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日本海軍陸……(1 / 1)

歲月如戈 泊岩j 5791 字 7個月前

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盤踞的褐色五層建築呈三角形矗立在租界與華界的中心地帶。樓頂設有瞭望塔,一目了然方圓數十裡的狀況。架在樓頂四角的四挺機關槍和火炮居高臨下地控製著附近各交通要道,可謂易守難攻。

淞滬會戰開始前,張文白將軍從金陵調來國軍威力最大的150毫米榴彈炮用於攻陷這處日軍在滬的巢穴,但因其牆厚達八十公分,堅固異常,轟炸始終未能取得突破,最後無奈放棄。

景騰和王莽從一間間大錘打通的房間穿行,劍鋒直指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這些室內通道是中、日兩國士兵巷戰時開辟的,利於安全行進;比起街道上的攻防,這種方式更專業。

屋內穿行,景騰和王莽每走一段路,就要透過窗戶看一眼街景,以防走錯;儘管對淞滬地形了然於心,但那是戰前繁華的街道,在滿目瘡痍的廢墟中做出正確的判斷必然費些心機。來到離海軍陸戰隊司令部不遠的房間,景騰站在窗口仔細的觀察,計劃怎樣進去:這兒是淞滬派遣軍司令官的指揮部,警戒密不透風;從大門進是不可能的,可以試著從瞭望塔和機槍手的視線盲區(這處燈下黑的區域是日本士兵容易疏漏的角落,相對來說比較安全)攀爬至樓頂,乾掉上麵的人,再設法進入司令部內部。

王莽撿來磚頭,放在地上,分開,取下槍頭的刺刀,槍托平放在了磚頭上,將刺刀砸進槍托。做完自己的,他取過旅長的槍又做了一次。

這是協助他們登上樓頂的工具,隻待夜幕降臨。

一輛輛戰車冒著白煙、嗡嗡作響地從海軍陸戰隊司令部開出、奔赴血腥的淞滬戰場——大場、蕰藻浜……攜帶各式武器的士兵黯然地跟在後麵,大多數人沒了開戰前的亢奮。

焦灼的戰事令日本士兵深陷其中,開戰前“三個月解決□□戰爭”的狂妄叫囂已不可能實現,慘痛的傷亡迫使淞滬派遣軍司令官鬆井石根大將不斷的請求日本大本營增兵;為了擺脫困境,日本大本營決定由第6、第18和第114師團等部隊組成第10軍增援淞滬戰場。

景騰看著漸漸遠去的日軍,決定提前行動——人員和戰車走後的一段時間,司令部會忙碌一些後續的事,瞭望塔和機槍手也可能換防,這個時間行動剛好。他和王莽提著步槍,若無其事地沿牆邊走;樓頂的觀察哨看見兩個淡定走來的“自己人”,以為他們是從大門進來,所以並未在意。

景騰和王莽走到倉庫的窗戶前,一個蹲下裝模作樣地係鞋帶,一個向上看。確認樓頂的觀察哨沒有注意他們,王莽爬上窗戶,握著槍管,槍托上的刺刀勾住二樓的窗沿,抓著槍身爬到二樓;站在二樓的窗口,刺刀勾住三樓的窗沿……

景騰站在牆邊警戒,解決地麵和樓頂出現的突發威脅。

王莽站到了五樓的窗沿,緊貼牆壁傾聽,確定樓頂的日本兵沒向他這邊走,朝景騰做了個安全的手勢;景騰和王莽一樣,利用槍托的刺刀一鼓作氣爬到了五樓的窗沿。檢查完槍械,兩人用刺刀勾住頂層的圍擋,同時向上攀爬,手夠到圍擋的邊緣,猛地躍上樓頂,朝反應過來、丟掉香煙、慌忙調整重機槍射擊角度的日本兵射擊。瞭望塔裡的士兵驚詫之餘,探出腦袋一看究竟,被景騰一槍撂在了地上。

槍聲和士兵的慘叫驚動了司令部院子裡的人;他們緊張地向樓頂張望,反應快的端著槍順樓梯往上跑。

“旅長,我們暴露了!”王莽大喊道。

景騰本想出其不意的解決樓頂的士兵,從樓頂進入司令部內部,但躍上樓頂的一刹那,一眼掃過,已知這是不可能做到的,隻能疾速消滅眼前的威脅。他丟掉步槍,調轉重機槍對準院子朝王莽喊:“我打下麵,你打從樓梯上來的和從大門出去的,防止我們被包圍,打完槍裡的子彈立刻撤退。”

