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中午,文娛中心。
蔚蔚聽取了許傾讕的建議,在家裡麵穩穩地睡了個懶覺後,才來赴約。
這是她這麼久以來,頭一次十點多才起床。渾身蓄滿能量的狀態,讓她有種前所未有的興奮感,但同樣的,過度賴床的疲憊感也有些輕微隨來。
如果以後還有機會的話,那就再提前一個小時起床吧。
遠看臨安市的文娛中心,就像是放置在後花園中的一塊金元寶。
整座建築通體都是金元寶的造型,遠遠望去,十分壯觀。
周圍又是常年長青的花樹盆栽,文藝氣息滿滿。幾乎每時每刻,在文娛中心前麵的小廣場上,都能看到鍛煉身體的老年人和撒歡奔跑的小孩子的身影。
蔚蔚穿著一身卡其色羊絨風衣,來到了文娛中心的門口處。
這裡反倒是零零星星的,沒什麼人前來光顧。
她拿出手機,原本想給許傾讕發條微信,問問他現在趕到哪裡了。
結果還沒來得及解鎖屏幕,蔚蔚就聽到了遠處急匆匆跑來的聲音。
許傾讕也同樣是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長款風衣。
二人外套極其相近的色彩,讓檢票員誤認為他們是來看展的情侶。
“真羨慕你們的感情,”檢票員拿過兩人手中的門票,插進閘機之中,“還有共同的愛好,能一起約著來看展。我男朋友都不願意陪我來看展,說這東西都沒什麼好看的。”
閘機過後,兩張門票的右上角處,都多了一顆圓形的空心標記。
檢票員將門票重新遞回他們二人手中,眼中滿是羨慕。
“現在來看藝術展的情侶,真的沒有很多了。”
蔚蔚擺了擺手,臉上掛著的笑容有些無奈。
“不好意思,我們不是情侶……”
許傾讕也跟著一同附和道:“我們隻是普通朋友而已。”
聽到自己鬨了誤會,檢票員也有些吃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看你們穿的衣服都差不多,而且顏值也很配,就以為你們是情侶了!”
說罷,她低頭彎腰,在一旁的箱子裡翻翻找找,從其中拿出了兩根絲帶,分彆係在了蔚蔚和許傾讕的手腕上。
“這是我們員工特有的待遇,可以憑借這條絲帶,去兌換展會紀念品。”
檢票員耐心地解釋道:“本來以為我男朋友會來的,我就要了兩條絲帶。但現在也沒人陪我一起看,不如就把這兩條絲帶送給你們吧,也就當做是我的一份心意了!”
蔚蔚和許傾讕對視一眼,互相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對著檢票員禮貌地道了謝,隨即便一前一後地走進了展廳之中。
望著兩個人離去的背影,檢票員惆悵地撐在自己無人問津的閘機處,小聲念咕著:“真的不是情侶嗎……”
因為展廳之中的畫作大部分為真跡,為了保護畫作不受損,展廳之內的暖風並沒有開得很足。有的時候人走路而帶起的風,甚至還能感知得到絲絲涼意。
也正因為如此,就算是在看展期間,蔚蔚和許傾讕也都沒有脫下各自的外套。
起初,兩個人還會因為被雷同認錯的“情侶”外套而有些尷尬,但到了後期,他們二人也就不在乎這些有的沒的了,開始將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作品本身。
這次的展會,是日本畫家加山又造的個人作品展。
準確地說,是加山又造的世界巡回展,隻是恰巧在臨安市有一場次,許傾讕就邀請著蔚蔚一起來看了。
加山又造是日本的知名畫家,他的畫作手法豐富多變,先後嘗試過浪漫主義以及超現實主義的結合畫法,對於版畫以及岩彩畫也是了解頗深。
他最著名的代表作,可能就是《冬》與《千羽鶴》了。
《冬》這幅作品,蔚蔚和許傾讕沒能在這次展會上見到真跡,但是有1:1比例複刻的臨摹版本掛放在此處,供人觀賞。
《冬》的構圖,有種淩亂卻簡潔的美感。
畫麵的主體,僅僅是兩隻在雪景寒林中,四處覓食的餓狼。而在狼隻冷寂蒼涼的意象之上,畫麵半幅之處的天空卻浮現過一群亂飛的寒鴉,更是給一片寂寥之色添上了關鍵幾筆。
