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荒店 高庭煜瞳孔瑟縮,隻發覺……(1 / 1)

靖朝書 畫倦寫意 4005 字 10個月前

高庭煜瞳孔瑟縮,隻發覺有源源不斷的陽氣從她口中為他渡來,他下一刻鬆開了手,隻輕輕地將程離環抱起來,呆愣愣地立著,發覺程離周身滾燙,一如抱著火爐。

瓢潑大雨淋頭而下,雲雷貫耳卻遲遲不落。

程離後背顫抖了一下,她皺起眉頭露出隱忍的神色,高庭見狀急忙推開她,道:“你沒事吧?”

程離麵色慘白,鬢角冷汗直流,似乎連眼尾的朱砂痣都蒼白了幾分。

但她卻輕輕搖搖頭。

高庭煜扶著她站起來,此刻他好似改頭換麵,被渡去了幾分陽氣,氣澤顯得紅潤起來,活像誌異裡吸完人精氣而饜足的精怪。

“謝謝你,程離。”他言辭懇切,目光爍爍。

程離避開他的眼神,隻道了句不必。

高庭煜不顧自己還留著血的臂膀,他背起程離,踏過那些碎骨,雷劫早已經一並將這蜃劈碎了,四處開闊的景象顯現出來,他抬頭看那片蒼穹。

星星點綴於明月周圍,天如散開的棋盤,隻是廣袤無垠。剛剛的雲雷、閃電都一並收了起來,好似一切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一輪滿月始終追隨著他們二人行走,像個調皮的頑童。

程離想,按照她禦劍的速度,再穿過這一片荒漠,約莫就要到達人煙了。

高庭煜背著她,她的手臂環繞在他的頸側,火熱的胸膛貼著他的後背,他隨即道:“你知道麼?以前我就是這樣背著他們回家的。”

“他們是誰?”

“他們是好多人呢。我的士兵、戰將和弟兄。”戰場上殺敵,每一次都不可掉以輕心,因為不知何時上一刻還在說話的人便會身首異處。

寒衣騎是他麾下的兵馬,每一位士兵他都記得住名字。哪位家裡有要成親的妹妹,哪一位又最擅長箭法,哪一位士兵不認字求他寫一封家書寄給母親,哪一位又愛上了城裡的繡娘,他都一清二楚。

每一次出戰,他都要仔細清點他們的名字,也許這一次,就是永彆。

他就是這樣背著那些人,流血的、斷胳膊斷腿的、死的、活的,一步一步,從戰場走回營帳。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現在,誰都沒了。沒人曾來尋他,沒人記住那些死去的戰將,無人立碑無人供奉,他有時候在想——怎麼偏偏是自己來記住一切?

高庭煜停下來望著那一輪月亮,偏過頭用隻能自己聽見的聲音歎了一句:“現在隻有你了。”

程離隨著他的目光望去,那一輪月亮竟然也顯得溫柔,她落在程離的臉上,她腦袋突然有些暈,想著,要記得回家過中秋,有人給我做了桂花味的月餅……

“道長,你可不能暈啊!”他搖了搖程離,他怕這一次和從前一樣,背上的人再也醒不來。他眼見這那遠處的燈籠在風裡招搖,便加快了腳程。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你快聽。”

“好。”聽到程離說話,他懸起來的心便放下了。

“從前有個很大的園子,裡麵住著兔子一家,好吧,每一棵樹洞裡都住著一窩兔子……”

“你怎麼不問我到底哪來這麼多兔子?”

“……那到底哪裡來這麼多兔子?”

他笑到:“因為這裡是兔子園,這裡是兔子們安居樂業的地方。他們還有兔王!”

“兔王雖然很厲害,卻對付不了樹上的蛇,每年冬天還有成群結隊的耗子來偷糧食,有時候院子裡還會出現老鷹,每一次兔王都帶領著兔子們躲進洞裡。”

“你不好奇它們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程離又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每一棵樹下都有兔子洞,甬道四通八達,可是兔子越來越多,已經快要把地打穿,地上的草也長不好,有時候還會有水來淹兔子洞。所以,整個兔子園對他們來說已經太小了。”

程離問:“那它們怎麼辦?”

“兔王有一個小兔子,小兔子看見兔子園裡麵的兔子生活的這樣辛苦,覺得兔子園根本不適合它們生存。於是他就找到了那個兔子園的大門,想要帶領著大家走出去,但是沒有人願意離開兔子園。”

“小兔子隻好一個人走了出去。”

後來它才發現,他們隻不過是被人類圈養起來的兔子,力量那麼弱小,什麼也改變不了。

程離聽完有一陣沒有開口,偏著腦袋將臉貼在他的後背不再說話,催促他道:“走快點吧,我有些餓了。”

當修士無法以真元運行周天的時候,食凡人餐食便是獲得力量的手段。

高庭煜朝著那一棟小樓走去,眼見那門幡之上寫著一個大大的客字,想來今天能在這裡歇息一晚了。

店家是個美麗婦人,她眼見有來客眼睛閃了一下,看見高庭煜後兩隻眼睛直冒綠光,扭著水蛇腰貼著高庭煜,朝他拋了一個媚眼:“這位俊俏的小郎君,住店呢?”

