上跳躍著,選擇了十幾個身強體壯、笑裡藏刀的。
王萬榮一看這陣勢,知道這門是開也得開不開也得開了;主動開門,奉上些酒食或許能保得全家平安,若讓這幫人奓毛,後果可能會很嚴重。無奈,他讓大貴取下了門閂。
潘延壽等人進入了宅子,餘下的一百多人分散開來,圍得院子水泄不通。
潘延壽瞟了一眼走在身邊的王萬榮,笑著說:“這處宅子花了王老爺不少錢吧?有道是‘皇家有故宮,民宅看喬家。’我看您這宅子隻比喬家大院小了些,論精致,此宅絕不在喬宅之下!”
“軍爺繆讚了!小老兒好就好在有位好祖上,給小輩們留下了這處說得過去的安身之地;如果讓我這個不肖子孫拿出銀子收拾像樣的家業,不是鄙人謙卑,還真沒那個能力。”王萬榮指引著客人朝裡走。
潘延壽笑了笑,試探著問:“若請您騰出兩間借我住些日子,不知王老爺意下如何?”
王萬榮心裡咯噔一顫,沒想到對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這……”
潘延壽哈哈笑了笑:“您,聽過義軍嗎?我覺得他們的完美主義理論很有道理;我建議皮司令學習,皮司令讓我先找地方實踐一下。我想到了您。”
王萬榮對這位客人越來越摸不著頭腦,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完美’一詞,可以理解為全體鄉親完美擁有勞動物品,完美進行作業生產,按完美協議分配勞動所得;某些生活物品,可以通過分配的方式歸勞動者使用。宅院的所有權實行完美製,使用權歸個人。”潘延壽滔滔不絕地說,“這就是說,您的這處宅子,是我們大家的,您和您的家人,隻有居住權;如今我們想取回兩間,合情合理。”
“老祖宗留給我王家子孫的房產,怎麼成了大家夥的財產?這是什麼話!還有王法嗎?還有公道嗎?”王萬榮的額頭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
“這就是王法。”潘延壽摸了摸摘下的帽子,又拍了拍腰間的手槍,“它就是公道。”
“你……”王萬榮氣得嘴巴直哆嗦。
潘延壽得意地笑了笑:“宅子的事不急,可以先等等,王老爺需要準備一下不是嘛。我這次來,是因為彆的事。”
王萬榮不吭聲,不想理睬越來越討厭的人。
“借錢。”潘延壽盯著王萬榮,直截了當地說。
王萬榮擠出一絲笑容:“借多少?”
潘延壽豎起一根手指頭。
王萬榮舒出口氣,叫過大貴,說:“你去賬房支一百塊大洋,拿來給長官。”
大貴準備離開,卻聽潘延壽說:“一百塊?打發要飯的呢?”
“那你要多少?”大貴按捺不住急性子,替主人問。
潘延壽笑了笑。
“一千?我沒那麼多。”王萬榮拂了下袖子。
“一萬。”潘延壽說出了價碼。
“你……你不如去搶!”王萬榮語無倫次了。大貴和另外幾個長工上前一步,怒目而視潘延壽。
“放心,我給您打欠條,會還的。”潘延壽陰森森地笑著說完,目光在大貴等人的身上遊走著,“我接到鄉親舉報,說王家的家奴為虎作倀,到處惹是生非、欺男霸女;我等作為地方百姓的護佑者,絕不容忍此類事件的再次發生。”
柳世權大手一揮,十幾個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將大貴等人按在了地上;王萬榮顧不上危險,趕緊去拽大貴,被柳世權一拳打趴在了地上。
王宅東廂房的旁邊,有棵樹齡約五百歲的銀杏,是王萬榮的祖上蓋房子時有意圍在院子裡的。從嫩綠的葉子站立枝頭,到金黃的葉子飄然落下,它見證了王家在此居住的兩百多年的幸福與美滿;無論流星刺破黑夜,還是細雨沾染塵埃,它都如同一位虔誠的守護者微笑著注視。如今正在發生的,它不想看到、不想聽到;它希望自己是盲的、是聾的……
