筧橋空戰是淞滬會戰第二日,國軍第四航空隊和日本木更津、鹿屋航空隊在筧橋機場上空的搏殺。在這場中、日兩國第一次大型空戰中,國軍第四航空隊大隊長高誌航領銜的霍克-3型戰鬥機編隊完勝從寶島飛來的18架日本三菱96式轟炸機編隊。冷靜地分析和看待,國軍空軍勝在僥幸;之所以說“僥幸”,是因此戰驕橫的日本空軍沒有派遣戰鬥機護航轟炸機、國軍戰鬥機對其轟炸機的剿殺。隨著淞滬會戰中、日兩國投入的兵力越來越多,死傷越來越慘烈,中國的空中力量和地麵部隊一樣處境艱難;在製空權左右戰爭走勢的現代戰爭中,占據絕對優勢的日本空軍豈會甘心輸給名不見經傳的國軍空軍?
淞滬會戰前,國軍空軍能夠升空作戰的飛機約有300架;日本計劃投入作戰的飛機約2300多架,數量上是國軍空軍的近8倍,實力遠在國軍空軍之上。更重要的,日本有製造飛機的工業實力,月產飛機約60架,並能不斷地更新相關技術;中國工業落後,空軍所用飛機全部來自於美、德等西方國家,很多機型過時,零件補給困難,嚴重限製了空軍發揮能力。至淞滬會戰後期,國軍的作戰飛機銳減,優秀飛行員幾乎傷亡殆儘。
麵對被日本空軍吊打的困境,家庭背景良好、大多受過高等教育的國軍飛行員並不屈服,隻要接到戰鬥任務,都做好必死的決心直衝雲霄!在民族存亡的關隘,這些年輕人滿懷淩雲誌,拳拳報國心。空軍四大金剛之一的飛行員劉粹剛在給妻子的家書中寫到:“假如我要是為國犧牲殺身成仁的話,那是儘了我的天職!因為我們生在現代的中國,是不容我們偷生片刻的……”
羅店的反複易手致中國和日本士兵的傷亡都很慘重。接到攻下羅店任務的青柳聯隊經過幾天的搏殺,大多數士兵稱這裡為“血肉磨坊”。通過這些天的交戰,青柳俊了解到,裝備了西方先進武器的中國一些軍隊雖然在一些方麵優於帝國軍人,卻並不懂得靈活運用。比如步兵和戰車各自為戰,不懂配合衝鋒,輕易被各個擊破;改進後射程達15公裡的SFH18榴彈炮威力巨大,但炮彈數量不足……
青柳聯隊有三分之一的士兵在羅店付出了生命,加上其他協同作戰聯隊的傷亡,這個地方已經有約一萬名日本軍人陳屍於此。為了減少傷亡,青柳俊一改初衷,不再讓士兵直接衝鋒,而是請求空軍和海軍對羅店先來了二次炮火覆蓋,將羅店的建築物和國軍構築的工事夷為平地再派出戰車協同步兵衝擊國軍陣地,消滅羅店的一切堅守力量。
因為日本士兵出色的單兵素養及先進的武器裝備,中國軍隊每消滅一名日本士兵,往往要付出六名士兵的代價。
景騰和十一個部下在淞滬各戰場雜然無章地衝鋒,隻為早些趕到他在1931年駐防淞滬時常去的羅店;他深知此處為通往淞滬市區、寶山、嘉定和鬆山等地的樞紐,戰略地位非常重要,關係著淞滬會戰的走向,而淞滬會戰的結果,直接影響著日本接下來的侵略戰爭。
曆經十多天的衝殺,特種憲兵旅十二個人的軍裝都已臟破不堪,德製M35鋼盔也不再光亮;厚厚的灰塵和血漬粘連著它們,看起來很是猙獰。
景騰將軍裝的紐扣自領口往下解開了三顆,襯衫解開兩顆,袖口的紐扣解開,向上卷起,儘量不讓汙黑的衣服緊貼皮膚,感覺舒服一些。楊繹等人大多如此,邋遢得像從煤堆扒出來的。
