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自投羅網 蕭摩訶大獲全勝……(1 / 1)

軍神·李靖傳 懷舊船長 5105 字 10個月前

蕭摩訶全然不用高盛道的法子,一聲斷喝,羽箭暴射如雨。顧木生緊急閉門。幸好門開得不夠大,不然縱使巫山漁女、李靖能避開,孤星和阿月則萬難躲避。

羽箭紛紛射在門上。饒是大門厚實,也有數枝羽箭透門而入,露出箭尖。

巫山漁女說了聲“回”,抱起兩個孩子重返廳中。此時,高盛道正附耳去聽謝康途說話,被折回的巫山漁女嚇了一跳。

他直起身,問道:“女俠何以去而複返?”

巫山漁女笑道:“因為想和高公子死在一起。”說罷徑直向前,離高盛道隻有五步。

高盛道以為巫山漁女要對他出手,急忙對一位老僧道:“普照法師!”

普照和尚正是此次做法事的領頭僧人,一臉焦黃,眼神黯淡,杏黃的僧衣上斑斑點點。李靖從小學佛,對佛經並不陌生,這一日聽他誦經念佛,極為虔誠嚴謹,並無絲毫差錯,對他很是敬佩。然而普照不苟言笑,除了作法概不言語,即便與身邊僧侶也無私話。先前,李靖聽高盛道言及,這些和尚都已被他收買,心中的敬佩轉為厭憎。

普照法師卻一動不動。

這時,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廳外傳來:“我主得知大隋特使南下,特派末將蕭摩訶前來迎接。”隨著聲音,蕭摩訶手按劍柄,提著一個黑色布袋,大踏步走了進來。

廳中先前做法事的和尚、壯漢,此時全都齊刷刷轉身,一齊行禮,異口同聲:“參見大將軍!”

“罷了。”蕭摩訶一擺手,徑直走到謝康途和高盛道對麵,一掀鐵甲,大馬金刀坐下。那矮榻雖是楠木所製,但經他一壓,格格有聲。

蕭摩訶笑道:“謝船主,你這榻做得太不結實了。高特使,你說大陳寺廟、青樓都有你的人,先前我還不信。不過經過查察,果然查出不少。帶這些奸細的屍首實在麻煩,所以本將割了他們的耳朵充數,請特使過目,看數目對與不對?”說罷起身,把袋子放在案幾上,打開,裡頭全是血淋淋的耳朵,約有一二百隻。

阿月本就害怕。此時見了人耳,嚇得掩麵大哭。

蕭摩訶壓低聲音道:“小郡主莫怕。這些人耳朵用油煎了,再放點兒胡椒,可是美味佳肴,保管小郡主以前在王府都不曾享用過。”

高盛道的臉本就蒼白,此時慘白如紙。李靖心頭更是絕望——這高盛道畢竟欠著巫山漁女人情,且同為大隋臣民。然而蕭摩訶是敵方大將,縱火燒船致使上百人遇難,他連眼皮都不曾眨一下,這回調兵圍襲江州船行,廳中之人除了陳國人,恐怕都難逃此劫。

然而高盛道畢竟是大隋左仆射之子,瞬間又擠出笑容:“原來是大陳蕭大將軍,在下高盛道拜見將軍。”說罷抱拳行禮。

蕭摩訶擺手道:“不敢當。哪有大陳?隻有偽陳。在高著作郎眼裡,滅陳國比殺雞屠狗都要容易。”不等高盛道回應,轉向巫山漁女:“巫山女俠世外高人,擊殺偽隋官軍十數人,也算是陳國的朋友。適才高公子讓你走,現在我也讓你走。不過,小郡主必須留下。”他指了指李靖,“還有,這小子殺我手下將軍,現在連屍首都沒找著,邪門得很,也得留下。”

巫山漁女道:“多謝大將軍開恩。你們打你們的架,我看我的熱鬨。”

蕭摩訶哈哈大笑:“倘若這些‘耳朵’還活著,可能會熱鬨一點。現在高公子隻有一位華先生幫忙,恐怕就熱鬨不起來了。”

李靖直到此時才真正明白:蕭摩訶在大船沉沒後並沒有放棄追查,隻不過暗中調集人馬,一來跟蹤阿月下落,二來監視高盛道南來動向,時機到了才突然現身,以圖一網打儘!可笑自己總是心存僥幸。相比之下,舅父講的用兵之道,遠不及這一課來得深刻。

高盛道已知這些和尚、壯漢是偽細作,現在隻盼華清風能突然發難,製住蕭摩訶,或有一線生機。

華清風就站在蕭摩訶身後。在收到主人眼色後,疾伸猿臂,來抓蕭摩訶。蕭摩訶口中說著話,按住劍柄的手往後一送,鞘尾就頂在他的左胸。華清風“啊”的一聲慘叫,倒退三步才站穩,一時羞怒交加。

