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飛沒想到能來“大富豪”上班,彩蝶更沒想到。雖然景飛住在店裡不和她一道回家,擔心節外生枝的她也自覺減少了和呂祚行在一起的次數。
景飛和李少強到“大富豪”的第三天,高進回了景家;與景飛因違反規定被革職不同,高進是以新兵連訓練成績佼佼者的身份獲得探視權的。與景顏的久彆重逢,沒有他預想的甜蜜——麵對趿拉布鞋、彎腰駝背、鼻涕長流的父親,景顏一副欲哭無淚的愁眉苦臉。景騰和舒婭去了金陵;景飛偶爾回家;景顏一人照顧父親,還要為前來就診的病患開方抓藥,心神不寧的她手忙腳亂了。她儘力克製焦躁不安,忍著,忙碌著,原先那個依賴性強的姑娘,慢慢變得堅強、獨立;但萎靡不振、猶如風燭殘年的父親著實讓她傷神,即使心上人近在咫尺,她也沒有燦爛的笑容。說變就變、變得太多太快的父親太讓她難以接受啦!
“大富豪”的環境,景飛不太適應;端茶倒酒的活兒不累,他卻沒什麼心情做。性格原因,他不是願意侍候人的那種人;好在紫嫣關照,及時提醒他該做什麼,注意什麼,手腳麻利的他總可以很快做完,不出紕漏。
風和日麗的上午,景飛漫不經心地忙碌了一陣,想回家看看,又想去看看老柴;按捺不住複雜的心情,他拉過少強嘀咕了幾句,跟紫嫣請了假,趕往了碼頭。
到了陸逸塵的一畝三分地,他可就自由懶散多了,吊兒郎當的像匹脫韁的野馬;喝著陸逸塵親手泡來的好茶,舒服地歪在陸逸塵的虎皮椅上,兩腿翹起擱在桌子上,一副喧賓奪主的姿勢。陸逸塵半邊屁股撂在桌子上,笑著和他東拉西扯。一支煙的功夫,柴洪亮邁步走了進來。景飛伸出手:“老柴。”
柴洪亮點了點頭,和陸逸塵打了招呼。
“幾天沒見,想死我也!”景飛搖頭晃腦地說。
柴洪亮笑了笑:“想我?給我準備好吃好喝的了?”
景飛手指點著陸逸塵埋怨道:“老陸,不是我說你,一聽老柴這話,我就知道他在你這兒受委屈了;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說你多大個老板,多少弄點肉給他吃呀,看我們老柴瘦的。”
陸逸塵笑著說:“你不是請客嗎?柴大哥在我這兒受的委屈,你幫我補償給他唄。”
“行啊。你們跟我回家認認門,以後把我家當自家,想吃什麼,隨時可以去。”
柴洪亮笑著說:“我和陸老板很好招待,有酒就行。”
“柴大哥可是海量。”陸逸塵笑著說。
“彼此彼此。”柴洪亮笑著說。
“你們一唱一和的,我不敢帶你們回去了,這得多少酒供著你們?不過沒關係,誰讓咱爹的藏酒多呢。”景飛說完,三人哄堂大笑著向外走。
哈欠連天的景傳誌又在苦苦哀求女兒了。景顏無奈,隻好跟以前一樣告訴他,彩蝶拿回來的香煙真的沒有了。景傳誌不信,先輕言慢語地哀求,再怒目圓睜地怒吼。景顏習慣了,不管父親用什麼法子,總之不就範;實在受不了,就找個沒人的地方偷偷地哭一會兒。
舒婭將景顏摟在懷裡,輕拍她的後背,小聲地安慰。康文玉和高進站在一邊,束手無策;饒是見多識廣,麵對頹廢至此的景傳誌,康文玉也是無計可施。本來是帶舒婭來告訴他們團長在金陵的近況,哪知舒婭話說一半就被煙癮發作的景傳誌打斷了。
高進走到蹲在地上、可憐巴巴的景傳誌身邊,摟著他的肩膀,說了很多安慰的話,依然收斂不了景的邋遢狀。聽見景飛等人嘻嘻哈哈的說笑聲傳來,高進起身來到門外,看著他們慢慢地走近。
“好吃的人,嘴巴都長著呢!”景飛望著高進說,“你知道我請客?這麼早就來了?”
