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大富豪夜總會……(1 / 1)

歲月如戈 泊岩j 5178 字 7個月前

大富豪夜總會正前方的十字街口,夜幕降臨後依舊車水馬龍。金碧輝煌的夜總會內,一個個西裝革履的商賈名流在身著旗袍或精致晚禮服的女士的陪同下,出雙入對地笑傲於笙歌曼舞的天上人間。身穿襯衫、係著領結、習慣了燈紅酒綠的侍應生單手托起盛滿酒杯的盤子,姿態輕盈地穿梭在各種談笑風生的麵孔旁。音樂此起彼伏的舞台,一位濃妝豔抹的歌者唱罷,十幾個衣衫暴露、環肥燕瘦的金發女郎齊刷刷地跳起了踢腿舞。

拉黃包車的小哥,邁開肌肉發達的雙腿,如魚行水般遊弋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略顯沉悶的街景,因他的加入變得生動。景騰愜意地坐在黃包車裡,欣賞著沿途迷人的風景;來到熱鬨異常的“大富豪”,他掏出幾枚銅錢遞給小哥。小哥雙手接過,連聲答謝,習慣性地伸出雙手扶了一下起身的客人。

雖然是生麵孔,但景騰出眾的氣質和得體的穿著令門童不敢小覷;他拉開門,恭敬地說:“歡迎光臨!”

景騰點了點頭,邁步走了進去。站在二樓直對大門的張嘯天見景騰來到,快步迎下樓說:“兄弟,這邊。”

景騰笑著說:“大老板就是大老板,生意做得日進萬金啊!”

“兄弟謬讚了!走吧,隨大哥去樓上。”張嘯天指引著景騰向樓上走,看著景騰的西服說,“夫人請裁縫為你做衣服不是想替你省幾個錢,更不是怕你穿得寒酸來,是想你沒時間買,就自作主張地決定了。沒打招呼,兄弟莫怪啊。”

“怪?大老板此話從何說起?讓大老板及夫人掛念是在下的榮幸,豈敢有怪罪之理?”景騰笑著說,“不怕大老板笑話,我真沒什麼像樣的衣服;為了今天的約會,我向我的幾位營長借衣服了。”

“女人啊,心思都是細膩的,看來夫人做得對。”張嘯天笑著說,“請吧。”

一套古樸典雅的紅木桌椅靜靜地躺在張嘯天的會客廳,完美地詮釋了主人的品味;桌子上嬌小、精美的紫砂茶具讓人放鬆心情品茗的同時,忍不住想把玩一番。

景騰坐定,張嘯天讓侍者拿來玻璃杯給他沏了茶——用玻璃杯喝茶是景騰的習慣——可以邊喝邊觀看茶葉在水中的變化。

景騰一個人來,張嘯天有些意外;礙於軍隊的事不好打聽,比如昨天見過的康文玉為什麼沒來,也就難得糊塗的不問了。他點燃了雪茄,吸了兩口,笑著說:“兄弟單刀赴會,不怕哥哥給你準備的是鴻門宴嗎?”

景騰笑了笑,答:“大老板是俠義之人,做事光明磊落,背後捅刀子的事絕不會做;再說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哪需要大老板費儘心思地大擺鴻門宴呢?”

張嘯天微微一笑道:“兄弟過謙了。張某不才,但處理糾葛向來敢於橫刀立馬。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男人嘛,該有滄海橫流的魄力!”

“說得好!”景騰鼓掌道,“我有個提議,不知大老板意下如何?”

“兄弟請講。”

“田中來,我站著比較合適。”

“為什麼?”

“如果我和你平起平坐,田中隆吉會注意我的。我不想被他們關注。”

“有道理。”張嘯天如夢方醒地說,“得罪了。”

“好說。”景騰抱拳道。

一個步伐矯健的保鏢走進來對張嘯天耳語了幾句,張嘯天點了點頭,說:“讓他們進來吧。”

景騰想:田中隆吉來了。果然,張嘯天對他說:“兄弟,委屈了。”景騰笑了笑,站到了張嘯天的身後。

留著板刷胡、身穿西服、頭戴禮帽的田中隆吉看上去有幾分生意人的精明能乾;和他一起來的人,雖然和他一樣的裝扮,五官卻很是眉清目秀。

“嘯天君,彆來無恙!”田中隆吉狡黠地盯著張嘯天說。

老謀深算的張嘯天居心叵測地交接了一下田中的目光又迅速地分開,笑著說:“田中先生大駕光臨,實令茅茨蓬蓽生輝!未及遠迎,還望多多包涵。”

“嘯天君客氣了。在下五次三番地打擾,是誠心結交您這樣的英雄;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嘯天君心氣太高,看不上我這樣的人啊。”田中失望地說。