蕭摩訶這才回身看著他:“華先生兩度受傷,且是敗在巫山女俠之手,不足為恥。若論天下武功,就算尊師紫霄真人也未必勝過女俠。蕭某帶兵打仗還算說得過去,但論單打獨鬥,絕非女俠對手。你若非受傷在先,或可接我一百招。”

華清風怒道:“縱使受傷,也能接你一百招!”說罷挺起黑傘,直刺蕭摩訶前胸。蕭摩訶竟不避讓,那傘頭直擊前胸。“咚”的一聲,蕭摩訶身形微晃,華清風倒退三步。突然,“嘭”的一聲,飛針如雨直射過來,儘數打在鐵甲之上。

蕭摩訶拍撣灰塵一般把鋼針從鐵甲上拂落,轉頭對身側的老僧道:“普照法師,華先生一定要動手,請法師陪他玩玩。”

普照法師單掌一豎,也不答話,徑向華清風走來。華清風凝神以對,不知這老僧用何種兵器。他接連失敗,不顧胸中疼痛,挺起黑傘向前一刺。普照法師寬大僧袖隨身而動,如同風帆鼓起。傘尖刺在袖上,如擊牛皮鼓麵,不能前進分毫,反有巨大彈力襲來。華清風後撤一步,黑傘瞬間打開,兩股勁風相撞,普照和尚後退一步,華清風後退兩步,一口鮮血從嘴裡噴出。

普照雙手合十,低誦一聲“阿彌陀佛”,退回原地,閉嘴不言。

蕭摩訶道:“華先生武功,原本與法師相差不遠,隻因受傷在先,又心浮氣躁,才輸了半式,不必掛懷。今後當修身養性,知恥後進,才不會辱及師門。”他這句話看似勸慰失敗者,細聽又是居高臨下的指點。華清風猿眼幾欲噴火,卻又發作不得。

高盛道歎息一聲:“蕭大將軍身為陳國第一將,如此揶揄高士,未免有失風度。不錯,高某低估陳國,行事草率,一敗塗地,任將軍宰割便是。隻是大國勝負,豈在一朝一夕、一城一池?大隋甲兵百萬,雄踞中原,加之民心歸附,江嶺之地斷難與之爭鋒。大將軍本是蕭梁後人,不必為陳氏賣命,留條後路也是好的。”

蕭摩訶“嗯”了一聲,拈須笑道:“高公子所言,聽起來也有些道理。不過蕭某目光短淺,看不了那麼遠,隻知眼前你敗我勝。你是願當座上賓?還是願作籠中客?”

高盛道搖首道:“降陳之事休提。隻是華清風先生世外高人,並無一官半職,請放他歸去。”說罷舉起雙手,示意可以受縛。

蕭摩訶點頭道:“巫山女俠、清風先生,還有這位顧兄弟,確屬局外之人。我們南人寬厚,恩怨分明,三位現時即可離去。”

巫山漁女道:“蕭大將軍,此間無事,那我就告辭了。”說罷頭也不回,領了顧木生出門而去。華清風揩去嘴邊血跡,一言不發,夾了黑傘,轉身就走。

蕭摩訶笑道:“蕭某就喜歡聰明人。謝船主其實也算聰明人,不過你損耗大船與我周旋,最終江州船行毀於一旦,是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謝康途平靜回應:“蕭大將軍,在下本是末流商人,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豈因禍福趨避?如今我已殘廢,任憑大將軍處置。”

蕭摩訶抱拳道:“謝船主雖是商人,但言而有信,沿江都有美名,蕭某真心佩服。然而故布疑陣,窩藏欽犯,其罪非小,本將實難因公廢私。念你有傷在身,行走不便,特準這小子負你前行。”說罷看著李靖:“小子,梁國公主和張國舅現下何處?”

李靖道:“張公和公主在大船失火後差點喪命,此刻可能已回江陵。”

蕭摩訶點點頭,對高盛道說:“高公子請。”說罷轉身出門。普照法師過來,用繩子把高盛道縛了。李靖背起謝康途,領著孤星、阿月,跟著出門。

此時天已黃昏,天上飄起小雨,李靖衣單,不禁打了個寒戰。

出了大門,門前停了一輛四輪馬車,車廂高大,四匹馬安靜地立在那裡。兩名兵士關上大門,一名兵士在門上貼了封條,上寫“大陳江州總管府封 大陳至德元年九月廿八日”。蕭摩訶對伏在李靖背上的謝康途道:“謝船主放心,船行自有江州府衙看顧。大陳歡迎四方商客,斷不會因船行出事而閉關鎖國。”

於是,李靖先將謝康途背至車上,再將孤星和阿月抱進車中,隨即進了廂中,高盛道緊隨其後,上車坐定。李靖上車前看見,小雨中陳國軍士軍容嚴整,令行禁止,絲毫不亞於隋軍。

車廂關閉,車內整潔如新,用具一應俱全。李靖扶謝康途坐好,拿了一塊靠墊塞在他身後。高盛道雙手反綁,神情倒也怡然。孤星數日來都是一個表情,目中無驚恐也不悲戚,似乎早已習慣逆來順受;阿月有時會流淚,但從不長久哭鬨。

