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車水馬龍,繁華依舊,林月獨自走在這無比熟悉的街道,心裡卻是淒風苦雨。
在街頭小販的吆喝聲中,香噴噴,熱騰騰的米糕又出爐了。林月看著這即將分彆的童年美味,走近攤前掏出兩文錢,心想今日一彆,何時才能品嘗到它。
一個臟兮兮的小手在蒸籠前伸了出來,孩童衣衫襤褸,蓬頭垢麵,消瘦的臉頰上淌著兩行清鼻涕。“老板,行行好,施舍一點吧。”小乞丐顫巍巍的說道。
“去去去,昨日已來,今日又來,以後還得了。” 攤主揮動著大手,頗不耐煩。
林月看了看身形單薄的小乞丐,掏出錢來,多買了一個給他。林月回頭一看,隻見小乞丐手捧米糕,吃得很是香甜,他臟兮兮的小臉劃出一個弧度,朝林月微微一笑。
不一會兒,街上行人越來越多,一個四十多歲的肥胖婦女,身背包袱,匆匆忙忙的跑過來。
“哎呀~” 中年婦女和林月撞到了一起。林月站直身子定了定神。卻發現中年婦女正癱坐在地上,抱著包袱哭哭啼啼。
“這可怎麼辦啊! 這可是我家祖傳的瓷器,現在摔碎了,我丈夫的藥錢怎麼辦啊。” 中年婦女滿臉淚水,激動的拉扯著林月的衣角,不依不饒。
“明明是你自己撞上來的,關我何事?” 林月有些惱怒,料想竟遇上了碰瓷的。
身旁一個中年男子忽然起哄:“哎呀,小娘子,我明明看著你撞了這大娘的,人家這可是等著給自己丈夫看病的,你可不能這樣欺負人。” 中年男子把林月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道:“小娘子衣著不俗,定是富貴人家,你把人家的瓷器撞碎了,該賠的錢可不能賴賬哦。”
林月正要發作,身後突然衝出一個七八歲的小乞丐,朗聲道:“ 明明是你自己跑出來撞這個姐姐的,你們兩夫妻天天在這大街上訛人,不要臉。” 這小乞丐正義凜然,正是林月剛剛贈與米糕的小孩。
“大不了鬨上官府,我來作證,你們這對黑心夫妻。” 小乞丐雙手交叉抱於胸前,神氣十足。
中年婦女忍無可忍,一巴掌打在小乞丐臉上,罵道:“你這個賤蹄子,敢來招惹老娘。”
小乞丐捂住臉,突然滿地打滾:“哎呀呀,大人打小孩啦,大人欺負小孩啦,我耳朵聽不見了,我頭還疼得緊,我要看大夫~”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中年婦人啐了一口,拂袖而去。
林月把小乞丐拉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柔聲道:“弟弟你叫什麼名字,吃飽了沒有?”
小乞丐咧嘴一笑:“我叫小雲,我沒吃飽,現在肚子還餓著呢,嘻嘻。”
林月帶著小雲來到了青州城最大的酒樓客來香。一開始店小二看到滿身汙垢的小雲頗為不快,幾次三番不給進。後來林月拿出一小錠銀元寶,店小二馬上喜笑顏開。
小雲在客來香大快朵頤,好不快活。他望著林月的綢緞包袱好生羨慕,歎道:“這麼好的料子,我還沒摸過呢,穿上身肯定絲滑涼爽。”
林月微微一笑,把包袱丟在小雲懷裡,“你抱著摸摸看,是不是絲滑涼爽?”
小雲滿心懷喜的把包袱抱在懷裡,說道:“要是老娘還在,我這輩子肯定用這麼高檔的料子,給老娘裁身衣裳。”
小雲頓了一下,神色忽然暗淡下來,幽幽道:“可惜她老人家早就不在啦。”
一頓好吃好喝後,兩人在酒樓前依依惜彆。
林月遠遠望去,隻見破爛的衣裳在小雲單薄的身子上蕩來蕩去。林月心下一酸,想到如今自己也是無家可歸的人了,哪裡顧得彆人這麼多。
林月來到車坊轉了幾圈,找了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車夫,心想回榆陽老家再做打算。
馬車出了城門行了大半日,漸漸遠離城市喧囂。車夫指著前方的譯站說道,前麵就是可以歇腳的地方,你先預支一點車費吧。
林月欣然同意,伸手進包袱,卻是怎麼也摸不出銀兩來。突然之間,恍然大悟,剛剛小雲抱包袱的時候定是偷走了錢袋。
林月一時間五味雜陳,懊悔心痛絕望齊齊湧上心頭。
車夫見林月拖拖拉拉拿不出錢來,勃然變色。怒道:“小娘子身上不帶錢,出來消遣老夫嗎?都行了這大半日,就算我原路回去,這一天也算白白耽擱了,真是倒黴。”
車夫嘴上罵個不停,眼裡不停打量著林月身上的穿著。又道:“小娘子身上穿的可是上等蜀錦,估計還能賣幾個錢。” 說罷,走上前去準備扒下林月的長衣。
林月轉身正準備跑,忽見車夫大叫一聲趴在地上,手摸著屁股大聲喊疼。
林月抬眼一看,這個高大的身影正是程揚。程揚一腳把車夫踢倒在地,目漏寒光,怒道:“滾!”