高進笑了笑。
“什麼表情!”景飛皺眉道,“來咱家蹭吃蹭喝的還耷拉個臉?小心我下逐客令哦。”
“你去看看傳誌叔吧。”高進說,“他不太好。”
景飛心頭一驚,不祥的念頭在腦海一閃而過,快步進入了屋內。陸逸塵和柴洪亮緊跟著。
“爹,你怎麼了?”景飛搖晃著苦不堪言的父親問。
景傳誌淒涼的臉上露出一絲欣喜,急切地催促:“飛兒,快去找你妹妹,把彩蝶買的煙拿來給我抽。爹很辛苦。”
“小妹呢?”
“她在她的房間。你快去找她。”景傳誌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景傳誌無可慰藉的失落,勾起了柴洪亮刻骨銘心的記憶。陸逸塵呆住了,這哪裡還是他第一次接觸的儀態端莊、容貌整潔的郎中!
景飛鬆開父親,走進了妹妹的房間,說:“爹想抽煙,你就給他唄。你看他的樣子,多可憐。”
景顏哽咽道:“你沒看見爹抽完煙的樣子;全身哆嗦,一點力氣都沒有,好像失去了知覺,迷迷瞪瞪,過會兒又要抽……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大哥不回來,我不知道怎麼辦了。”
“大哥不回來了?為什麼不回來?景飛難以置信地說。
景顏抽泣著。
舒婭站起來,答:“他去金陵看望陳長官,陳長官讓他留下讀軍校。他暫時不回來了。”
“這也太突然了。大哥已經是團長了,還用讀軍校?不會是做錯事,上峰找理由把他罷免了吧?”
“不會的。陳長官是他的伯樂,對他很器重,不會無緣無故地架空他。再說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是國家正規軍校,景……團長去了,對他的仕途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景騰到了金陵,先是見了陳長官,又和舒婭回家見了家長;在歡樂的氛圍中,他們相處得很融洽。準備返程時,景騰意外地接到了陳石叟打來的讓他到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插班就讀的電話。景騰明白這裡麵的利害關係,委員長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的校長,能成為他的學生、進入中國最好的軍事學院深造是許多人的夢想,許多人實現不了的夢想;如今這個機會擺在他的麵前,唾手可得,他怎能輕易放棄?他也知道,一旦入學將是三年的時間,期間將離開親人、戀人和在他手中日新月異、戰鬥力飆升的部隊;但人生本該懂得取舍,今天的鳳凰涅槃是為了明天更好的相見。權衡利弊,他戀戀不舍地送舒婭踏上了返滬之路,自己留在了金陵。
父親暮氣沉沉的哀求斷斷續續地傳來,那是欲壑難填、死乞白賴的訴求;二哥的商議也變成了請求,那是他為了父親減輕痛苦,萬般無奈做的。景顏歎了口氣,取出了藏在床底的香煙。
景飛拿著香煙回到父親身邊,沒來得及放下,心臟猶有萬蟻在爬的景傳誌一把奪下,顫抖著揪出一根,握在手裡,畏畏縮縮地點燃,猛嘬。柴洪亮撿起一根抖落在地的香煙,折成兩半,聞了聞,搓捏煙絲中的褐色物體,再聞,想了片刻,朝景飛做了個出去的手勢。來到屋外,他說:“景叔抽的香煙摻有鴉片。我以前種過罌粟,是給我患了肝病的父親吃、減輕痛苦的。我對這東西太熟悉了,它傷害的是人的中樞神經,時間長了有依賴性,慢慢的人就廢了。景叔是不是有什麼難以治愈的疾病,你們兄妹給他吸食減輕痛苦?”