張嘯天笑了笑,說:“田中先生為日本國之利器,而不才隻是中國一介草莽;能得到您的垂青,鄙人受寵若驚。隻是你我這兩輛車裝的貨不一樣,不去同一個地方;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果勉強湊在一起,隻怕適得其反,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嘯天君此言差矣。生意嘛,最終的目的是賺錢;隻要能賺錢,管它裝的是什麼呢?”田中隆吉掃了景騰一眼,問:“這位是……”

“我剛收的弟兄。”張嘯天答,“我看他身手不錯,留在身邊做侍者。”

“哦!”田中隆吉點了點頭,指著同來的人,說:“這位是跆拳道黑帶四段。既然都是高手,不妨讓他們切磋一下。”

張嘯天想:這事我做不了主,一時又不知如何拒絕;他望向景騰,想從他的臉上讀懂答案。但麵無表情的景騰讓他失望了。正當他考慮如何回答時,景騰說道:“蒙張老板錯愛,讓我伴其左右;可惜在下隻懂得些花拳繡腿的三腳貓功夫,跟一般的市井之徒過過招勉強湊合,跟跆拳道高手比試就是自取其辱了。”

“據說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但隻要出手,往往一招製敵;就像潛伏在水中的鱷魚,一口咬住去河邊飲水的獵物的脖子,拖入水中絞死。鱷魚知道此時的獵物沒有防備心理,容易得手。當然,這也要求鱷魚的自身能力足夠強大。”

張嘯天笑著鼓掌道:“田中先生說得透徹,原來您對動物也有研究。”

“研究談不上,了解一點。人和動物一樣,都是弱肉強食;但據我所知,人比動物殘忍。”

“是啊,動物大多為了食物自相殘殺;不像有的人,欲望太多,為了達到亂七八糟的目的,不擇手段。”張嘯天意味深長地笑著說,“即使傷害了不相關的人也在所不惜。”

田中隆吉皺了皺眉,聽出了張嘯天的另一層意思;他想了想,說:“昨天夜裡,本國醉酒的僑民誤傷了兩位拉車的師傅,後來才知道他們是聚豐車行的人。鄙人得知後深感不安,重重地責罰了那幾個打架的僑民。”

張嘯天冷笑著說:“我的兄弟還在醫院躺著,半死不活。你的責罰能說明什麼?”

“小意思,不成敬意,請嘯天君笑納。一場誤會,希望這件事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友好關係。”田中從上衣的口袋掏出一張銀票遞向了張嘯天。

張嘯天看著田中淡然沉穩的臉,緩緩地點燃了雪茄。

田中微微一笑,將銀票放在了桌子上:“關於合夥人的事,嘯天君考慮的怎麼樣了?”

張嘯天笑了笑,說:“這事嘛,我又認真考慮了一下,還是那句話,做不了。”

田中失望地說:“我出錢買貨,貴方負責賣貨,利潤五五分,嘯天君賺的比我多;我之所以這樣做,不單單是為了生意,而是希望和嘯天君做朋友,關係密切的朋友。這隻是開始,我相信嘯天君的生意離不開我們大日本帝國,而帝國也需要嘯天君這樣的優秀人士。”

“人各有誌。雖然我沒碰過鴉片,卻見過煙癮發作的人的樣子。張某愛財,但在關乎民族前途的所作所為上實在不敢有半點逾越雷池的舉動。”

“您為什麼這麼想呢?帝國許多像我一樣的軍人迫切希望中國成為我們的一部分。到那時,嘯天君可以幫助帝國管理淞滬市,或者您想管理的中國任何一個城市。我相信帝國的實力加上嘯天君的能力,一定可以讓淞滬及其他城市越來越好!”田中隆吉洋洋自得地說。

張嘯天輕蔑地說:“聽你的意思,今後我們省長、縣長的任職你們說了算?這是什麼道理,偌大一個中國,能人都死光了?”

田中隆吉笑著說:“如果中國成為了帝國的附屬國,這一切都將成為現實。拿目前貴國的國情來看,我們做到這一點並不難。”

“田中先生未免太自信了吧?要知道過分的自信就是自負,有些東西不是說怎樣就怎樣的;我相信我的同胞有很多是像我一樣有血性的男兒,隻要我們堅持不懈的抗爭,誰能笑到最後很難說。”張嘯天義正辭嚴地說。

精於世故的田中隆吉見房間裡充斥的火藥味做來越濃,知道再談下去隻會令雙方的分析越來越大,趕緊結束對話為妙。他站起來,笑著說:“不論嘯天君現在的態度是什麼,我都有足夠的耐心等您改變;因為嘯天君是帝國崇尚的強者,是可以和我們愉快合作的朋友。”

儘管對這個道貌岸然的強盜越來越深惡痛疾,張嘯天考慮到對方的身份,不便立即撕破臉皮使彼此的關係勢如水火;他站起來,說:“在下是生意人,生意人講的是賺錢。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如果為了賺錢去傷害同胞、有損民族,我絕不會做。希望還有和田中先生合作的機會,賺錢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結交您這樣的朋友。”

“好,嘯天君痛快。在下告辭,我們改日再約。”