隻聽外頭一聲令下,馬車開始緩緩移動。李靖心中百味雜陳,猜想此去定然是被押到陳國都城建康。阿月自然是活不成,孤星呢?目前來看,高盛道和謝康途已知孤星身份,若蕭摩訶知悉,極有可能拿小孤星作文章。

然而最令李靖不解的還是巫山漁女。她身負絕世武功,竟然先行離去。若換作是他,縱使不能全勝,也會拚死救護。可是能怪責她麼?她本是局外人,若非有她在,自己和孤星恐怕早在山神廟時就已被殺,謝船主不經她救治也難活到現在。再說,她武功再強,也難敵眾人,第一次離開時也是帶了自己和孤星、阿月……想到這裡,李靖心中電閃——巫山漁女表麵冷傲,但看阿月和孤星的眼神充滿慈愛!難道她擔心兩個孩童被製,才選擇離開再設法營救?是了,若當時動起手來,敵方必先擒拿小孩要挾於她,故她選擇漠不關心,才免受製約,或許會沿途伺機來救。

想通了這一層,李靖心頭好受了些,也如眾人一般靜坐不語。

漸漸天色黑透,唯一的透氣小窗再無光線進入,廂內變得黑暗。高盛道終於沉不住氣,說道:“謝船主,你先前讓我附耳過來,告訴我船譜所在,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謝康途道:“高公子,你我同在囚車之上,還問勞什子船譜?實話告訴你,本就沒有船譜,是你逼迫在下,才決定撒謊誆你。”

高盛道怒道:“高某中了圈套,一死而已!船主蒙騙高某,著實可惡!”

謝康途道:“高公子才識卓絕,為何不動動腦子?倘若真有船譜,蕭大將軍為何隻字不提?江州是陳國重鎮,難道陳國不知大隋有滅陳之心?若要滅陳,必建水師。若江州船行真有船譜,早被陳國搜去,焉能等到今日?”

高盛道沉吟半晌,說道:“此言也有道理。然而我的眼線南下之後,密報隻有江州船行船舶可稱天下第一。若是沒有船譜,如何造得出來?”

謝康途問道:“高公子身上穿的衣服,是你自己做的嗎?”

高盛道一愕:“我家又不開衣坊,自然是長安集市購得。”

謝康途道:“這就是了。高公子衣物可購,江州船行為何一定要自建船隻?”

這個道理簡單明了,連李靖聽了都覺得有些可笑。

但高盛道仍然不服:“可是我派出的人馬,均指向江州船行……”

謝康途又問:“公子的人馬,現在何處?”

這話又問住了高盛道。黑暗之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仍能感覺到他的尷尬——細作已被儘數斬首,就連那些僧人和短工,都是蕭摩訶的秘密安排,他哪有一人半馬?既然沒有得力人馬,情報又怎會準確?

高盛道歎道:“高某一時氣盛,自以為是,膽大妄為,才有今日之敗……”

謝康途道:“公子雄心壯誌,為平陳國,甘願以身試險,在下敬佩。至於勝負,有時是天意,有時是人謀。不過,公子殘殺我船行兄弟,大大不該。這些兄弟辛苦勞作,隻為父母妻兒生計,你卻不問青紅皂白,儘數滅殺,是何道理……”說到此處,聲音顫抖。

高盛道“哎”了一聲,不再言語,似有追悔之意。

謝康途漸漸平複了情緒,說道:“高公子出身富貴不知百姓疾苦,南下立功急於求成,謝某可以理解。然而多造殺業,縱使功成,又有何益?”

高盛道沉默半晌,說道:“若我說貴行兄弟非我指令所殺,謝船主相信麼?”

謝康途愕然道:“難道樅陽十五位兄弟和總行十八位同仁,不是公子下令誅殺?”

高盛道歎息一聲:“如今你我同車被囚,隨時都有不測,高某何必騙你?樅陽之事,在下毫不知情,更沒下過任何指令;船行十八人之死,雖與我有關,但我隻命華清風先行試探追查船譜,並未令他殺人。可華清風回報我時,稱船行之人殊死反撲,不得已才將其擊殺,並讓我偽裝被縛,潛入密室……”

這一講述印證了巫山漁女的判斷:船行十八條人命,果然由一人所為。

謝康途問道:“這華清風如何能潛入密室?”

高盛道回答:“華清風除了武功高強,還有一項本事,就是擅造機關密室。他曾對我說過,天下機關奇門,在他眼裡形同虛設。”

謝康途又問:“華清風是何時成為高公子屬下的?”

高盛道說道:“就在半月之前。我過秦嶺時路遇匪人,為華先生所救,得知我為朝廷特使,立誓效忠於我……”

謝康途聽了,半晌沒有說話。就連李靖聽了,都覺得這高仆射的公子,居然相信一個路遇之人!若他所言屬實,那麼,這明明是一張早就結好的網,等待魚兒來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