“爹沒什麼大病,隻是咳嗽。這煙是我未婚妻買回來的,說可以治療咳嗽。這說法挺好笑的,但我們竟然都沒反駁。小妹一直不讓爹抽,我和大哥管得反倒少些。”景飛平靜地說。他的平靜不是對父親吸食鴉片的無所謂,而是因為他太相信彩蝶;彩蝶拿回家的香煙裡有鴉片,他想都不敢想。他相信彩蝶沒理由讓爹抽鴉片,因為那是害人,害自己的親人;實際情況如此,為什麼呢?
“不能再抽了。”柴洪亮歎息道,“必須強製戒煙。”
景飛木然地回到屋內,奪下父親抽著的香煙,連同地上的一起揉碎拋向了空中。景傳誌趕緊爬過去撿,拚湊散落一地的煙絲紙屑;景飛俯下身子,在父親的耳邊說:“爹,煙裡有鴉片;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們兄妹還能有個父親,你必須戒了它。我相信你有毅力,能挺過去。大哥不在,我不會讓天塌下來。”
康文玉和舒婭等人一臉的錯愕!
傾盆大雨撞擊屋頂和地麵的聲音,沒能掩蓋景家激烈的爭吵聲和五花大綁的景傳誌的痛苦喊叫聲。
儘管是自願戒煙,景傳誌依然控製不住對鴉片的欲望;景飛和高進把他綁住,讓其有心無力、接觸不到鴉片,以度過最難熬的戒煙開始階段。為了防止父親咬破舌頭,景顏拿出一條乾淨的毛巾塞在了他的嘴裡。
景傳誌躺在床上,胡亂的肢體動作下心明鏡似的;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戒掉使他如同行屍走肉的鴉片。這是當下迫切要完成的,除此之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暇顧及,也無力顧及。
麵對景顏聲淚俱下的指責,彩蝶先是沉默應對,漸漸的,開始了針鋒相對的抗衡。彩蝶愈來愈強硬,令景飛怒火中燒。家庭遭此變數,他並沒多少責怪彩蝶的意思,因為在心裡,他依然相信彩蝶;但彩蝶近乎荒唐和牽強的理由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煙是我拿來家的,可沒讓傳誌叔抽那麼多;他要是少抽,怎麼會上癮……
彩蝶一副有恃無恐的高傲、一大堆近乎荒唐的理由,景顏無言以對——明明拿回有鴉片的香煙給父親抽了,不僅不承認,還倒打一耙,說是父親的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犯錯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錯,還恬不知恥地狡辯,這就是可恥了。一個人連承認錯誤的擔當和勇氣都沒有,誰能奢望她會改正?
心疼女兒,身體不能自已的景傳誌眼淚流到耳後,落在了枕頭上,心理的痛苦超過了身體。一直默不作聲的高進擁景顏入懷,任她的眼淚撲簌簌地打濕自己的肩膀。心心相印的兩個人沉默著;她明白他想說、卻沒說出口的慰藉她心靈的話。
“說完了嗎?”景飛凶狠地瞪著彩蝶說,“爹是抽了你拿回來的煙染上毒癮的。你拿回來的煙裡的確有鴉片。你有意也好,無心也罷,我相信你的初衷並不壞,不會刻意害我們;可我就是不明白,你到底從哪兒得到的這種鴉片香煙?難道是我小瞧你了,你有通天的本領?”
彩蝶默不作聲。
“我知道你一個月多少工錢,但你手上的戒指,脖子上的項鏈,還有你的這身衣服,哪一樣都不止你一個月的工錢買吧?這些錢從哪兒來?”
“這些都是我用客人給的小費買的。花不了幾個錢。”彩蝶忙不迭解釋的同時,將項鏈向衣服裡藏了藏,一隻手蓋住了另一隻手上的戒指。
景飛笑了笑:“你在廚房削水果能接觸到客人?去‘大富豪’的非富則貴,誰會跑廚房吃水果?”
“有……的,反正有……”彩蝶語無倫次地答。
“有?他有什麼目的?他對你有什麼目的?你是怎麼想的?”景飛咄咄逼人地追問。
“景飛哥,你想多了。我們是很普通的朋友。”
“還真有。”景飛冷冷地笑了笑說,“普通朋友會送你貴重的物品?”