幾個長工被捆住了手腳,吊在了銀杏樹光溜溜的枝乾上;因為腳掌伸直才能勉強著地,他們都顯出努力的樣子,儘量讓腳尖落在地上,並保持平衡,減輕手臂的痛苦。隻一會兒的功夫,幾個人都麵紅耳赤、虛汗淋漓。餘下的王家人,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四處找地方躲避,成了受驚的飛鳥。
“借,還是不借?”潘延壽看著坐在地上、腦袋耷拉一旁的王萬榮說。
“我……真沒……那麼多錢。”王萬榮的語氣表明他很痛苦,柳世權的拳頭很有力量。
“我先給你找個地方想想,等你想起錢在哪兒了再放你出來。”潘延壽轉頭對手下說,“王老爺年事已高,不必像這幾個臭苦力一樣吊著了,給他老人家找個能坐、能靠、能遮風避雨的地方。”
柳世權命手下滾來了一口大缸。這是口醃著白菜的大缸,柳世權見它挺大,容得下人,於是命手下將白菜撈出,滾來給王萬榮遮風避雨。
大缸罩住了王萬榮,一絲縫隙沒留地罩住了。
木框執著耳朵的碌碡,不想助紂為虐,成為暴徒禍害主人的幫凶,被拖行的過程中,持續發出“吱吱吱”的抗議,卻終究難逃暴徒的招架,壓在了大缸上。大缸明白碌碡的心思,它又何嘗想罩住主人?萬般無奈的它努力地站直身體,支撐碌碡的重量,不使自己坍塌。
王萬榮的長孫喜兒抱著最小的弟弟,帶領其他的弟弟妹妹慌慌張張地尋找藏身之地;這幾個最大十六歲、最小僅兩歲的孩子像被惡狗嚇壞的雛燕,慌不擇路地東奔西跑。目睹爺爺被罩在缸下的果兒,顧不上危險,跑來用力掀缸。碌碡下的大缸在她這樣的年紀和力氣麵前,是一座大山。
柳世權獰笑著站到了果兒的身後,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果兒回過頭,驚見十幾張笑得扭曲的臉,頓感害怕,急忙跑開,心驚膽顫地鑽進了太太的閫闈;緊緊尾隨的十多個人得意地笑著,跟進,撿起沒來得及關門的果兒扔到了躺椅上。柳世權目不轉睛地觀看十幾雙大手上下猥瑣著的果兒,發出了肮臟的笑。
外間的吵鬨,驚動了王萬榮的老母;她下床蹣跚著走了兩步,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她顫抖著舉起拐杖,緊緊地握著,砸向了圍在果兒身邊的禽獸;被驚擾了的柳世權臉色驟變,走過去,不由分說地抓住老人的頭發,將她扯倒在了地上。老人的鬏髻散開,斑白的頭發遮蓋住慘白的臉,發出了蒼白、沒有力量的聲音:“她隻有十三歲,還是個孩子;你們這些畜生,家裡沒有女人嗎?你們家裡的女人被這樣,你們會怎麼做?放過她吧!”
柳世權嘴角不屑地勾起,抓緊老人的頭發將她往外拖,仰躺的老人揮舞拐杖砸打柳世權——她不再是一個孱弱的老者,而是一名鬥士,竭儘全力保護弱小重孫女的鬥士!
柳世權停下後退的腳步,奪下老人的拐杖扔出老遠,兩手薅著老人的頭發將她整個人提起猛地朝外推;老人翻倒在地,打著滾,猶如狂風肆虐的枯葉。老人淩亂的發叢中,鮮血慢慢湧出,粘在頭發上,像落在雪地的紅梅。
一個暴徒小跑到老人的身邊,拉起槍栓,對準了老人。
“笨蛋!一個老不死的需要一顆子彈?我們有多少彈藥你不知道?哎,活到這個年紀也不容易,我就當做好事了,替王家的不孝子孫送老不死的歸西。”柳世權鷹隼一樣的眼睛望向了暴徒。暴徒會意,找來鐵鍁,在老人的身邊掘土。一動不動的老人有了流下淚的喘息時間。她想爬起來再去看看果兒,但她的力氣隻夠看一眼笑嘻嘻挖掘的年輕人。她應該感謝他,給了自己一個永久的歸處嗎?
老人被丟入了坑中,一鍁鍁帶著濕度的泥土落在她的身上;她感覺有些眯眼,於是閉上了眼睛。“忍忍吧,一會兒就好了。”氣若遊絲的老人對這個世界,最後、艱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