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這麼說。”
許傾訟也是難得的嚴肅,“畢竟現在也隻是存疑階段,我們誰都不知道,當時的案件究竟與懿蓉有什麼關係,指向性的證據也找不出來絲毫。”
他接過電腦,將郵件頁麵直接點擊了關閉。
“要是說跟我們有所牽扯的,那也應該是蔚衡懿的事情。”
“他要是真想對蔚藍科技集團下手,那估計整個商業圈都會掀起不小的動蕩……”
許傾訟又在不知不覺間,踩中了許傾讕的雷點。
他的屁股向外挪了挪,勉強與對方保持了安全距離。
許傾讕的語氣果然不太熱情,“那是跟你有關係。”
“與我無關”四個字在唇腔中轉了一圈,卻沒能說得出口。
線索混亂不堪,許傾讕覺得,自己應該需要一些時間,來自我消化一下。
他看向試圖再次嘗試用熱水壺燒水的許傾訟,腳上用了些力氣,踹了他一下。
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的許傾訟被踹了一個趔趄,還好電腦被緊緊地抱著,不然就要掉到地上了。
“你乾嘛啊哥?”
盯著許傾訟人畜無害的眼神,許傾訟朝著自己畫室大門的方向抬了抬頭。
“事情都交代完了,你不回公司?”
聽到他這話,許傾訟乾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頭。
他依舊是一身名貴西裝,但此刻窩在這有些破了皮的小小沙發裡,有一種莫名荒唐的違和感。
許傾訟朝著許傾讕眨了兩下眼睛,恍惚之間,許傾讕仿佛對視上了那個高中剛剛畢業的弟弟。
“哥,我要是說我不想回公司呢?”
見許傾讕的眼神有些放空,許傾訟苦笑了一聲。
他將西服袖子粗魯地擼了上去,昂貴的布料因堆積在了一起,而瞬間布滿褶皺。
許傾訟雙手環胸抱著,向後一仰,倒是十分愜意地躺在了沙發裡。
他從未有過這樣放鬆的姿態。
“說實話,哥,我真的好羨慕你啊……”
許傾讕點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大概你高中畢業那一年,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
“是嗎?”
許傾訟嘿嘿笑著,眼裡卻沒有絲毫的笑意。
短暫的調侃過後,他又緊接著長歎一聲:“那我還想再說一遍啊……”
他在沙發中轉著腦袋,環顧著許傾讕這幾十平米的畫室。
“我羨慕你能夠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你想畫畫,就可以隨心所欲地開一間專屬於自己的畫室,每天就在這裡做著自己最喜歡的事情,儘管可能也沒賣出去幾幅畫。”
許傾讕嘴角抽抽。
沒事,對於這個毫不知情的笨蛋弟弟,他選擇原諒。
許傾訟沒注意到許傾讕的神態,他又繼續惆悵道:“你過得很快樂,你不喜歡商業,不喜歡金融,不喜歡在人情利益之間來回糾纏,你就可以直接乾脆利落地選擇退出。”
他突然立起身來,雙手撐在膝蓋上,崇拜地看向許傾讕。
“有時候我就覺得,哥,你真的好厲害。”
被突然直球誇獎的許傾讕,有些難得的窘迫。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出些什麼動作,仿佛所有的一舉一動,都是在欲蓋彌彰。
索性之下,他直接一巴掌拍到了許傾訟的腦袋上,硬是不讓他與自己繼續對視。
“你胡說什麼呢?”
“我沒胡說。”
許傾訟甩開了許傾讕的手,語氣和眼神,無一不是一本正經的。
“爸爸給我們兩個人,規劃了一模一樣的道路。但是當他發現,你完全脫離了他的計劃的時候,爸爸就把原本屬於兩個人的方案,安插在了我一個人的身上。”
聽到這話,許傾讕的瞳孔放大了一瞬。
他看向許傾訟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心疼。
許傾訟的嘴角仍然掛著苦笑,像是濃縮美式的杯底,苦得令人心慌。
“自此之後,就沒有人問過我,我究竟喜歡什麼,以後究竟想要做什麼。大家都是默認我會成為爸爸的接班人,替他輔佐許氏集團,最終接管許氏集團。”
他的腦袋緩緩地垂了下去,語氣也跟著陷入沉浸。
“可是這不是我想要的……”
許傾讕的心中情緒萬千。
他不知道該站在什麼樣的立場之下,去安慰許傾訟。
又或者是,自己的徒勞安慰,又會不會對弟弟造成更沉重的傷害。
一隻可以在森林中肆無忌憚飛行的麻雀,又憑什麼對掛在彆墅籠中的金絲雀指指點點呢?
就在他的手即將落在許傾訟肩膀上的時候,對方卻突然抬起頭來。
仿若剛才都隻是一場夢,許傾訟又套用上了他最常用的那副表情。
認真,嚴肅,一絲不苟。
是一個合格的企業接班人,該有的姿態。
他夾著電腦站起身來,語氣鏗鏘有力。
“好了,我要回公司了,集團那邊還有好多份文件等著我過目簽字呢!”