打完攜帶的子彈,捷克式輕機槍無法再用,有些在肉搏戰中砸打敵人損毀,景騰和士兵們現在用的武器大多是對手的“三八式”步槍。這種槍的穿透力極強,王莽在上次的戰鬥中用它洞穿了一個日本士兵後,又擊傷了日本士兵身後的李少強。他們總算明白為什麼在白刃戰中撿來的“三八式”步槍都關上了保險——敵人為了防止近距離的搏殺誤傷同伴,不得已而為之,並不是敢於拚刺刀的武士道精神。
一路走來,景騰收容了一些上至五十多歲、下至十幾歲的散兵。特種憲兵旅的裝備使這些死裡逃生的士兵明白,這十多人不光是委員長的嫡係部隊,而且和一般的部隊大不一樣——德製M35鋼盔不是哪個部隊都有機會佩戴的。
血流成河的場景點燃了景騰的狼性,他決定帶一個人去日本軍隊渾水摸魚;最終,他選擇了王莽。深知旅長性格的楊繹沒有反對,因為反對沒用;他能做的,就是在眾多日本兵的屍體上扒下了兩套合他們身的衣服。
景騰和王莽穿上日本兵的軍裝,手握“三八式”步槍走向了日軍控製的地域;對勇闖虎穴的他們來說,首先要解決的是語言上的障礙。景騰想:不說話,是最好的辦法。
楊繹看著景騰和王莽堅定的背影,握緊了手中的鋼槍——旅長帶頭違抗委員長下達的“特種憲兵旅不得參加淞滬會戰”的命令,並不是違逆領袖的意願,而是國家到了需要敢於流血犧牲的人站出來的時候;軍人優不優秀,稱不稱職,隻有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下定論。他決定將收容來的散兵凝成一股力量,尋一處險要之地和日軍強強對抗。
放眼四周,沒什麼可供阻擊的地利,一些高大的建築物和戰壕被日本轟炸機和艦載火炮抹平,隻能用死屍壘成掩體,在冰冷、僵硬的屍體腐爛前,依托它們阻擊敵人的衝鋒!他對高進等人說,從現在起,我們要和這些屍體融為一體;我為死屍,死屍為我,讓敵人分不清躺著的哪具屍體是活人,哪具屍體是死人。因為無險可守,敵人勢不可擋地衝上來之前,可以先撤退,保存實力。
頭戴野戰帽、腳穿軍靴、腰懸軍刺、胸前掛著防毒麵具、腹部和背部各有彈藥包、水壺和飯盒的日本士兵端著步槍踏過一具具屍體向前推進,同時搜尋有無傷兵。
楊繹和花溢等各帶士兵分散埋伏,對來犯之敵形成圓形交叉火力網。這是一種可以對敵360度無死角伏擊的戰鬥布局,遺憾是他們隻有步槍和手榴彈,如果有兩三挺馬克沁重機槍,這支約一百人、沒有戰車配合的小隊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趴在高進身邊的十五六歲的瘦小男孩還沒裝了軍刺的步槍高,看見日本士兵,扣著扳機的手指不停地哆嗦。高進望著他,思緒回到了像他一樣大的時候。“兄弟,有我在,彆怕。”他小聲地說。男孩的頭顫抖著,不知是答應還是害怕。高進沉穩地瞄準,扣動扳機,將走在前麵的指揮官掀翻在地;指揮官身邊的士兵沒找著槍聲的來處,也被他一槍爆頭。
日本兵趴在了地上,伺機而動。位列火力網兩翼的楊繹和花溢等人同時開火,專打抬頭觀察的士兵;收容來的殘兵凝神瞄準,從容不迫地射擊。
日本士兵依靠槍聲傳來的方向很快判斷出國軍伏擊點的大概位置,胡亂開槍向四周射擊;雖然不是真正的瞄準擊發,但在一定程度上給了國軍士兵威脅,限製了楊繹等人的殺傷力。得以喘息的日軍機槍手很快架起機槍對四周進行火力鎮壓。這對沒有重武器的國軍士兵構成了非常大的麻煩。位列小隊之後的大隊聽見密集的槍聲,快速奔跑過來增援;國軍士兵隻好按照事先約定的,且戰且退。