高庭煜後退一步:“我與娘子從西北姑臧城走來,路途遙遠,她耗儘體力,恐風邪入體……特來在此處歇息,稍作打算後再啟程。”

店家媚眼如絲,她上下打量著高庭煜和程離:“二位相貌非凡,定非池中之物。就怕我們這小店,怠慢了二位。”

高庭煜把程離放下來坐著,又用手帕給她擦擦臉,端了一杯茶水給她喝。

“不礙事。”

他將程離背上樓梯,於老板娘擦肩而過的時候,那人講塗滿蔻丹的手放在他胳膊輕輕撓了一把:“二柱,來客人了,大客人——”

高庭煜額頭兩道黑線飛過,就見一位中年男子提著殺豬刀趕來,那刀錚亮閃了程離一眼。

他結巴開口道:“大……大客人。”

“嗨呀,這是我家相公,他是個天生的結巴,所以常在後廚裡做點事。”老板娘嬌羞一笑,“來,我領著你們上樓去。”

打開門,撲麵而來的一股陳木味,引得程離咳嗽了兩聲,高庭煜連忙關切問:“娘子,你沒事吧?”

老板娘扇了扇團扇,捏著嗓子道:“嗨呀,興許是昨兒吹來塵暴,沒來得及打掃罷,打開窗子通通風就好了。”

她站在門外對高庭煜招手:“郎君,你隨我下來付銀子罷,奴家沒讀過幾年書,要打著算盤才能算賬。”

程離對他點點頭,高庭煜便隨老板娘下去了。

老板娘與高庭煜貼的極近,她笑到:“哎呀,當初修客棧的時候,也未曾想到要把樓梯修寬一些,像郎君這樣健壯勇猛的男人,真是要把奴家擠死了呢~”

她一邊說著樓梯擠,一邊又要往高庭煜身上挨,高庭煜快步下樓,並未回話。

老板娘一邊打算盤,一邊眼神往高庭煜身上瞟,這才發覺他的臂膀處沁著血,隻是因為紫衣顏色深,又入了夜,難以看出來。

她的手指從算盤打到高庭煜身上來:“郎君,你可是受傷了?奴家替你包紮……”

話音未落就要去扯高庭煜的衣襟,他後退幾步:“店家自重。”

“哎呀,還是個坐懷不亂的公子呢~”她打趣道,“哎,郎君。泥鰍還是小的滑,生薑還是老的辣。”

“您夫人瞧起來就是正經人,怎麼會像我……”說完又是幾個媚眼。

高庭煜腦中一頭霧水,心裡毛毛的,麵上卻不表露出來。

那中年男人端來兩碗餃子:“我剛剛就……在、在廚房剁餃子子……餡呢……”

老板娘走過來:“郎君,夜深了,想必你們也餓,這裡沒什麼吃食,還請你們將就些。”

高庭煜看這一晚餃子,皮薄餡大,上麵撒著蔥花生薑,飄香四溢,一碗湯奶白,懸著一些肉沫。

高庭煜將兩碗餃子端進了客舍,程離倚著床邊,並不說話。

他道:“店家和我說實在剁餃子餡,我怎麼知道他在剁什麼?這飯也不敢吃了,誰知道裡麵放了些什麼東西。”

程離走過去打開窗,外麵是一道山溝,她端著餃子就完外麵倒去。

“小心一些。”她道,“這裡放了蒙汗藥,不出一刻,他們估計就要上來了。”

……

縱使程離現在真元損耗,普通凡人又怎麼能將她瞞過?高庭煜聽見門外有人輕輕踱步,他和程離趴在桌上裝暈。

隻聽外麵一根鐵絲挑來,門栓一動,那客棧老板娘就提著一把短刀進來了,身後跟著那中年男子,他一揮手,殺豬刀寒光一閃。

“嘿,這、這小娘們生得還……還俊俏呢!”他伸手就想去摸程離的臉頰,卻被那女人打了手。

“色心不死,這兩人穿衣不俗,說不定是哪戶富貴人家呢!你一天就知道□□裡的那二兩肉!”

結巴反駁道:“你這臭……臭、婆娘,看看看、見這男的還……還不是發了騷?”

老板娘眼冒精光:“我們劫財殺人又不劫色,難道歹毒事要都做儘了?我摸摸還不行?”

“他們倆一個受傷一個有病,藥都給他們少放了些。趁著人還沒醒,摸完兜拖到柴房砍了吧。”

結巴唾了一口,那殺豬刀上的銀環鈴鈴作響。

他扯開程離的衣襟,還沒等下一步,便被程離反手一按,翻轉著胳膊壓到桌上,那女子見狀還想抽刀上前,高庭煜一腳把她踹出門外。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結巴求饒的時候倒是不太結巴。

店主提著裙子,眼見情勢不對便要逃跑,高庭煜抽出她原本準備綁人的麻繩來將其束縛住。

三下五除二,將兩個黑心賊一並綁到了客棧裡的柱子之上,嘴裡為他們塞了布條,免得說起話來臟耳朵。

高庭煜去夥房裡尋了幾把乾柴,又瞧見簸箕裡還有幾顆新鮮的青菜,又從雞窩裡麵摸出兩個蛋來,起鍋燒熱油,將雞蛋徒手打了進去。

待雞蛋兩麵煎得焦香以後,摻了一瓢水蓋上鍋蓋,等水開了後便下了兩把麵,青菜燙得翠綠後撈起來,加上點醬油、豬油,撒上一把蔥花,就是碗陽春麵。

程離在客堂裡守著兩人,高庭煜端著兩碗麵出來,喚她吃飯。

他挑起一筷子麵:“我佐料加得清淡,不夠和我說,我去加點鹽。”

程離嘗了嘗,覺得鹹淡合適,她低頭靜靜吃著麵。

“哎,這一天可是太折騰了,到這麼晚才吃上熱騰騰的麵。”他瞥了一眼那兩個被綁起來的惡人,“不知道是將他們怎麼殺才算償命。”

“我最近新學了刀法,來個千刀萬剮練練手。”

“嗚嗚嗚——”二人扭動得更加厲害。