“請!”張嘯天做了個手勢。

和樓上各包廂一隻隻察言觀色的眼睛、一張張故弄玄虛的老成生意麵孔不同,樓下大多是打了雞血般少不更事、尋求刺激的年輕人;雖然遊手好閒,優越的家庭背景卻令他們每天錦衣玉食、醉生夢死。

田中對隨從眨了下眼睛。隨從領會,來到樓下人流稀疏的空闊處,突然轉身起腳朝走在身後的景騰襲來;景騰從容不迫地伸出一隻手將它擋了回去。沒占到便宜的隨從不肯罷休,揮腿踢向了景騰的頭部;景騰疾速起腳踢開來腿、順勢踹擊了隨從的胸口。隨從沒有料到對手的速度之快和力量之大,踉蹌後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住了身體。

短短數個回合,景騰已了解了對手的實力——出擊的速度快,但勁道不足,不屬於肌肉發達的力量型高手;特彆是踹在他胸部的一腳,一點兒不像是踹在肌肉上,而像是踹在了棉花上。他不想再打下去,因為贏得優勢太明顯,不僅對手的臉上掛不住,田中隆吉和張嘯天都會很難堪。正當他思忖怎樣停止時,一串銀鈴般的聲音突然傳來:“大男人打女人,害不害臊?”說話的女子快步走近景騰,豎起白嫩的小手接連錘打了他兩下,嘴裡不依不饒地嚷嚷:“叫你打女人,叫你打女人。”

饒是見識過千軍萬馬混戰廝殺的大陣勢,麵對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沒有威脅的發難,景騰一時半會兒依然尷尬得不知所措。站在一旁的張嘯天乾咳了兩聲,努力地化解難堪的氣氛:“原來是若蘭小姐。你什麼時候來的呀?怎麼不去我的客廳玩?”

“你那兒有什麼好玩的?除了紅酒就是雪茄,哪有樓下打女人的風景好看?”若蘭陰陽怪氣地答。

張嘯天笑著說:“一場誤會呀,我的大小姐;您有所不知,他們切磋武功呢。”

“這樣說,倒是我不識好歹了?”若蘭咄咄逼人地說。

“您這話從何說起?”張嘯天苦著臉說,“您也是一片好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您是俠女啊!”

若蘭“噗嗤”笑了笑,說:“這還差不多。我爹呢?”

張嘯天指著樓上,答:“老地方。”

“我去看看。”若蘭說著要走。

張嘯天笑著說:“申老板和客人談生意呢,你冒冒失失地闖進去,不是……沒禮貌了嗎?”

“你說得對。”若蘭想了想,說。

“去我的客廳等吧。酒櫃裡有我剛買的兩瓶上乘法蘭西紅酒。”

“好,我去嘗嘗。”

“彆喝光了,留點兒給我,我還沒喝呢。”張嘯天不舍地說。

“你傻呀,我能喝那麼多?喝一半,留半瓶給你。”

張嘯天笑著說:“如果喝醉了被你爹罵,彆怪我。”

“他敢!”若蘭說完,朝張嘯天做了個鬼臉,一路小跑上了樓。

田中隆吉及其隨從自打鬥後對景騰有了另眼相待的意思,這個小試鋒芒的年輕人讓他們意外了。隨從取下帽子,向景騰鞠了一躬;景騰和張嘯天這才看見了她盤繞起的長發,如果不是若蘭道破,他們不會懷疑隨從的性彆,此時的他們更不會想到,這個全程沒說一句話的女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日本女間諜川島美惠子。

張嘯天等田中隆吉的車消失在視線裡,轉身對景騰說:“我怎麼沒看出‘他’是個娘們呢?兄弟的一世英名,不會因為和這個女人的纏鬥大打折扣吧?”

景騰看著人流已稀少的馬路,說:“大老板想多了。景某的眼裡,隻有兩種人——敵人,自己人。我不會因為對手是女人而心慈手軟;道理很簡單,我有放過她的心思,她卻有對我痛下殺手的可能,如果我死了,她接下來會對我身邊的人下手。我有保護自己人的義務,所以我不能有錯。”

從川島美惠子突然發難,張嘯天就明白了,身旁這位以兄弟相稱的人,防備心理極強,外表不顯山不露水,內心實則機關算儘;這樣的人最可怕,跟這種人打交道,絕對不能有一絲破綻,否則很容易被其一擊致命。

“這姑娘是誰?這麼囂張!”景騰笑著問。

“紗廠老板申公鶴的掌上明珠,名叫申若蘭。仗著家裡有錢,飛揚跋扈慣了。彆跟她計較。”張嘯天笑著說:“走吧,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司機見張嘯天招手,將車開到了景騰的身邊,下車打開了後座的車門;景騰上車,他關好了車門。

“你把景長官送回去以後直接去碼頭。在那兒住一宿,明天送三爺和紫嫣姑娘去杭州。”張嘯天交待司機說,“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