王莽朝樓梯扔了顆手榴彈,抱起重機槍對往上衝的士兵掃射,同時觀察並打擊從大門迂回的士兵。

院子裡的兩處沙包掩體裡的“歪把子”對準樓頂瘋狂地射擊,壓製了樓上的火力。

景騰蹲下,倚靠著牆壁,思考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突突”的子彈打得牆壁“啪啪”作響,將表層的混凝土擊飛;高出圍擋的子彈從景騰的頭頂呼嘯而過,飛向了很遠的地方。

景騰匍匐著把重機槍拖到另一邊,口袋摸出小鏡子,腰間拔出匕首刺穿鏡子背麵的塑料,固定,舉著匕首通過鏡子觀察院子裡的情況——機槍手停止了射擊,但依然瞄準著樓頂;兩個軍官站在機槍旁對著樓頂指指搠搠,討論著攻擊的方法。景騰倏然將機槍架在圍擋上,對著軍官、機槍手以及慌亂跑動的士兵一陣歇斯底裡的掃射;打光槍裡的子彈,院子裡他能看見的活人差不多都變為了死人。

景騰抱起最後一挺機槍,扔向了院牆外的梧桐樹;笨拙的機槍砸斷了幾根樹枝,慢悠悠地摔在了地上。景騰叫了聲王莽,從樓頂飛快地起跳,落在梧桐樹上,再跳到地上,一刻不停地收拾機槍,趴下瞄準,朝從大門跑過來的士兵射擊。王莽對著樓梯上來的敵人打完最後一梭子彈,將槍口對著樓梯口。他這麼做,衠是想給敵人造成樓上還有人的錯覺、遲滯敵人上樓頂的時間。

王莽跳向梧桐樹,落地大聲呼喊、俟望著旅長;景騰起身,和王莽消失在來時的華屋秋墟內……

海軍陸戰隊司令部不乏像鬆井石根這樣、日本派遣至淞滬負責對華戰爭的高級人士,為了保障這些人的安全,自然有日軍的特種部隊保駕護航;身手敏捷的他們不甘心把司令部攪得天翻地覆的敵人逃之夭夭,二十個全副武裝的士兵緊緊尾隨著逃跑的敵人。

在一間賣早餐的店鋪,赤手空拳的景騰和王莽停下休息;急切跟蹤而來的腳步聲提醒他們:追兵即將到來。

“旅長,”王莽看著景騰說,“您的臉破了。”

景騰從樓頂跳至樹上,左臉頰火辣辣地痛。他說:“樹枝劃的,沒事。敵人追來了,還有手榴彈嗎?”

王莽摸了摸腰間,答:“還有兩顆。”

“夠了。”景騰說完,拖出牆角的五六袋麵粉,以掌為刀,從中間劈開,提起口袋,將麵粉拋灑向空中。紛紛揚揚的麵粉漂浮在空中,像突然升起的大霧,使人視線模糊。王莽抓起四袋麵粉,從打通的牆走到隔壁的房間,拋撒麵粉往高處。追來的士兵見到白茫茫的一片,遲疑了一下,不明就裡地對著渾沌的環境煞有其事地放了幾槍,一頭鑽了進去;躲在牆邊的王莽拉掉手榴彈的引線,並排放在一起,破窗而出,飛快地跑遠。

“砰砰”的兩聲巨響,迸裂的彈片撞擊在一起,發出晶瑩的火花,點燃了潔白的粉塵;粉塵瞬間化為一顆顆微型炸彈,撕碎了穿越朦朧的日軍特戰軍人。

王莽奔至會合的地點,景騰已在廢墟的屍體旁撿來兩支步槍和幾顆手榴彈;他接過一支,蹲下不動聲色地觀察撤退的路線,確定沒有敵人跟隨,兩人結伴而去。

越來越焦灼的戰事冰釋了中國各軍閥之間的前嫌——在中華民族生死攸關的時刻,粵軍、桂軍、川軍……紛紛趕來增援死傷慘重的中央軍。

口徑達305毫米、代號“特二十四榴”的重炮射程可達一萬多米,威力巨大。十月下旬,日軍為攻克大場,將中國軍隊的戰線劈成兩段、己方的軍隊合為一處,用上了這件秘密武器,和二十四門150毫米榴彈炮一起;一時間,大場在顫動,淞滬在顫動,地裂山崩般!