這種本身應該作為動物畫而存在的作品,卻與自然景色完美地融合了起來,不得不讓人讚歎加山又造的藝術造詣。
僅僅是一份臨摹版本,蔚蔚也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心靈震撼。
她繼續向前走去,在走廊的儘頭,看到了另外一幅經典代表作——
《千羽鶴》。
“這是……”
麵對蔚蔚不自覺地發問,許傾讕跟在其身後,貼心解釋道:“這就是《千羽鶴》,這一份是真跡。”
被譽為“日本畫壇巨觀奇景”的《千羽鶴》,此刻正安安靜靜地躺在玻璃畫框之中。
前方有圍欄遮擋,不允許觀眾以更近的距離接觸畫作。
但這次展會本就沒什麼人參觀,能夠走到這裡來的人又更是少之又少。
除了蔚蔚和許傾讕外,這片空間中,就隻剩下了這幅《千羽鶴》。
被眼前的奇觀所震驚,蔚蔚不由自主地向後倒退了幾步。
許傾讕就站在她的身後,他還沒來得及反應,蔚蔚就不小心倒退到了自己的身上。
重心歪斜,身形踉蹌,許傾讕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她。
“小心。”
他輕輕地托住了蔚蔚的雙臂,男人寬碩的臂膀,幾乎將蔚蔚全部包裹在了其中。
蔚蔚急忙退出,低著頭小聲道歉,“不好意思。”
隨後,她便彆過去自己有些紅溫了的臉頰,換了個方向,繼續向後倒退著,直到自己的視野之內,能夠完全容納得下眼前這幅巨作。
許傾讕跟著她的腳步,兩人又再一次站在了同一位置上。
“十二扇屏風,很誇張吧?”
許傾讕輕笑了一聲,隨後微微低頭,垂眸看向身側的蔚蔚,“很難想象,這麼大的工程量,不知道要投放多少心血,才能完成。”
蔚蔚早已被眼前的炫麗畫作所驚呆,“我以前在網上看到過圖片,從來沒想到它會這麼大。”
許傾讕點了點頭,隨後朝著《千羽鶴》的方向走近,伸出手來,大概在畫作的位置上比劃了一下。
“那是因為網上的圖片放的都是局部圖,大概就這些,差不多才三四張屏風的大小,自然會產生這種視覺誤差。”
蔚蔚若有所思地歪著頭,盯著畫麵上那些紛飛的元素,“這些是……鶴嗎?”
順著蔚蔚的眼神,許傾讕跟著落在了那些畫麵的主元素上,隨即應和道:“沒錯,這些都是金鶴,全都是用顏色不同的金箔貼飾而成,如果觀賞的角度不同的話,這些金鶴的色彩也都是各不相同的。”
“可是它們看起來,很像……”
她猶豫不決,不知道自己該說出究竟更像什麼物件。
似乎是看出來了蔚蔚的心中所惑,許傾讕的嘴角始終掛著淺淺的笑意。
“像銀杏葉,對嗎?”
“對!”
許傾讕的話一出,蔚蔚的腦海就自動將銀杏葉,與麵前的金鶴圖形匹配到了一起,竟驚人地發現了它們極高的適配度。
“其實我當初第一次見到這幅作品的時候,跟你想的一個樣子。”許傾讕又慢慢走回到蔚蔚的身邊,“我也覺得這像漫天的銀杏葉,倒不像是什麼金鶴。”
“但是我仔細看了整幅畫麵的排版。”
他似乎是考慮到了蔚蔚比自己略低的視角,許傾讕稍稍屈膝,將自己的視線放到了與蔚蔚齊平的位置,隨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手指生得細長,食指直直地指向前方,其餘手指則順勢縮合到了一起。
許傾讕右手中指處的那顆痣,完美地暴露在了蔚蔚的視野之中,在一片白淨的氛圍裡,它特殊的色彩引得蔚蔚的視線脫離不開。
許傾讕的右手在半空中劃動著,隔空圈出來了左半部分,隨後又攬過了畫麵的右半部分。
“這幅畫作的左右兩半邊的畫麵主體,其實並不是相同的。左邊的主體,是金鶴群背後那圈巨大的月亮;而右邊的主體,卻是波濤無儘的翻滾海洋。”
“整個畫麵的背景就已經定調下來,注定這幅畫作的基調就是恢弘雄偉的,而這些金鶴的分布又並不是都密集在一處,而是深深淺淺地相互組合交錯著,這樣一來,整個畫麵看起來就像是在律動一般。”
他的手指在半空中畫著翻騰的浪花,蔚蔚的目光也隨著他的動作,跟著上下偏移。
“有沒有覺得,自己眼前的這幅畫,就像是突然動起來了一樣?”