許傾訟走到大門門口,轉過身來,朝著坐在沙發裡的許傾讕揮了揮手。
“動輒就是上百萬的生意,這話用在我身上,說得倒還真沒錯。”
大門被輕輕關上,許傾訟的腳步聲音愈來愈遠。
直到感知到對方完全離開,許傾讕長歎出了一口氣。
他轉著頭,看向已經陷在沙發上的痕跡。
麻雀自由飛行的權利,究竟是用什麼換來的呢?
-
周二晚上十點,蔚蔚給許傾讕發去了詳細的就餐地址。
除了微信自帶的定位之外,她還把就餐信息單獨發了一遍。
蔚蔚:[周三晚上八點半,Jules Verne餐廳,12樓03桌。]
周三晚上八點整,許傾讕坐著出租車,來到了約定的餐廳樓下。
他剛推門進入,穿著製服的侍者就迎上前來,專業訓練過的迎賓素質,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儘致。
“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許傾讕從內口袋裡掏出手機,翻到了他和蔚蔚的聊天記錄。
“12樓03桌,預訂人應該是蔚女士。”
侍者拿出平板,確認預訂信息無誤後,臉上的笑容盛放得更加燦爛。
“好的,您請這邊。”
許傾讕跟著侍者的步伐走出電梯,雙腳踏上的是玉檀香木地板,透過滿目皆儘的落地窗,臨安市燈火輝煌的繁榮夜景一覽無餘。
蘇格蘭式的餐桌緊鄰著落地窗排放,一層之上,零零散散約有十張餐位。
中間的空地被搭建起了一麵圓台,一台極致經典的黑色YAMAHA被擺放在正中央,身著高檔禮服的琴女,手指在黑白琴鍵中快速抽動。
《Arabesque No.1》的旋律,響徹了整座樓層。
03的號牌就立在從桌邊延伸出來的台子上。
侍者將其帶引到位置後,淺鞠一躬,便離開了附近。
許傾讕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緩緩地坐了下來。
“你來得這麼早。”
蔚蔚的手中捧著一杯檸檬水,她用舌尖頂出了含在嘴裡的吸管,眸中含著笑。
“你不是也很早嘛。”
她招了招手,另一位侍者便走上前來。
“我們人齊了,可以提前了。”蔚蔚仰頭看著對方,隨後又落在了許傾讕的身上,“想要喝點兒什麼嗎?”
許傾讕輕搖了下頭,“檸檬水就行。”
在收到蔚蔚確認的眼神後,侍者端著餐盤退了下去。
不久一會兒,一杯半滿的檸檬水就放在了許傾讕的麵前。
杯底沉著兩張青檸片,一棵小小的薄荷葉漂浮在水麵之上。
“選了這個地方,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蔚蔚先開了口。
她用發簪將頭發盤在腦後,淩亂之中散落下來的幾綹發須,就輕飄飄地垂在蔚蔚的臉頰兩側。
侍者走過時帶動起的風,吹動了桌上蠟燭燃燒的火苗,也吹拂起了蔚蔚的發絲。
許傾讕隻對視了對方一眼,便很快地轉移了眼神。
他的目光,落在了被蔚蔚咬得有些變形了的吸管上。
“我不挑剔的。”他回答得簡練。
蔚蔚輕低下頭,像是肯定自己一樣,小聲地言語道:“那就好。”
場麵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兩個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看向對方。
鋼琴曲演奏到了高潮的階段,圓台上琴女的狀態更加投入。
“你……”
“你……”
意料之外的異口同聲,讓蔚蔚先在窘迫之中敗下陣來。
她揮了揮手,隨後很是自然地落在了自己的臉側,遮擋住了不自然的一片緋紅。
“你先說吧。”
許傾讕的眼神飄忽了許久,還是兜兜轉轉,又對上了蔚蔚的瞳孔。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請客吃飯啊?我的意思是……不用這麼正式……”
言語間,餐品也逐漸上齊了。
“Charolais牛排,他們家的經典。”
蔚蔚熟練地握起刀叉,朝著許傾讕笑了下,“對於我來說,如果能在情緒最低落的時候,美美地享用一頓大餐,那所有的壞情緒就都會消失殆儘了。”
“所以,希望你在享用完這頓大餐後,也能拋棄掉之前的不愉快。如果能達到這個效果的話,那我這頓飯就沒有白請客。”
什麼唯心主義言論。
許傾讕被她莫名其妙地搞笑了一下。
若要是有外人在此時經過,定然能夠看到,許傾讕竟有些寵溺地點了點頭。
“好。”
他左手持刀,右手握叉,銀製的餐具在燭光的輝映下,反射出奪目的光。
許傾讕十指皆修長,如冰冷玉石捏造出的指節,攀在餐具之上。
他拇指與食指夾住刀叉把柄,中指和無名指作為支撐抵在其下,那顆極為特彆的痣,也晃晃悠悠倒映在銀器之上。
他微微用力,叉子便刺進了肉質豐厚的牛排中。
微微泛紅的汁水肆意湧出,紅酒香味彌漫。
不知不覺間,蔚蔚切牛排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許傾讕遊刃有餘的操作之上。
“你……經常吃西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