一個瘦小的身影忽然從程揚身後閃出來。六子忿忿不平道:“我哥倆在城裡守了你這麼多天,好不容易在半道把你截下了,媽的,你這女人就是個災星!。”
林月疑惑不解:“兩位壯士,我爹不是付了三千兩贖金了嗎?怎地,現在要臨時加價了?”
程揚冷漠的從腰間拿出一錠銀元寶,遞在林月手上。林月把元寶仔細看了看,此元寶並沒有什麼異常。
程揚把元寶丟在地上,利落的用腰刀一分為二。林月把元寶撿起,才發現元寶外層隻是薄薄的鍍了一層銀,中間部分竟全是用鉛填充!
一旁的六子又開口罵道:“什麼林有財青州城首富,竟然也用假元寶來誆騙人,老子我混道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做得這麼真的假元寶。林有財果然是奸商,媽的!。”
林月捧著假元寶驚慌失措。料想林有財家財萬貫,區區三千兩而已,何至於用假元寶來將女兒至於險地。林月悲從中來,眼角不自覺掉下幾滴淚。
程揚從不遠處牽了一頭醜驢過來,正是上次送林月回家的驢子,這隻醜驢貌似認出了林月,咧開大嘴朝林月笑了一笑,哈喇子不停往下流。
這三人一驢晃晃悠悠往前走,林月一言不發,心想自己已身無分文,也無家可歸,跟著這兩人好歹吃喝不愁,等看清形勢,再找機會逃走不遲。
六子對怎麼處置林月展開了激烈思考。她爹敢用假銀兩來糊弄人,顯然不顧女兒死活,現在林月又被趕了出來,再找林有財要錢估計行不通。
把林月賣去窯子裡,也就百八十兩,連之前出的藥錢都不夠,更彆說還欠著白水寨老虔婆的債。
六子和程揚討論一番,還是先把人帶上拐子坡再做打算,大不了帶上黑風寨去,等寨主處置。贖金沒拿到手,把人綁來了也算有個交代。
三人曉行夜宿,沒過幾天就到了拐子坡山腳下。
這山路和之前一樣崎嶇難行,走起來頗費周折。行至一半,忽見一坦胸露乳的彪形大漢向前走來。林月定眼一看,正是之前把小嬰兒做成丸子湯的漢子。她心下害怕,趕緊躲去程揚身後。
“哎呀,程老弟,出山寨這麼久了,做成大買賣沒有啊?寨主讓你出遠門搞錢,沒想到你哥倆天天在外麵玩女人啊。” 這大漢和程揚在山寨頗有間隙,剛剛見麵,就冷嘲熱諷起來。
“黑虎,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說三到四的?寨主看不上你這種欺善怕惡的小人,自己不得誌,少來麵前耀武揚威的,給我滾一邊去。” 六子開口罵道。
“哎喲喲,都上了山寨當了土匪了,還真以為自己是劫富濟貧,除暴安良的俠客嗎?程老弟莫不是還當自己是鏢局的大少爺?真是笑死人了。”黑虎不甘示弱。
程揚走上前去,反扣住黑虎的手腕,膝蓋一提,直直向黑虎的胸口撞去。黑虎肥壯的身體轟然倒地,捂住胸口疼痛不已。
料理了黑虎後,六子仍然躊躇不已。“大哥,我們下山寨這麼久了,楞是一點錢沒搞到手,回去如何向寨主交代?”
六子思索了一陣,又認認真真的說道:“大哥,我打聽到離這不遠處的臨州城,有個姓嶽的寡婦,是當地的大地主,家中頗為殷實。關鍵是她家居然沒有護院的家丁,家中仆人皆是老弱婦孺。青州城的富戶我們不敢下手,這小城裡的土財主又無護院,我們何不下手?”
程揚沉聲道:“一個寡婦本就艱難,我們何苦去為難人家?”
六子越聽越惱,道:“我們現在是土匪,打家劫舍有何不可?那土財主們天天壓榨農戶,我們去取點不義之財,這叫劫富濟貧!”
六子見程揚臉上有猶豫之色,又道:“我們隻要不傷人,取點不義之財,有何為難?”
程揚沉默許久,終於艱難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