不知道許傾讕的話是不是有種魔力,經過他這麼一講解後,蔚蔚竟然真的有了這種感覺。
她像是一個終於習得了知識的孩童,在那一瞬間的恍然大悟,讓她高興到想要立刻炫耀。
蔚蔚猛然回頭,她想要告訴許傾讕,她看到了。
但她忘記了兩個人的過近距離,此刻許傾讕又半彎著身子,和自己處在同一高度。
兩個人的臉頰幾近相貼,幾乎是稍微動一動,就能夠擦碰到彼此的程度。
蔚蔚的轉頭動作,帶動起來了兩側的發絲。
發絲輕輕掃過了許傾讕極其優越的眉骨和山根,他下意識地閉上雙眼後,那股熟悉的果味香再一次席卷了自己全身。
他察覺到,有什麼柔軟的物體輕擦過自己臉頰。
但他閉著眼,卻什麼都沒看到。
當發絲離去,許傾讕後撤了幾步才睜開眼睛後,他注意到了蔚蔚有些不對勁的神色。
她整張臉紅透到不行。
在這種暖意越發濃烈的環境之下,蔚蔚本就白皙薄透的皮膚,似乎要滲出鮮血來。
她難得不知道該乾些什麼,雙手更加緊了一下自己原本敞開懷的羊絨風衣,將厚實的毛領立了起來,裹住了自己有些不太正常的臉頰。
“我們是不是看完展會了?”
在衣服的層層堆疊之下,蔚蔚的聲音顯得悶悶的。
“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千羽鶴》是展廳走廊儘頭的作品,看到這裡,也就說明這次的參觀即將接近尾聲了。
展會實行單程參觀路線,也就是說,不走回頭路。
許傾讕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想到了什麼,他舉起左手,晃了晃自己手腕處的絲帶。
“彆忘了,我們還要去兌換紀念品。”
蔚蔚裹得嚴嚴實實,跟在許傾讕的身後。
他順著參觀方向的路線繼續前進,最終在出口門前,發現了兌換紀念品的桌台。
蔚蔚和許傾讕共同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向著誌願者展示著絲帶。
而誌願者在檢查核驗後,也分彆給他們遞送了兩個手提袋。
手提袋上的圖案,是兩側對稱的崢嶸山體,而在山體的正中間,是一輪巨大的金色月亮。
這是加山又造的另外一幅經典作品——
《月光的祁連山脈》。
他們兩個人倒沒有現場查看包裝袋裡究竟裝了什麼紀念品,便順著箭頭方向,推開了出口的大門。
剛一出去,已有了初冬寒意的風便迎麵吹來。
習慣了展館內較為適宜的溫度,剛突然接觸到外界的低溫,兩個人都有些不約而同地發著冷顫。
對於接下來的行程,他們並沒有提前安排。畢竟起初定的,就隻是一起相約來看畫展就是了。
所以在互相告彆後,兩人就轉身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各回各家。
直到蔚蔚坐在了自己的駕駛位置上,氣溫稍微回暖一些後,她才想起來打開自己的手提袋,看看裡麵究竟有什麼紀念品。
無一例外的,都是加山又造的作品授權周邊。
蔚蔚直接將裡麵的物件,順勢倒在了副駕駛座位上。在翻找之中,她的目光被其中兩個周邊吸引住了。
是掛件和手機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