景顏停止了抽泣,從高進的懷裡出來,擦拭著眼淚,驚訝地看著彩蝶。
彩蝶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喜歡的人是景顏。買東西給我是想讓我把景顏帶出去,他好有機會……”
“啊!”站立不住的景顏手捂著頭,叫了一聲,向地上栽去。高進一把抱住了她。景飛瘋瘋癲癲地笑了笑,厲聲嗬斥道:“你害我爹還不夠,還想害我妹妹?你她娘的是不是人養的?你給我滾!”
“我沒答應他……我……”彩蝶急切地解釋。
“滾!”景飛吼道。
雨,越下越大,幾聲從遠處傳來的雷鳴像螽蟫蟊蠹的怪叫使人害怕;偶爾劃亮夜空的閃電,給漆黑一片的市廛帶來短暫光明的同時,也讓人更加渴望白晝的來臨。
彩蝶手指纏繞著衣角,怔怔地看著屋外,有了一絲想要跑出去的衝動,又不知該去哪兒。雨點落地騰起的水霧,飄進屋內,拂過她的身體,她感覺到了涼意。
因為激動,景傳誌劇烈地咳嗽起來;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艱難地喊道:“飛兒,你這個逆子!我還沒死呢,這個家輪到你做主了?誰給你的權利趕彩蝶走的?要走也是你走,你給我滾!”
景飛對彩蝶說出“滾”字,深深地後悔;拋開雷雨交加的夜晚不說,白天也不能趕彩蝶出門。讓一個初涉世事的女孩去哪兒呢?淞滬雖大,哪兒才是她的歸宿?如果出了意外,彆說沒法跟彩蝶的爹娘交待,就是跟自己的良心也沒法交待。這也是景傳誌想的,彩蝶走了,會有什麼後果?為了留住她,隻能把兒子趕出去了。
沒有絲毫的猶豫,景飛遁入了漆黑的夜。水晶般的雨點,一顆接一顆,從天際順流直下,墜落大地,擲地有聲。
過了打烊時間的“大富豪”人聲鼎沸、燈火通明。淋成落湯雞的景飛透過玻璃窗往裡看,一個個俊男靚女或細呷紅酒或三五成群地侃侃而談;穿梭在他們中間的一個身著白色百皺裙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大家以她為中心,使其沉醉在快樂的氛圍裡。
景飛捏了一把濕漉漉的衣服,繞道從後門走了進去。這兒是廚房通往外部的小門。
菜刀歡快地跳躍在砧板上的咚咚聲、食材在油鍋裡痛不欲生的吱吱聲、無煙煤儘情燃燒的呼呼聲,以及鍋碗瓢盆演奏的丁零當啷聲,淹沒了外間的雨聲和大廳裡的歡笑之聲。
這裡是另一個世界,柴米油鹽醬醋茶、色香味俱佳的世界。
“不是說今晚不回來嗎?”紫嫣冒出來截住了景飛,“我們都忙死了,趕緊去換衣服,出來幫忙。”
“我以為你們早下班了,怎麼還在忙?”景飛說。
紫嫣說:“下午大老板才通知的,一個客戶辦生日宴。彩蝶沒跟你說?不知道你們搞什麼,早早地跑了。你們天天一起上班,還用請假約會?真夠浪漫的。”
“我請假時,你沒說今晚忙啊。”
“沒怪你。”紫嫣說,“我是說彩蝶,太陽沒落就走了。”
景飛想:彩蝶這麼早下班,從“大富豪”到家頂多半個時辰,她不是天黑才回的家嗎?戌時都過了。怎麼回事?