楊繹率領的憲兵,從羅店一路打到了大場;斬殺了幾百名日本士兵的同時,王敢和另外四名憲兵也獻出了年輕的生命,和在這場力量懸殊的戰爭中勇敢站出來的同胞一樣。

被炮彈蹂躪得千瘡百孔的房屋有些支撐不住,顛躓於地;有些豎立著幾垛高牆,苦苦地苟延殘喘。掀落在地上的屋頂化作了灰燼,隻剩桁條和檁托欲哭無淚地燃燒;癱軟於街道的磚石瓦礫伸出無力的雙手欲拉扯戰車,減緩日本士兵行進的速度,堅硬的履帶卻輕易地將它們碾壓粉碎。幸免於難的房子,此刻又承受著新一波的災禍——在大部隊傷亡殆儘後殘留的國軍士兵,抱定殺身成仁的氣節,埋伏在這些相對堅固的高層建築中伺機消滅敵人,與敵同歸於儘也在所不惜;日本士兵在堡壘一樣的戰車的掩護下步步為營的前進,減少了自身的傷亡,又能輕易地鏟除守軍——發現對己方造成傷害大的火力點,戰車的炮手會毫不留情地發射炮彈攻擊。為了摧毀戰車,國軍士兵在身上綁上炸藥包或十幾、二十枚手榴彈形成“肉彈”衝擊,以血肉之軀阻擋侵略者的鋼鐵猛獸。

血性的中華兒女,寧死不做亡國奴!

1937年11月初,日軍第10軍在杭州灣成功登陸,準備和之前在淞滬作戰的部隊南北夾擊中國軍隊;如果日軍的戰略得以實施,幾十萬中國軍隊必將遭受毀滅性的打擊,中國軍隊最明智的做法是快速撤出淞滬戰場。

為了向列強顯示中華民族的抗戰決心,達到西方國家對日本施加壓力、逼其退兵之目的,委員長決定在形勢危急的淞滬戰場留下一支孤軍繼續對抗侵略者;這個任務最終交給了第88師第262旅第524團下屬的一個加強營,由第524團團附謝中民率領,留守地點為四行倉庫(四行倉庫建於1931年,是大陸、金城、鹽業、中南四家銀行共同出資建造的;鋼筋混凝土結構,共六層,易守難攻。這裡也是淞滬會戰爆發後德械第88師的師部)。

謝中民和四位連長分彆帶領士兵利用倉庫現有的裝玉米和小麥的麻袋堵塞門和窗戶,同時設置射擊點;一樓到六樓及樓頂布置完畢,這兒儼然成了一座堅固的城堡。事實證明,守軍的布防科學合理,日軍害怕殃及租界、在不敢使用重武器攻擊的情況下寸步難行。

幾次衝擊四行倉庫敗下陣,青柳聯隊占領了四行倉庫西側的一幢四層建築,架起一門平射炮猛轟四行倉庫。四行倉庫的混凝土牆厚達三十公分,暫時抵擋了密集的炮火。

景騰和王莽躺在廢墟裡,放鬆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全身上下沾染的灰塵使他們變成了土灰色,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了一體。

景騰聽著爆炸的震撼之音,想著接下來該做什麼。活著,像賭博;賭桌上,沒有誰是永遠的贏家。讓王莽跟來似乎不負責任,讓楊繹等人留下來、沒有按照上峰的命令回金陵,是對還是錯?他們是怎麼想的呢,會不會在心裡責怪自己的一意孤行?不知楊繹和高進等人怎麼樣了?眼下,是把王莽安全的帶離,還是加入四行孤軍的序列……

王莽撫摸著磚上的細沙,感受它在磚上的流動。和旅長單獨相處的開始時間有些拘束,隨著時間的推移,了解了旅長的性格之後,他知道旅長並不在意繁文縟節,隻要能酣嬉淋漓地殺敵報國,不管你用什麼法子。跟旅長一起作戰,美哉,快哉!

夜色無邊,景騰醒來。日軍的炮聲仍在繼續,像醉酒酣睡的魔鬼的齁聲。

“旅長,怎樣殺進去?”王莽小聲地問。

“先上樓頂,從樓頂往下打;解決掉二樓的炮,想辦法撤進四行倉庫。”景騰回答比自己急切殺敵的王莽,不再有帶他繞開四行倉庫的打算。

“我們穿著日本兵的衣服,冒冒失失的進去,彆被倉庫裡的弟兄當成了靶子。”

“為什麼冒冒失失的進去?要有備無患的進去。”

王莽蹙著眉,不知旅長的意圖;景騰沒有解釋,拿起槍彎腰走去。王莽緊跟著。

四層建築物的外表凹凸不平,有許多戰燹遺留的痕跡;景騰和王莽將步槍背在身上,攀岩般到了樓頂。大搖大擺的融入日本軍隊前,他們不忘儘可能地拍去身上的灰塵,使自己在對手的眼睛裡不是很肮臟。