高進示意左右後撤。小男孩的腿像搖擺的篩子抖個不停,哪還有撤退的力氣?高進氣定神閒,後爬的同時,抓住他的一條腿,將他往後拖……
一堆屍體下的李少強待敵機槍手移動陣地、進入射程之內,輕扣扳機,一顆子彈將主、副機槍手全部擊殺,抹了一把身邊屍體的血塗在了臉和脖子上,偽裝成了隨時戰鬥的死屍。
因不確定哪具是對己方構成威脅的活人,日本士兵行進時不時蹲下來觀察一會兒,再集中火力消滅阻擊的中國士兵;沒有按約定在敵人衝上來前撤退的士兵麵對數倍於己的敵人毫不懼怕,鎮定擊發。看樣子,他們已經做好了和敵人血戰到底的準備。楊繹停止了後撤,改臥姿為蹲姿射擊,大聲呼喊沒有後撤的戰友趕緊撤退。
蹲姿能快速完成裝彈射擊,但被對手擊中的可能性也大大提高。
花溢和如海等人也蹲在地上朝敵人射擊,為戰友贏得撤離的時間。李少強從死屍下竄出,趴在屍體上向敵人開火;近距離射擊的他,裝彈、擊發的速度更快,有時還要連續扔出手榴彈打亂敵衝鋒的隊形。
小男孩突然站了起來,大叫了一聲,開槍射擊;高進愣了一下,一腳踢在了他的腳踝上。男孩把持不住,摔在了地上。
“快撤!”高進大喊道,“頂不住了。”
楊繹沒有理會,而是向前跑去,邊跑邊完成退彈殼、裝彈、射擊等行雲流水的教科書式的戰鬥動作。花溢等跟著向前衝,掩護戰友撤離;抱定決心和日軍死磕的士兵不想拖累戰友,隻好邊打邊向後撤退。
高進踹了男孩一腳,大聲嗬斥道:“死,也要死得也價值;像你這樣衝上去當炮灰能證明什麼?真想抽你兩個大嘴巴子。”
“我的兩個哥哥都被日本兵打死了!”男孩聲淚俱下地吼道。
高進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呼嘯的子彈越來越密集,雙方士兵都殺紅了眼,都加快了擊發和扔手榴彈的頻率。一些死屍被子彈擊中,微微改變了一下姿勢;被手榴彈和□□掀入空中的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落下時身體多半不完整。
形勢岌岌可危,楊繹做了最壞的打算;此刻擺在他麵前的,是怎樣在臨死前多殺幾個日本兵。從側麵響起的槍聲將他的目光吸引了過去,也將日本士兵的槍口吸引了過去——建築物的廢墟處,衝出了約一個連的中國士兵。楊繹趕緊吆喝餘下的二十多人向友軍靠去……
增援來的連長對楊繹行軍禮,表示願意接受長官的指揮——楊繹穿的是校官服,級彆比他高。楊繹回禮後,拉他蹲在了地上:“我對你的人不熟悉,還是你指揮,我給你提點建議。”
連長果斷地點頭。
“你們有多少迫擊炮和重機槍?”楊繹問。
“兩門迫擊炮,三挺重機槍。”
“‘三八大蓋’射程遠,老兵能在500米外精準擊中我們。我建議迫擊炮和重機槍全部對準敵人隊列的中間打,把他們攔腰斬斷;等他們的前隊接近我們,我們衝上去白刃戰,讓他們發揮不出武器的優勢。”連長答應後,命令迫擊炮手朝日軍隊列的中間地帶發射,重機槍的主副射手尋找最佳射擊位置,打壓敵後續部隊。
猛烈的迫擊炮火下,國軍將士衝入了敵陣。僵硬的屍山,斷斷續續的增添著屍體,有日本人的,也有中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