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潘延壽的完……(1 / 1)

歲月如戈 泊岩j 3679 字 7個月前

潘延壽的完美主義終究沒能打動景傳誌——他那一套令人熱血沸騰的豪言壯語,景傳誌始終毫無興趣。但作為旁聽者的景顏卻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鬼使神差地有了去贛西見識一番的打算;這讓潘延壽很是意外,景傳誌更是始料未及。對於此時迫切需要補充人員的義軍來說,有人加入,求之不得——遷徙,使他們的人員傷亡十分嚴重,急需補充;像景顏這樣懂醫術的“技術型人才”,更是寤寐求之!

景顏並不是真心實意的改革者,她去贛西,純粹是想去了解一下潘延壽極力推崇的完美主義。

潘延壽說,完美主義是一種政治觀點。完美主義主張消滅生產資料私有製,並建立一個沒有階級製度、沒有剝削、沒有壓迫、實現人類自我解放的社會,社會化集體大生產的社會,麵對惡勢力要團結一致。完美主義者認為未來所有的階級社會最終將過渡到各儘所能、各取所需的完美主義社會,人類社會的意識形態將進入高級階段……

大道理,景顏不懂,淞滬也沒人剝削、壓迫她。因為淞滬大佬張嘯天罩著,一般人還真不敢惹她一家。生活上的她,衣食無憂,掌管著家裡的經濟收入;怎麼說,她也算得上小家碧玉。她去贛西,是想趁年輕出去走走,見見世麵。父親的身體狀況還好,自己走了,彩蝶姐可以幫忙照顧……

她想錯了,她父親的身體狀況並不好,她不知道而已。

一向懂事的景顏一意孤行的去了贛西,不顧父親和彩蝶苦口婆心的勸說。

人有時候是很奇怪,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稀裡糊塗往錯的路上走,還全力以赴,堅信自己做得對,對善意的提醒置若罔聞,甚至怪罪旁人的不合時宜……

女兒的離開擊垮了景傳誌;因吸食煙草和鴉片積聚於體內多年的殘留物露出了醜惡的嘴臉,張牙舞爪地讓他劇烈的咳嗽。欲罷不能的咳嗽,憋紅了他的臉;緊隨其後的氣急、胸悶、胸痛、咳血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大限之日已不遙遠。好在彩蝶不離不棄的照顧,自己再熬些對症的藥,多少舒緩了一些症狀。若蘭隔三差五地帶兩個孩子來,讓他享受天倫之樂,也使他快樂、暫時忘記了病痛。病痛短暫舒緩的間隙,看著天真爛漫的孫子和孫女,景傳誌感覺很滿足;他樂觀的想,人終究難逃一死,沒什麼放不下的。

時間過得真快,從若蘭懷孕、生下龍鳳胎到如今,一晃四五年過去了!景傳誌想到這兒,蒼白的臉上不自覺擠出了一絲笑容。

景飛去了金陵之後,若蘭時常神不守舍、唉聲歎氣;景傳誌看在眼裡,也是無奈。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景顏丟下家中的事情,全身心地陪若蘭閒逛;她想吃想玩想做的,她都儘力滿足。努力沒有白費,若蘭慢慢不那麼悲傷了;可過了些日子,她又出現了新的狀況——想到任何食物立刻要吃,景顏買來,她迫不及待地大吃幾口,又厭惡地丟棄……

若蘭的改弦易轍,引起了景傳誌的注意——他可是有名的郎中。他讓若蘭坐下,手放在桌子上,和心臟平齊,一手捋著胡須,一手替她切脈;郎中因疑惑而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慢慢站起身,嗯嗯呀呀地哼著小曲,走到院子裡胡亂地整理藥材去了——心情大好的他,一副不知所謂的模樣。景顏和彩蝶麵麵相覷——這不是老爺子的性格。日複一日的接觸,景顏對切脈已然了然於胸;她坐到了父親的位置,中指按在若蘭橈骨莖突內側動脈處,食指關前定寸,無名指關後定尺,讓若蘭調整呼吸……

“耶!”過了片刻,景顏愉悅地喊了一聲。

“神經兮兮的,乾嘛?”若蘭漫不經心地問。

景顏笑了笑:“恭喜景夫人,您老人家有了身孕!”

“啊!”若蘭張大了嘴巴,驚訝得說不出話。

彩蝶尷尬地笑了笑,轉身去了後屋,留下了一個苦澀的背影。此刻的她會不會想,為景飛生孩子的應該是自己呢?

“懷孕?怎麼辦啊?我怎麼跟姆媽交待?”若蘭大叫道。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景傳誌想,若蘭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申公鶴在淞滬商界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萬一女兒未婚先孕他覺得沒了麵子,一氣之下帶若蘭去打胎,可就……這是景家的骨血啊!深思熟慮之後,他決定讓景顏留宿若蘭,自己立即動身去找張嘯天夫婦幫忙去申府說情,念在兩個孩子真心相愛的份上,留下他們的骨肉。事不宜遲,景傳誌坐上黃包車趕往了張府;途中經過糕點店,他不忘請師傅停下,買了幾樣精致的甜點。

中國人就是這樣,求人辦事,人到禮到。

來到張府,管家將景傳誌領進了客廳。張嘯天和艾青熱情地接待了這位“不速之客”。景傳誌說完“難言之隱”,張嘯天哈哈大笑,艾青笑不攏口;他們並不是把這件事當笑話,而是發自內心地為申、景兩家人高興。