這是一幢原本為工廠的建築,會戰打響前,老板將機器轉移到了內地,留下了這個空殼廠房;寬闊的四樓,隻有幾根鋼筋水泥柱靜靜地支撐樓的重量,詮釋“老驥伏櫪,誌在千裡”的擔當。七八個日本士兵揮舞大錘砸向鏨子,鐫镵牆壁的水泥;待青磚露出,再用大錘猛夯。打通這麵牆,他們就將布置火力對抗四行守軍。忙碌的他們對景騰和王莽的走近並不在意,因為一樣的服裝,因為樓下有人;他們不會想到,這兩位是從樓頂下來的。

王莽摸出匕首,倏的插入一名士兵的後腦;士兵痛苦不堪地摸著頭,僵殕。餘下的幾個詫異地抬起頭,又被王莽接連劃開了兩個喉嚨。景騰抓住一個士兵的脖子,猛撞牆麵;士兵剛抓住景騰的手試圖扳開,腦漿已迸出。手持鏨子的士兵嚎叫著撲向景騰,被他一腳踹在了胸口;臨死前,他聽到了自己的肋骨斷裂插進心臟的聲音。王莽一刀刺進了揮舞大錘的士兵的心臟,做了個九十度的旋轉;士兵齜牙咧嘴地捂著胸口,順著牆壁無力地坐在了地上,抽搐了一會兒,扭頭咽了氣。王莽擦去手上的血漬,收匕首入腰間,和景騰走向了三樓。三樓的炮聲正隆,掩蓋了其他樓層的喧鬨。五個士兵忙著裝彈,從打通的牆壁朝四行倉庫擊發;快的時候,他們幾秒鐘射出一枚炮彈。四行倉庫的牆壁有了很大的裂口,用不了多久就會坍塌。景騰端著槍,邊走邊擊發。第一個被乾掉的是手捧炮彈、準備放入炮膛的士兵;他栽倒時,炮彈從他的手中滑落,無力地往一邊滾。景騰拉開槍膛、退殼、裝彈,王莽再開槍……

沒走到近前,無處可躲的五個士兵儘數被斃。

得以喘息的守軍很快用麻袋在擊穿的牆壁壘成掩體,架起馬克沁重機槍尋找敵人射擊。

景騰和王莽躲在牆角,準備撤離。王莽取過一枚手雷,往牆壁上猛擊了一下,擲進盍熱的炮筒;炮膛悶哼一聲,晃動著冒出了一股白煙。

二樓的青柳俊聽炮聲停歇、步槍聲響起,不明就裡,丟下幾個研究作戰計劃的隊長向樓上走,遇到了從牆邊往後退、準備乘亂撤離的景騰和王莽。

軍容整潔、手握指揮刀的青柳俊和揎起袖子、灰頭土臉的景騰一見對方,都明白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什麼啦!景騰從青柳俊的佐官服判斷此人是位大佐,青柳俊看著兩個見到自己沒有行禮的士兵,突然想到,他們可能是鬨得帝國海軍陸戰隊司令部狐裘尨茸的人;寧可錯殺,不能放過。想到這兒,青柳俊拔出指揮刀倏的砍向景騰;景騰槍托砸開刀鋒,迅速調轉槍頭,刺刀刺向青柳俊喉嚨,同時命令王莽撤離。王莽愣了一下,轉身從窗口躍下,觀察周圍有無敵情。青柳俊雙手持刀砍向景騰的腳踝,景騰向上連跳了兩階樓梯躲避,手握槍托將刺刀揮向了青柳俊的眼睛;青柳俊揮刀擋開,上了兩階樓梯,指揮刀直刺景騰的腹部。景騰收回槍,刺刀劃向了青柳俊的喉嚨。刀插腹部不一定死,但刀劃破喉嚨卻一定斃命。青柳俊的腦海裡一閃而過這個念頭,疾速地收回了指揮刀,向下連退了幾個台階。

一個士兵察覺到樓梯處的異常,端著槍跑了過來,看見狼狽的聯隊長和臟兮兮的景騰,不明所以的遲疑著;直到景騰的槍朝他擲來、轉身跑向窗口跳下、遁入了茫茫黑夜,他才反應過來——敵人穿著己方的軍裝前來偷襲。

三樓的窗口,發出了幾聲敷衍了事的槍聲。

如果還有一顆子彈,一定結果了這個聯隊長的性命。奔跑的景騰遺憾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