“趕快把衣服換了,送幾個果盤給老板。”紫嫣說完,去和廚師說話了。
大雨的澆注沒讓景飛顯出頹勢,神出鬼沒的彩蝶卻著實讓他傷腦筋。管不了那麼多了,紫嫣又來催促了。
當景飛換上西服、打著領結穿行於“大富豪”,他依然是卓爾不群的。
李少強推來的運餐車上,放著一個巨大的三層乳白色蛋糕;蛋糕頂端有九朵粉色的玫瑰花點綴,它們正值盛放期,有碾壓一切美麗的資本。分散在玫瑰叢中的十九枝蠟燭,怯懦地燃燒著,好似怕自己的溫度會烤蔫嬌嫩的花朵。除了蛋糕的邊緣加了一些適當的條紋裝飾,整個蛋糕彆無它物,就是這樣的簡單,卻足以打動人心;在一片豔羨的目光中,它優雅地來到了身著百皺裙、今晚的主角、申氏紗廠的少主人申若蘭的麵前。
“許個願吧!”眾人起哄。
若蘭雙手合十,閉目微笑;少頃,微笑著睜開了眼睛。
“許了什麼願?”有人問。
若蘭笑著說:“不告訴你。”
“好吧,不說。說出來不靈了。”問的人笑著說,“切蛋糕吧,我要一塊大的。”
若蘭拿起刀,說:“你想吃哪兒?我切給你。”
“帶花朵的。”
景飛從身邊經過,紫嫣看出了他的神不守舍;她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難道景飛不知道彩蝶早早下班?她感覺哪裡不對了。
張嘯天的會客廳隻有他和艾青以及申公鶴夫婦在融洽地交談;比起樓下活力四射的場景,這兒更適合他們這幾個“老人家”。他們知道,如果自己在樓下,會讓那些玩得開心的年輕人感到拘謹。
景飛將果盤放在茶幾上,一言不發地退了出來。申公鶴的夫人卓蓮枝從景飛進門就一直盯著看,看著看著,忽然產生了想要這樣的一個相貌出眾的小夥子做乘龍快婿的念頭。她含蓄地對艾青說:“妹妹,若蘭也不小了,有合適的人家幫忙留意著,給我們若蘭做門親事啊。”
申公鶴笑道:“若蘭才十九歲,看把你急成什麼樣子了,好像我們若蘭嫁不出去了。好在嘯天夫婦是自己人,外人知道了,可不要笑話死。”
“女孩子家,要先留意好的人家,又不是說好了立刻嫁出去。”卓蓮枝說。
艾青笑了笑,說:“你們家大業大的,一般人家想都不敢想;真不知道什麼樣的人家,什麼樣的男孩入得了你們的法眼?”
“不是紈絝子弟就行。”卓蓮枝說,“最好有做生意的腦筋,能幫我們老申做些事情,減輕負擔的。”
“最重要的,是能忍受大小姐的脾氣,要不然天天看小兩口吵嘴吧。”張嘯天笑著說。
“哎!”申公鶴歎了口氣,“是啊,這孩子被我寵壞了。都怪我。”
張嘯天大笑道:“孩子是好孩子,就是有點兒調皮。前幾天來我這兒玩,我把紅酒藏起來沒給她,氣得揪我耳朵。”
申公鶴尷尬地笑了笑,說:“嘯天,莫見怪!”
“他呀,早習慣了。”艾青笑著說。
張嘯天笑著說:“我跟你公鶴兄是朋友,跟若蘭侄女也是朋友,朋友就該隨性。嫂子說得對,給若蘭找婆家,要找有生意頭腦的;若蘭的性格,不能安心做生意。”
“以後的事,誰知道怎樣呢?”申公鶴憂心忡忡地說。
張嘯天以為申公鶴是擔心若蘭不能接班,安慰道:“若蘭還小,有的是時間曆練,公鶴兄不必多慮。”
“我不是擔心若蘭,是害怕日本人。”申公鶴憂愁地說,“有個叫鈴木一郎的人想收購我的紗廠,我不想賣,他竟然威脅我。”
“又是日本人,哪兒都想插一竿子!”張嘯天氣憤地說。
申公鶴說:“紗,簡單了是民用,複雜了是戰略物資。日本商人跟軍隊大多有瓜葛,想想也不奇怪。”
“你打算怎麼辦?”張嘯天問。
“還沒想好。我準備將工廠整遷至內地,但運費太高。”
張嘯天無奈地說:“遷往哪兒呦!這世道,哪兒都不太平!”
“實在沒法子,隻好舉家去往寶島了。”申公鶴歎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