“老爺子放心,這是好事,既然您開了口,我絕不會讓申公鶴棒打鴛鴦。”張嘯天胸有成竹地說完,遞了支雪茄給景傳誌,用火柴幫他點燃,自己也點上了一支。

景傳誌戒了煙,此刻心煩意亂忍不住又抽了起來。

“叔叔是一家之長,親自去一趟申家負荊請罪的好;申公鶴和卓蓮枝通情達理,我們把話說得委婉,他們不會為難若蘭的。”艾青說。

景傳誌頻頻點頭,極力讚成她的主張。

張嘯天想了一會兒,同意了她的想法——和申公鶴私交再厚,這件事卻可大可小,萬一弄巧成拙,追悔莫及吧。

蒙蒙細雨中,一條曲徑通幽的砂石小路靜靜地埋伏在古樹的枝葉下;車輪碾過,發出一連串的吱吱嘎嘎聲,像是歡迎張嘯天一行,也像抗議他們的不請自來,被動了安逸的好夢。沒有風的催促,葉子上漸漸豐滿的雨點怎舍得離去?它們甜蜜地相擁,分享恬靜的幸福時光。棲息於枝頭的大鵟,羽毛儘濕,依舊難掩勇猛不羈之風;像禎祥的鸑鷟,總能給人一種逢凶化吉的安心。

這是申公鶴居住的小島與外界連接的唯一坦途,除了申氏一門,很少有人在此走動。

張嘯天和艾青是申府的常客,和前來迎接他們的管家自然熟悉;他們一邊寒暄,一邊朝屋內走。景傳誌第一次到訪申府,與他有過一麵之緣的管家不敢怠慢,麵麵俱到地熱情接待著。景飛和若蘭訂婚前,景傳誌曾三番五次地欲來拜訪,但又五次三番的猶豫,最後不了了之——彩蝶的事,一直讓他耿耿於懷。

為了顯示誠意,景傳誌在申公鶴夫婦麵前的言行舉止可謂敕始毖終。艾青充當說客的角色,也是謹小慎微。她想,隻要把事情辦好,受點委屈無傷大雅。張嘯天很是不同了——卷起袖子,進入景家的豪華廚房指揮廚師做起了美食。彆說訪友了,即使在自己家裡他也沒進過廚房;他有他的小算盤——廚房的美食香味,總比客廳壓抑的“談判”氣息要舒適。拋開正事不管,還因為他知道事件的最終結果——申公鶴不會強迫若蘭打胎,那不是他的個性;他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殺雞都下不去手,能對親骨肉下手?當然,若蘭也不是案板上的肉,可以任爹宰割。

張嘯天所料不差,景傳誌的擔心完全多餘。申公鶴夫婦自從知道女兒和景飛有了夫妻之實,已預感會有這樣的結果;他們是過來人,就這一個寶貝女兒,事已至此,不能強求,隻好“逆來順受”了。反過來站在若蘭的角度,年紀輕輕和相愛的人天各一方,承受的煎熬已經夠多,做父母的怎麼忍心再給壓力?

一陣劇烈的咳嗽,將景傳誌從如煙般的往事中撕扯出來。

“爺爺,您的臉好白!”亦雙趴在床沿,認真地看著景傳誌說。亦軒比較害羞,沒有姐姐的落落大方,膽怯地躲在姆媽的懷裡看著爺爺。

景傳誌朝亦雙笑了笑,掃了一眼床邊——彩蝶和若蘭在,張嘯天夫婦和申公鶴夫婦也來了。

張嘯天向前一步,彎腰小聲說:“上午我給景騰打過電話了,他說馬上趕回來;我算了下時間,傍晚時分就能到。”

“景飛和高進回來嗎?”景傳誌清醒地問。

張嘯天答:“高進來。景飛在山城,來不了。”

“這個逆子,怎麼跑山城去了?”景傳誌詈罵著,“若蘭呀,我們景家對不起你啊!”

“爹,您彆這麼說……”若蘭抽泣著。身為人母的她,多了幾分內斂和少婦的風韻。

“親家,好好休息,彆想那麼多,來不了就來不了吧。”卓蓮枝安慰道,“我們正聯係船,過幾天,你跟我們一起去寶島吧?”

景傳誌哆嗦著,伸出顫抖的手,摸了摸亦雙的小臉蛋又摸了摸亦軒的小臉蛋,無奈地說:“我哪兒都不去啦。如果有力氣,就是爬,我也要爬回老家去!可惜……你們都走吧,去尋一處清淨之處,平靜的生活吧。”

“您不想去寶島,那跟我們一起去香江吧。”艾青輕聲細語地說。

“你們不是去一個地方?”景傳誌說完,注意到了一言不發的彩蝶,急切地接著說:“若蘭,爹求你一件事?”

“爹,有什麼吩咐,您隻管說。”

景傳誌看了看申公鶴夫婦,目光轉回若蘭說:“你們去寶島,帶上彩蝶吧。”

申公鶴夫婦不說話,等待若蘭的意見。若蘭默不作聲。景傳誌掙紮著爬起,彩蝶和張嘯天連忙去扶。“爹給你跪下了!”景傳誌雙膝一軟,往地上癱倒,“哇”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他的確想給若蘭下跪——自己死了,丟下彩蝶一個人,他哪放得下心;隻是他的身體太虛弱,沒有力氣支撐身體的重量。亦雙和亦軒嚇得大哭,其他人也大驚失色。

“爹,我答應你。”泣不成聲的若蘭急忙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